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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正文完-《春滿酥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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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一行車隊自西疆駛往京都。

    無論蘇墨寅如何哀求,宋識音去意堅決。除去先前在西蟒軍營中被營救,她依舊是不愿再見蘇墨寅一眼。

    離開西疆那日,她換上了自己最喜歡的那一身紫衫。

    酈酥衣站在馬車外,一手輕抬著車簾,與好友訣別。

    與好友分別,固然依依不舍,可此地終究不是對方的留戀之地,如今養(yǎng)好了身子,理應(yīng)不當久留。

    宋識音離去時,酈酥衣拜托她,將沈蘭蘅的長明燈盞一道送回京城。

    一襲紫衫的姑娘坐在馬車上,同她點頭道:

    “衣衣你放心,這一路,我一定護好這盞長明燈?!?

    她并未多嘴問這盞燈為何人而燃,全以為這是沈頃在祭奠眾將士的英魂。

    春風(fēng)裹挾著馬蹄聲踏踏,酈酥衣站在郎君身側(cè),抬眸望去。只見眼前揚動起一道道黃沙,塵土漠漠,漸漸遠去。

    識音不愿見蘇墨寅,亦不準他相送。

    故而今日識音離去時,并未見到他的身影。

    酈酥衣并不知蘇墨寅現(xiàn)下在何處,也無意去向沈頃過問對方。

    酈酥衣知曉好友的性子,識音并非能吃下回頭草之人,既然要斷,那邊要斷得干干凈凈。

    拖泥帶水,藕斷絲連,并不是她的作風(fēng)。

    于是乎,于眾人的一片注目中,宋識音護送著這一盞長明燈,便如此回了京城。

    一個月后,大凜與西蟒正式開戰(zhàn)。

    ……

    大凜明安二十四年,四月。

    沈頃夜襲敵營,殲敵無數(shù),大挫西蟒銳氣。

    大凜明安二十四年,七月。

    沈頃大勝敵軍于箜崖山。

    大凜明安二十四年,九月。

    沈頃率沈家軍與西蟒大皇子對峙,決戰(zhàn)玄臨關(guān),大勝。

    同月下旬。

    沈頃收復(fù)玄臨關(guān)。

    當玄臨關(guān)收復(fù)的好消息傳來時,酈酥衣正被人手忙腳亂地抬入產(chǎn)房中。

    月初時,見她月份大了,再加之軍營中兵馬動蕩,恐動了她的胎氣,沈頃已讓小六兒帶著她離開西疆,來到通陽城中。

    沈頃與沈夫人救了全城百姓的名,見著酈酥衣前來,百姓自然很是熱情。不光是蕭郎中家,周遭百姓皆慕名而來,一時間送母雞的送母雞,提白菜的提白菜……

    真是好生熱鬧。

    酈酥衣是在落日前,被抬入產(chǎn)房的。

    她的肚子痛得急,還未反應(yīng)過來呢,身側(cè)的玉霜已是一道驚呼。

    “快來人呀!夫人要生了!”

    酈酥衣兩眼一黑,整個人暈乎乎的,再回過神,已是到了產(chǎn)房之中。

    眼眶酸脹,眼前發(fā)暈。她被人擁護著平躺在榻上,只覺得大汗淋漓,直將身后那層被褥打濕。

    “夫人,夫人,您用力些,莫要著急。再加把勁兒,馬上就要出來了?!?

    “夫人,您再用些勁兒,快了快了……哎……”

    身側(cè)傳來產(chǎn)婆子略有些焦急的聲音。

    她身子骨孱弱,力氣又小,怎么都使不上勁兒。

    自日落前折騰到天黑,孩子怎么都出不來,這可把周圍人急壞了。

    玉霜急得要哭,素桃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鎮(zhèn)定。

    不過少時,后者又從一側(cè)端來一碗摻了人參的湯藥,讓酈酥衣嘴里頭含著。

    “夫人,再加把勁兒,孩子要出來了。再用些力……”

    便就在這時候,院子里忽然響起一聲:

    “將、大將軍回來了!”

    是他回來了,他帶著收復(fù)玄臨關(guān)的捷報回來了。

    甫一打勝仗,沈頃便聽到妻子已被抬入產(chǎn)房的消息,一下竟連身上甲胄都來不及喚,匆匆忙忙上馬,直往這通陽城飛奔而來。這一路鞭子打得急,噼里啪啦如同他同樣焦急的心事,他心想著快一些,再快一些。

    他的妻子還在產(chǎn)房中受難。

    她在等著他,等著他的人,等著他的捷報。

    還未入院,已有下人迎上來,同他道了夫人眼下情況。

    眾人只見著,他們一貫清冷自持的世子爺在走入院后,竟徑直朝那產(chǎn)房快步而去??!

