第(1/3)頁 夜色低垂,冷雨淋漓。∈↗ 這本來就是一個過于濕冷的夏天,在大帳之中,冰寒卻是更甚,仿佛就如冰窖一般。 誰也沒有想到,此次鄜延軍東進,最后居然是落到了這樣一個境地! 宗翰示弱在前,婁室突出奇兵抄襲在后。如果說就算一時后路被遮斷,劉光世以降還有堅守蔚水河谷之中,以一部爭奪后路的信心。 但在隨著折可求突然棄鄜延軍北遁而去,本來就相當危急的局勢,更是急轉直下! 后路這么大的缺口,不是一時間就能彌補的。雖然楊可世急匆匆的趕往黑茶山一線搜攏麾下所部,意圖去爭奪后路。但是傳來軍情卻是極其惡劣,女真大軍婁室所部敏銳的抓住這個天大的空隙,兵鋒已然直迫黑茶山一線! 而楊可世只能依托黑茶山左近,展開防線,阻擋婁室所部進一步的深入! 西面大量軍寨屯所,都在婁室進軍過程中被摧破焚燒,后路零散軍馬,或者逃散,或者被殺戮一空。一道道煙柱升騰而起,直向東逼來。 而在北面,每處山口通路,也都受到強大兵力壓迫。這代表什么鄜延軍上下全都明白。 宗翰自宜芳而出的主力,除了在東面保持著正面壓力之外,已然將北面完全封死。鄜延軍已然徹底被合圍在這蔚水河谷之中! 這是真真正正的處于死地! 在這幾日之中,合河縣治的劉光世中軍一片慌亂低沉的景象。屯扎在外的各營中軍將還在竭力約束所部,勉力維持著秩序。不管平日里如何腹誹這位將主。現在都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指望劉光世能拿出手段來。脫出這片死地。 而真正在合河縣城池之內,離著劉光世中軍大帳越近,就越明白現下這鄜延軍中樞,已然慌亂做一團,近乎于癱瘓! 那些追隨鄜延軍所部而來,準備輔佐劉光世建功立業,在將來時局變動中渾水摸魚的文臣謀士之輩,或者日日哀哭。或者魂不守舍,或者隱秘收拾行囊,給不多幾個從人許下厚賞,準備向南逃入呂梁山間。南面雖然大軍一入就會全軍崩潰覆沒,可容得幾人逃生還有可能,實在不成,就在山間躲上一年半載又是何妨? 如若此刻劉光世還有閑心置酒高會的話,這些往日極是湊趣的文臣墨客,不知道還有幾人會應劉光世邀約。 而劉光世也實在沒了以前行軍途中還能夜夜笙歌的豪情逸興,日日只是縮在自家帳中。各處有軍情回稟,只是讓中軍旗牌官收下而已。心腹嫡系軍將。都難得見上一面。有的明白一些的軍將入城而來,守在中軍帳前只是苦求見上將主一面,也不指望劉光世此刻有甚回天之力了,哪怕出城巡營一遭,也能穩住軍心不少。說不定還能多守一陣,說不定大家就能等到西軍援軍的到來! 而劉光世竟然是一人不見,只是命旗牌官出去代表他敷衍幾句,然后就打發人回營去罷了。 這些軍將縱然回營,但對劉光世的信心,已然降到了最低點。而鄜延軍所部,又能還有幾分死戰到底的決心?但有所望,無非是寄托在楊可世指揮的苦戰之上,寄托在西軍主力能及時渡河趕來,將鄜延軍拉出這片死地! 軍心士氣如此,自然也談不到有什么森嚴法度了。這上萬中軍所部,軍律廢弛,營伍不整。軍將也無心指揮所部加固寨防,做打到底的準備。勤謹些的還在營中走動一下,至少將麾下人馬約束在營中不要生亂。更有甚者,去尋了些原來備做犒賞的酒水,日日在營中縱酒,自家所部就算是鼓噪生變,也懶得鳥管。 上萬還屯駐在合河縣治左近的大軍,這幾日中,不斷有軍士棄營而走,向南遁去。誰也不知道,整支大軍到底什么時候就驟然瓦解! ~~~~~~~~~~~~~~~~~~~~~~~~~~~~~~~~~~~~~~~~~~~~~~~~~~~~~~~~~~~~~~~~~~~~~~~~~~~~~~~~~~~~~~~~~~~~~~~~~~~~~ 富麗的大帳之中,劉光世枯坐在木圖之側,原來榮光煥發的面孔,已然枯槁許多。眼角兩旁,多了許多細碎的皺紋。原來世家子弟風采,早就無影無蹤。 大帳之外,偶爾傳來幾聲喧嘩之聲。卻是中軍內有人也在縱酒,吃醉了就大聲哭罵。傳入帳中已然變得含含糊糊的聽不明白。 可就算聽得分明,是將他劉光世罵得極其不堪。劉光世也沒了殺人以正軍法的心情。 怎么就會變成這樣? 這韃子對著蕭言,怎生就是屢遭敗績。在燕地時候,蕭言兵不過數千,就能一面與遼人戰,一面又干凈利落的擊滅了女真南下一部,并且誅殺了宗翰的愛子? 