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九章:疑忌漸生(五)-《北朝漢月》
第六九章:疑忌漸生
“朕為天子,此言既出,豈可收回?”元子攸笑道,“你不用再推辭了從今往后,朕還要多多借重你的這份機變和忠心呢!”
“陛下如此錯愛,末將更不敢受!”元整再次拜倒在御座之前,“末將不敢欺瞞陛下!之前獻城時的種種舉措,還有前幾天安置城衛(wèi)軍的辦法,都并非末將這愚魯之人所能運籌,而是出自末將的薦主、前任假城門校尉周惠周允宣的主張。唐磚 http://www.pfwx.com/tangzhuan/剛才的那一番道理,也是他在衛(wèi)尉寺監(jiān)牢中告訴末將的。”
“……你是說,這些都是周惠的授意?”元子攸皺著眉頭問道。
“是!”元整低下頭去,“末將是個粗人,走馬shè箭、沖鋒陷陣是末將所長,這些運籌的事,卻并非末將能夠做得……如今陛下這么看重末將,末將實在不敢接受,以免到了用人之時,卻不能夠有所裨益,從而辜負(fù)陛下的期望!”
元子攸胸中一堵,幾乎想當(dāng)庭罵元整一頓,然后佛袖離開。真是的!他要在爾朱黨羽控制的宿衛(wèi)軍中,安排一個實缺的直齋將軍,該有多么的不容易!之前看到這家伙,以為他既有頭腦,又有忠心,是宗室內(nèi)難得的人才,可以放在身邊隨時出謀劃策因此他才下定決心,拿出城門校尉與河內(nèi)太守兩個關(guān)鍵職務(wù),讓元天穆讓出了一個直齋的位置。可是卻沒想到,這家伙居然說。那些主意都是別人幫他出的!
然而,望著元整那恭謹(jǐn)?shù)膽B(tài)度,還有那無辜的眼神,元子攸卻怎么也發(fā)不出火來。誰讓他之前沒有問清楚呢?事到如今,他只能夠聊以自慰,至少他還有足夠的忠誠,而且知恩圖報。毫不昧功,知道替自己的薦主張目。
至于那個周惠,他這一陣是聽了好幾遍了。恒農(nóng)楊昱出為東道行臺。陛辭時推薦過他;廷尉卿天水楊機遴選廷尉司直,第一個就提了他的名字;還有驃騎大將軍、東平郡公李彧進獻的《三字經(jīng)》,署名也是“義興周惠”……
“你先下去吧!”元子攸嘆息了一聲。“繼續(xù)在徵音殿當(dāng)值。”
“陛下仁厚,末將定當(dāng)誓死效忠!”元整拜謝著站了起來,拱手退出了式乾殿。
仁厚是么?不錯,許多朝臣都是這么說,元子攸也自認(rèn)心胸并不狹窄。例如那個周惠,盡管曾隨南軍駐守北中,還攪亂他的祭河大典,他都沒有過多為難在他的印象中,那周惠確實有些能耐,在洛陽的朝野兩方都算薄有聲名。然而國朝選士。向來注重門資,這是高祖孝文皇帝定下的制度;如今四方多難,權(quán)臣當(dāng)朝,他本人第一看重的則是忠心。在這兩方面,周惠卻都不合格。
……。……
晚些時候回到后宮,路過皇后所居的宣光殿時,元子攸望著殿臺上的燈光,想起城陽王元徽的提醒,決定再次臨幸皇后爾朱英娥,好盡快讓她誕下自己的子嗣。
只要皇后生下太子。爾朱榮就不會考慮陳留王元寬了吧!到時候即使廢長立幼,繼承人也是他自己的骨血,不至于像侄兒孝明帝那樣無后而終。
想到孝明帝,元子攸忽然打了個寒噤。當(dāng)rì孝明帝年歲漸長,為了清理當(dāng)時的混亂政局,重新恢復(fù)泱泱皇魏的榮光,他試圖奮力一搏,從自己的親生母親胡太后手中奪回權(quán)柄,結(jié)果觸犯了胡太后的忌諱,倚重的幾位近臣盡皆被殺。等到妃嬪生下了一個女兒,連他自己也遭到胡太后的毒害,然后由那個尚在襁褓中的女兒繼位登極……這樣的先例,讓元子攸頗為心驚膽顫。皇位交替,權(quán)力之爭,從來都是滿含著血腥。就算自己愿意退位,又能有什么好下場么?連親生母子尚且不能相容,何況自己和xìng情暴虐跋扈的爾朱天柱?
一念至此,元子攸倏地改變了主意,令乘輿繞過宣光殿,向天子安歇的嘉福殿而去。回頭側(cè)望,宣光殿的殿臺上依然燈火通明,歌舞之聲隱約可辨,連空氣中都似乎蕩漾著融融暖意和蘭惠清香。可是在元子攸的心中,此刻的宣光殿卻不啻于yīn森的閻羅殿,而那位容貌妍麗、體態(tài)妖嬈的爾朱皇后,自然便是手執(zhí)生死薄、決定他元子攸死期的催命判官。
直到進入嘉福殿,和宣光殿隔了扶桑海,元子攸才覺得心安一些。這扶桑海與嘉福殿,都是曹魏舊制,象征著天rì作息之處,是天子在后宮的單獨歇息之所;海中那二十丈高、由石刻鯨魚背負(fù)的靈芝釣臺,則是天子盛夏避暑之地。而曹魏的魏文帝曹丕、魏明帝曹睿,最后都得盡天年,駕崩于這嘉福殿中。
希望自己也能得盡天年才好……元子攸躺在內(nèi)殿中想著,輾轉(zhuǎn)了好一陣才睡去。
次rì是小朝會之期,元子攸被近侍叫醒,依例入尚書臺朝堂聽事。由于睡眠不足,他的神情頗有些恍然。好在這尚書臺是錄尚書事、上黨王元天穆的地界,基本上也沒他什么事情。
出乎他意料的是,才在御座上坐好,尚書臺眾臣盡皆俯首躬身,向他山呼萬歲,并由錄尚書事元天穆致上恭賀之詞。
“眾卿免禮,”元子攸以手遮口,微微打了個呵欠,然后很隨意的問道,“不知賀從何來呀?”
“回陛下,是幽、平兩州的韓樓伏誅之事!”元天穆臉上放光,和元子攸的恍惚形成鮮明的對照,“韓樓乃葛榮余黨,如今終于伏誅,則大河以北,再無任何叛亂!”
“哦,這倒確實值得慶賀。”元子攸打起了一點jīng神。無論如何,曾經(jīng)肆虐大半個河北、讓胡太后和孝明帝素手無策的六鎮(zhèn)叛亂,如今是在他的名義下平定的。僅憑這一件功績,他就可以告享太廟,向皇魏的列祖列宗報功。
“平叛諸將,封賞可曾擬定?”他接著向元天穆問道。
“是。立功諸將的封賞,尚書臺諸臣已經(jīng)擬好,正要請陛下明詔頒行。”元天穆說著,將一份奏折遞給待詔王道習(xí)。
從王道習(xí)手中接過奏折,元子攸頗為欣喜的展開。然而,才看了兩行,他的臉sè已經(jīng)變得十分嚴(yán)肅,殘留的睡意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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