    見狀,左右之人忙不迭阻攔。

    “爺,使不得,這可使不得?!?

    “您乃國之重臣,這產(chǎn)房血污沖天,怕是沖撞了您!”

    沈頃闊步,混不顧身側(cè)言語,一把掀簾。

    酈酥衣尚在恍惚,筋疲力盡時,只看見一片朦朧之中,忽爾闖入一道頎長的身形。

    緊接著,她嗅到那陣熟悉、清雅的蘭香。

    迷離之中,有人緊握住她的手。

    那人的聲息亦一道落下來。

    “衣衣,衣衣?!?

    “別怕,我來了?!?

    她的手腕被對方攥握住,隱約間,那人似乎向她的腕間渡了一道力。

    不知是不是錯覺,嗅著那蘭香,酈酥衣竟覺周遭溫暖了些。

    “衣衣,不要怕,”他道,“抓緊我。”

    有沈頃在一側(cè),她果然心安,不知過了多久,產(chǎn)房內(nèi)終于響起驚喜的一聲:

    “生了,生了!”

    “恭喜將軍,賀喜將軍,夫人生下了一對兒龍鳳胎!”

    先出來的是個胖乎乎的小子,接下來,又是個小姑娘。

    偌大的產(chǎn)房,響起嬰孩的哭啼聲,此起彼伏。

    沈頃沒有看那孩子,第一反應(yīng),是過來抱她。

    她與沈頃給那兩個孩子起名。

    哥哥叫祺安,妹妹叫綏禧。

    春祺夏安,秋綏冬禧。

    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她不求聞達富貴,只求他們喜樂平安。

    玄臨關(guān)大勝,徹底挫傷了西蟒人的銳氣。西賊暫時不敢犯境,加之西疆條件艱苦苛刻,沈頃便帶著她與孩子歸京。

    回京那日,街上鑼鼓喧天。

    雖說此一戰(zhàn)多有波折,但最終既是戰(zhàn)勝了西賊,又收復(fù)了先前丟失的玄臨關(guān),其中過失,圣上便免于追究了。

    回京第一日,酈酥衣先帶著祺安與綏禧回府安置,而沈頃有皇命在身,要先入宮一趟復(fù)旨。

    她帶著孩子回府,興許是有了西疆這一遭,又興許是有了孩子撐腰,即便現(xiàn)下沈頃不在身側(cè),府邸里的下人們,再不敢像從前那般對她了。

    她跟著世子去了西疆,一路生死相伴,又有了沈家子嗣。

    這一回,不止是魏恪,全府上上下下,儼然將她視作了沈府的女主人。

    沈大那一雙妻妾,更是對她畢恭畢敬,一口一個好妹妹稱呼著,親昵得緊。

    除了一人。

    長襄夫人。

    先前在沈家,長襄夫人便一直看不慣她。

    此次回府,對方的身子大不似先前爽利,她瘦了許多,一雙眼深深凹陷下去,面色蒼白,有些可怖。

    她須得下人攙扶著,才可以行走。

    見到祺安與綏禧,老婦人面上又露出許多親昵,她,笑著要來抱這兩個孩子。

    祺安與綏禧都不喜歡她,被長襄夫人嚇到,哇哇大哭。

    乳娘趕忙上前,將這兩個孩子抱開。

    不光是老夫人,圣上的身子也大不若從前了。

    此次回京,圣上問沈頃,要何封賞。

    大殿之上,一襲官袍的男人略一沉吟,道,要為沈家重修祠堂。

    他一句話剛說完,龍椅上的男人猛地一俯身,下一刻,竟咳出血來!