而此次宗翰大舉南下,正面也啃不動蕭言布設的防線,轉而側擊,又在樓煩吃了大虧,損傷慘重? 天下軍馬之強,莫過于根深蒂固的西軍。劉光世也自信從小浸淫軍中,兵書戰策爛熟于心。鄜延軍與折家軍聯軍,兵威極盛。東進也算是步步為營,后路都布置妥當,縱然不勝也足堪穩住陣腳緩緩而退……………… 怎生突然就變成了這般模樣,自己在女真人卷起的攻勢之前,直就如此不堪一擊? 自己比起那白手起家的蕭言,到底差在何處? 對于蕭言崛起歷程,劉光世也曾潛心揣摩過。在其看來,無非就是始終抓著兵權,行事果決,有時候甚而算得上飛揚跋扈。什么時候都敢咬牙拼到底罷了,哪怕對著的是大宋皇權,對著的是百余年來武臣輩誠惶誠恐以對的大宋士大夫統治體系! 高高在上的大宋皇權與士大夫團體。為蕭言一擊。已然顯露了朽劣不堪的本色。已然內斗黨爭得甚或不能同心協力以壓服蕭言這個異類。還給他找到了發力的機會。而道君皇帝二十余年的荒唐統治,也讓趙家這面金子招牌大大失色,趙佶退位為太上,天下不少人縱然口中不說,心下也覺得這位圣人早就應該避位而去了。唯有太子跟著折翼,倒是有點可惜。 這已然是中樞統治力大大下降的變亂之世,這個時候,但擁強兵。但能果決行事,就能站在潮頭,讓這亂世在自家掌中變動! 這就是劉光世的看法。蕭言不過是個因緣際會的一個幸運之輩罷了。天下英雄看透這層,如何不能學而習之,后來居上? 所以劉光世掌鄜延軍以來,換掉了大量鄜延軍宿將,只是將自家心腹安插。這就是為了將這支軍馬徹徹底底的變成自家實力。而又竭盡所能擴充軍力,讓原來凋零不堪的鄜延軍在不長時間內就膨脹成此般規模。 所以但有出兵河東,坐觀風云變幻的機會,劉光世就果斷發兵東進。甚么小種的號令都拋到了九霄云外去。某是鄜延軍總管。你小種現在不過是守喪之人罷了,憑什么指揮號令于某? 而且一旦發兵。就要直抵合河,逼到女真軍和蕭言所部死戰的戰場近處。就是為了時機到來最快的直入太原府,將中樞名義握在手中! 蕭言能果決行事,則某又如何不能? 且蕭言是何等人,一南來子而已。而劉某將門世家子弟,除掌鄜延軍外,劉家在環慶路也有相當號召力。且詩酒風流,與文臣輩交情也自不淺。一旦成事,擁戴之輩將涌涌而來,比之蕭言天下皆敵,不知道強勝了多少倍出去! 執掌朝綱之后,扶保君王,中興大宋。但為霍光,又有何難?且自家絕不會笨到落得如霍光身后一般下場! …………可怎么就突然變成了這般模樣呢? 自家難道真的不如那南來子,不如之處,又是甚么? 劉光世仿佛不勝重負也的似托著自家腦袋,怎生也想不明白。 帳外傳來腳步聲響,并未曾有人喝問截住,而是直入帳中。 劉光世不用抬頭,就知道入內而來的是自家兄弟劉安世。此刻中軍大帳之中,什么人都不許入內,只有自家這個兄弟例外。 劉安世的聲音響起,也沒了此前那種顧盼自雄以為勇武天下無雙無對的豪氣,而是變得低沉沙啞。 “兄長,怎么不燃燈燭?” 劉光世緩緩抬起頭來,勉強一笑:“黑點好,心內靜上一些…………外間情形如何了?” 這幾日在外奔走巡視,瞻看各營動向,都是這劉安世。他也變得極是憔悴,須發蓬亂,一身甲胄之上滿是泥水。尋到一張胡床一屁股坐下來,重重喘息兩聲。 “城外各營,這幾日零星逃散軍馬,只怕都有五六百人了。不少軍將,根本無心約束。而在城門口,已然攔住了至少二三十起準備棄軍而走的幕僚清客之輩…………直娘賊,俺們也沒請這些大頭巾來!出兵之前,一個個出謀劃策有如諸葛再世,現下就連馬謖趙括都比他們有膽色!俺們哪里虧待于他們了,不僅許下將來地位,出兵之前,支給他們的安家俸料,開拔犒賞,比之俺們軍將都豐厚十倍!現下卷著細軟就想逃…………兄長,要不殺上幾個!” 劉光世世家子弟出身,向來是最恨辜恩之輩。現下卻沒了半點要計較的心思,擺手苦笑:“他們所來,沖著的又不是軍中這點犒賞…………都是為了將來在朝局中樞有一席之地啊,不然一個個進士出身,至少都是脫了選海的資序,真正謀個邊地差遣,是能號令都監以下諸將的,憑什么在某的營中為一幕僚?要不是某中軍大帳之人不能輕動以亂軍心,某都想放走他們算了…………” 劉安世翻翻眼睛,壓下這一口氣,突然就放低了聲音,整個人幾乎都湊到了劉光世耳邊。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