    一旁的公公慌了神,驚呼一聲“圣上”。

    偌大的金鑾殿亂作一團,此時此刻,也無人關(guān)懷沈頃為何要重修祠堂。圣上艱難地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秋日高懸,沈頃一襲湛藍長衫,朝殿上略一行禮。

    回到府中,他帶著皇詔,著手開始重修祠堂。

    旁人不知曉他的用意,但酈酥衣知曉。

    他是要將蘭夫人與弟弟蘭蘅,一并遷入到沈家祠堂中。

    聽到這個消息,長襄夫人急火攻心,兩眼一黑,竟直接暈了過去。

    醒來后,她臥在病榻上,生平第一次對沈頃破口大罵:

    “孽障!你個孽障,竟敢篡改祖宗祠堂,沈蘭蘅,你個不孝子!自從娶了那個女人,你便不仁不孝不忠不義,你——你……”

    話音未落,婦人又嘔出了一口鮮血,記得一側(cè)姑姑慌了神,趕忙勸她:

    “老夫人,您少說些。千萬要當心身子……”

    當長襄夫人的唾罵聲傳入院時,沈頃正在蘭香院,一口一口地喂著她喝湯。

    聞言,男人手中攥著湯勺,淡淡垂眼。

    “不必攔著,由著她罵罷?!?

    窗外光影晃動,于他眼瞼處落了一層。

    他與老夫人好歹也是母子一場,先前十五年,對方待他不薄,如今她病體纏綿,大夫道她時日無多,沈頃心有孝義,也不愿與她計較得太難看。

    只是她唾罵聲連連,擾得全府上下雞犬不寧,沈頃只好將她遣至別院,由幾個干事得力的姑婆照顧著。

    整個沈府上下,登時清凈多了。

    秋時總是多雨,陰雨連綿時,這天便一場接一場地寒下來。沈頃挑了個清朗之日,去沈家后山上,為母親與弟弟立了雙墓碑。

    兩個孩子有乳娘哄著,酈酥衣亦換了身清淡的衣衫,在一側(cè)陪著自家郎君。

    她垂眼,無聲站在一側(cè),看著男子低下身,于墓碑上刻下兩人名諱。

    蘭雪衣。

    蘭……蘭蘅。

    蘭夫人說過,沈頃是她給沈家的孩子,冠以沈姓。

    而蘭蘅,則是她的孩子,是她蘭家、是她蘭雪衣自己的孩子。

    離開時,天空又飄起了雨。

    沈頃左手撐開傘,右手牽著她,相攜著朝后山外走去。

    他的手上沾了些泥土。

    酈酥衣知曉,這是他適才刻字時,手上所沾染的痕跡。

    她親眼看著,沈頃一筆一畫,親手刻上那“蘭蘅”二字時。

    酈酥衣心中忽然涌上一陣異樣的情緒。

    一陣異樣的、淺淡的離愁,于她的心緒間輕緩彌散開。

    如薄霧,似云絲,迷迷離離,融散不開。

    倏爾間,她耳畔似響起那人輕佻的笑。

    “這種狼呀……他的性子怪得很,平日里捕食獵物,都是單個單個地吃,從不貪多。等他吃飽了,就會自己走了??烊グ桑~C物?!?

    不過轉(zhuǎn)瞬,又是他帶著幾分委屈的話語。

    “酈酥衣,你又騙我。我早該料到,你不能輕信。”

    “你為何不喜歡我,我與他是同一具身子同一張臉,我聽你的話,已經(jīng)學(xué)得很像他了。酈酥衣,你看看我好不好?”

    “我明明、明明已經(jīng)很像他了,你為何還不愿……”

    秋雨濛濛。

    忽爾又秋風(fēng)盤旋,吹起樹聲婆娑。

    “喂,酈酥衣!”

    “我會將他帶回來。你不必擔心,我一定會帶著他,平安歸來。”

    “……”

    “吾妻酥衣,吾,愛妻酥衣。”

    “你莫哭啦,莫要擔心,我不在了,萬事都會變好的。”

    “世間萬事,都會變得很好,很好。如若這個世界,你能喜歡我一點,那就更好了。”

    “只可惜我無能,只有在我死亡之后,才讓你開始感動?!?

    讓你這顆冰冷的心,因為我終于有了片刻觸動。

    雖然代價是,我的死亡。

    ……

    大凜明安二十四年,冬,沈頃再度出征西疆。

    來年春,圣上駕崩。新帝登基,徹查當年雙生子之事。

    而后,又于萬恩山下建立廟宇,告慰當年故去英靈。

    不知不覺,匆匆又是一年。

    當沈頃再凱旋,恰逢祺安與綏禧的滿歲宴。

    從去歲冬時,到今年秋時,將近一整個年頭,沈頃在外征戰(zhàn),連連收復(fù)西蟒所霸占的六座城池,生擒軒轅高護,逼得對方簽下求和協(xié)定。

    一向猖獗的西蟒,終于向大凜俯首稱臣。

    新帝大悅,封沈頃為定國公,酈酥衣為一品誥命夫人。

    圣旨下達那日,酈家前來慶賀。

    簡裝,小六兒義憤填膺,直接帶著人將孫氏與酈知綾打了回去。

    而后又請來夫人的母親林氏,請其上座。

    見了外孫和外孫女,林夫人自然喜不自勝。然,最令她高興的,還是與酈酥衣相見。

    如今她身負誥命,即便是林氏見了她,也要行禮。

    眼看著母親便要俯低下身子,酈酥衣趕忙伸手,攔住她。

    “母親不必這般。”

    聞言,林氏抿抿唇,唇角笑意淺淡,可那眉眼之中,盡寫滿了歡喜。

    明日便是孩子的滿歲宴,沈頃上次臨走之前,她特意一人跑去國恩寺中,去問智圓大師求了一張平安符。

    算著時辰,現(xiàn)如今,她應(yīng)當去萬恩山上還愿。

    沈頃還在衙上忙,她便喚來玉霜與素桃,備好了馬車,一人兀自前去。

    秋風(fēng)蕭瑟,樹影拂面。

    國恩寺還如同先前一般,沉寂而肅穆。

    智圓盤腿,坐于素簾之后,見到她來,雙手合十,緩緩道了句:“施主?!?

    酈酥衣亦合手,回禮。

    下山時,日頭恰恰落下來。

    微風(fēng)一拂,樹叢一動,轉(zhuǎn)眼便是黃昏。

    黃昏。

    她想起適才佛殿之中,智圓同她說的話。

    青煙裊裊,老者聲音平緩,那雙眼似乎洞察一切:

    “施主似有心事?”

    “我……沒有。”

    “施主心中有愧。”

    酈酥衣正色,清了清嗓,認真道:“算不上愧疚,”

    智圓抬眸。

    “他臨走前,在夢境之中,曾與定國公說過一句話?!?

    “他道,我這一生,本該是在陰暗中度過。孤冷寂寞,不見天日。”

    “長夜苦寂無邊,她是第一個愿意與我說話的人?!?

    “我本陰暗卑劣,是她讓我學(xué)會讀書,教會我禮義廉恥?!?

    “是她于這森森長夜里,給予我半星溫暖?!?

    “我沈蘭蘅一生,行至此,已是無憾。若非說有憾,那唯一的憾事便是,便是……”

    “便是我所愛之人從未愛我。”

    下山時,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身后似乎有人。

    可每當她回首之際,身后除了樹木與月色,再無其他。

    酈酥衣頓足,忍不住蹙眉。

    近日她是怎么了,總是出現(xiàn)些奇怪的幻覺。

    身后明明空無一人,除卻那杳杳風(fēng)聲。

    風(fēng)聲漫漫,送來智圓聲音緩緩。

    “施主,日月輾轉(zhuǎn),苦海沉浮。生死輪回,非離散也,乃救贖之形,別樣存焉?!?

    當晚,酈酥衣在屋內(nèi)抱著哄孩子,沈頃很晚回來。

    便就在她昏昏沉沉之際,只聽見身后響起一陣刻意放緩的腳步聲。

    只聽一聲,她便知曉是何人回來了,忍不住抿唇。

    乳娘接過她懷中的小綏禧,一群婢子成群離去。

    一時間,偌大的寢屋內(nèi),只剩下她與沈頃二人。

    四下無人,她如小女兒般撲入郎君懷中,面容嬌羞。

    “郎君今日下衙甚晚,都不能陪著妾身用膳。”

    沈頃環(huán)住她,溫柔道:“是我的錯,近來公事忙碌,待忙完這一陣兒,我一定好好陪著夫人?!?

    月上梢頭,星子闌珊,長夜已然深深。

    正說著,沈頃自身后又將她抱緊。她的身形就這般,被他帶著側(cè)躺下來,后脖頸處是他微灼的呼吸,以及那清雅的蘭花香氣。

    在沈頃懷中,她總是睡得很快。

    便就在迷蒙時候,忽然人咬了咬她的耳朵。

    酈酥衣一個激靈,后背繃直。

    沈頃拍了拍她的頭,“酥衣,睡吧。”

    暖風(fēng)卷入帳,身側(cè)是男人身上熟悉的蘭香,將她的身形寸寸裹挾。

    她耳垂上仍有淡淡的酥麻之感。

    不容酈酥衣細想,困意洶涌而至,她用臉頰蹭了蹭男人的胸膛,額頭上落下輕柔一吻。

    夜很深了,她在丈夫懷里,睡得很安心。

    今夜星子明朗,溫風(fēng)和煦。

    明日,又是一個好晴天。

    (完結(jié))

    “不必攔著,由著她罵罷?!?

    窗外光影晃動,于他眼瞼處落了一層。

    他與老夫人好歹也是母子一場,先前十五年,對方待他不薄,如今她病體纏綿,大夫道她時日無多,沈頃心有孝義,也不愿與她計較得太難看。

    只是她唾罵聲連連,擾得全府上下雞犬不寧,沈頃只好將她遣至別院,由幾個干事得力的姑婆照顧著。

    整個沈府上下,登時清凈多了。

    秋時總是多雨,陰雨連綿時,這天便一場接一場地寒下來。沈頃挑了個清朗之日,去沈家后山上,為母親與弟弟立了雙墓碑。

    兩個孩子有乳娘哄著,酈酥衣亦換了身清淡的衣衫,在一側(cè)陪著自家郎君。

    她垂眼,無聲站在一側(cè),看著男子低下身,于墓碑上刻下兩人名諱。

    蘭雪衣。

    蘭……蘭蘅。

    蘭夫人說過,沈頃是她給沈家的孩子,冠以沈姓。

    而蘭蘅,則是她的孩子,是她蘭家、是她蘭雪衣自己的孩子。

    離開時,天空又飄起了雨。

    沈頃左手撐開傘,右手牽著她,相攜著朝后山外走去。

    他的手上沾了些泥土。

    酈酥衣知曉,這是他適才刻字時,手上所沾染的痕跡。

    她親眼看著,沈頃一筆一畫,親手刻上那“蘭蘅”二字時。

    酈酥衣心中忽然涌上一陣異樣的情緒。

    一陣異樣的、淺淡的離愁,于她的心緒間輕緩彌散開。

    如薄霧,似云絲,迷迷離離,融散不開。

    倏爾間,她耳畔似響起那人輕佻的笑。

    “這種狼呀……他的性子怪得很,平日里捕食獵物,都是單個單個地吃,從不貪多。等他吃飽了,就會自己走了??烊グ?,小獵物。”

    不過轉(zhuǎn)瞬,又是他帶著幾分委屈的話語。

    “酈酥衣,你又騙我。我早該料到,你不能輕信?!?

    “你為何不喜歡我,我與他是同一具身子同一張臉,我聽你的話,已經(jīng)學(xué)得很像他了。酈酥衣,你看看我好不好?”

    “我明明、明明已經(jīng)很像他了,你為何還不愿……”

    秋雨濛濛。

    忽爾又秋風(fēng)盤旋,吹起樹聲婆娑。

    “喂,酈酥衣!”

    “我會將他帶回來。你不必擔心,我一定會帶著他,平安歸來。”

    “……”

    “吾妻酥衣,吾,愛妻酥衣?!?

    “你莫哭啦,莫要擔心,我不在了,萬事都會變好的?!?

    “世間萬事,都會變得很好,很好。如若這個世界,你能喜歡我一點,那就更好了?!?

    “只可惜我無能,只有在我死亡之后,才讓你開始感動?!?

    讓你這顆冰冷的心,因為我終于有了片刻觸動。

    雖然代價是,我的死亡。

    ……

    大凜明安二十四年,冬,沈頃再度出征西疆。

    來年春,圣上駕崩。新帝登基,徹查當年雙生子之事。

    而后,又于萬恩山下建立廟宇,告慰當年故去英靈。

    不知不覺,匆匆又是一年。

    當沈頃再凱旋,恰逢祺安與綏禧的滿歲宴。

    從去歲冬時,到今年秋時,將近一整個年頭,沈頃在外征戰(zhàn),連連收復(fù)西蟒所霸占的六座城池,生擒軒轅高護,逼得對方簽下求和協(xié)定。

    一向猖獗的西蟒,終于向大凜俯首稱臣。

    新帝大悅,封沈頃為定國公,酈酥衣為一品誥命夫人。

    圣旨下達那日,酈家前來慶賀。

    簡裝,小六兒義憤填膺,直接帶著人將孫氏與酈知綾打了回去。

    而后又請來夫人的母親林氏,請其上座。

    見了外孫和外孫女,林夫人自然喜不自勝。然,最令她高興的,還是與酈酥衣相見。

    如今她身負誥命,即便是林氏見了她,也要行禮。

    眼看著母親便要俯低下身子,酈酥衣趕忙伸手,攔住她。

    “母親不必這般。”

    聞言,林氏抿抿唇,唇角笑意淺淡,可那眉眼之中,盡寫滿了歡喜。

    明日便是孩子的滿歲宴,沈頃上次臨走之前,她特意一人跑去國恩寺中,去問智圓大師求了一張平安符。

    算著時辰,現(xiàn)如今,她應(yīng)當去萬恩山上還愿。

    沈頃還在衙上忙,她便喚來玉霜與素桃,備好了馬車,一人兀自前去。

    秋風(fēng)蕭瑟,樹影拂面。

    國恩寺還如同先前一般,沉寂而肅穆。

    智圓盤腿,坐于素簾之后,見到她來,雙手合十,緩緩道了句:“施主。”

    酈酥衣亦合手,回禮。

    下山時,日頭恰恰落下來。

    微風(fēng)一拂,樹叢一動,轉(zhuǎn)眼便是黃昏。

    黃昏。

    她想起適才佛殿之中,智圓同她說的話。

    青煙裊裊,老者聲音平緩,那雙眼似乎洞察一切:

    “施主似有心事?”

    “我……沒有。”

    “施主心中有愧?!?

    酈酥衣正色,清了清嗓,認真道:“算不上愧疚,”

    智圓抬眸。

    “他臨走前,在夢境之中,曾與定國公說過一句話?!?

    “他道,我這一生,本該是在陰暗中度過。孤冷寂寞,不見天日?!?

    “長夜苦寂無邊,她是第一個愿意與我說話的人?!?

    “我本陰暗卑劣,是她讓我學(xué)會讀書,教會我禮義廉恥?!?

    “是她于這森森長夜里,給予我半星溫暖?!?

    “我沈蘭蘅一生,行至此,已是無憾。若非說有憾,那唯一的憾事便是,便是……”

    “便是我所愛之人從未愛我?!?

    下山時,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身后似乎有人。

    可每當她回首之際,身后除了樹木與月色,再無其他。

    酈酥衣頓足,忍不住蹙眉。

    近日她是怎么了,總是出現(xiàn)些奇怪的幻覺。

    身后明明空無一人,除卻那杳杳風(fēng)聲。

    風(fēng)聲漫漫,送來智圓聲音緩緩。

    “施主,日月輾轉(zhuǎn),苦海沉浮。生死輪回,非離散也,乃救贖之形,別樣存焉?!?

    當晚,酈酥衣在屋內(nèi)抱著哄孩子,沈頃很晚回來。

    便就在她昏昏沉沉之際,只聽見身后響起一陣刻意放緩的腳步聲。

    只聽一聲,她便知曉是何人回來了,忍不住抿唇。

    乳娘接過她懷中的小綏禧,一群婢子成群離去。

    一時間,偌大的寢屋內(nèi),只剩下她與沈頃二人。

    四下無人,她如小女兒般撲入郎君懷中,面容嬌羞。

    “郎君今日下衙甚晚,都不能陪著妾身用膳?!?

    沈頃環(huán)住她,溫柔道:“是我的錯,近來公事忙碌,待忙完這一陣兒,我一定好好陪著夫人?!?

    月上梢頭,星子闌珊,長夜已然深深。

    正說著,沈頃自身后又將她抱緊。她的身形就這般,被他帶著側(cè)躺下來,后脖頸處是他微灼的呼吸,以及那清雅的蘭花香氣。

    在沈頃懷中,她總是睡得很快。

    便就在迷蒙時候,忽然人咬了咬她的耳朵。

    酈酥衣一個激靈,后背繃直。

    沈頃拍了拍她的頭,“酥衣,睡吧?!?

    暖風(fēng)卷入帳,身側(cè)是男人身上熟悉的蘭香,將她的身形寸寸裹挾。

    她耳垂上仍有淡淡的酥麻之感。

    不容酈酥衣細想,困意洶涌而至,她用臉頰蹭了蹭男人的胸膛,額頭上落下輕柔一吻。

    夜很深了,她在丈夫懷里,睡得很安心。

    今夜星子明朗,溫風(fēng)和煦。

    明日,又是一個好晴天。

    (完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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