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你,我……那個身體發……”肖堯一時語塞。 “你想說什么?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豈可輕棄?你是我爸啊?我剪頭發我爸媽都不管的,你倒要管。”沈婕掛完毛巾,回來繼續揶揄道。 “我們是男女朋友,這種事情,哪怕禮貌性告知,商量一下,這也是一種尊重。” “誰跟你是男女朋友啦?”沈婕不高興了,隨口懟道。 “不是男女朋友是什么?”肖堯的聲音有點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上的水沒擦干凈。 “是……是未婚夫妻呀。”見肖堯快要光火,沈婕上前抱了他一下,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蹭。 聽到沈婕說“未婚夫妻”,又是第一次主動擁抱自己,肖堯也就生不起來氣了:“你在干什么啊?” 他有些奇怪。 “撒嬌啊,”沈婕繼續蹭他肩膀:“不應該是這樣的嗎?” “……”肖堯差點笑出聲來:“我以為你在對我搖頭。” “好啦,我錯啦,”沈婕細聲細語道:“我腦子里之前沒這種概念,以后就知道了,一定先問你。你喜歡長頭發,我現在開始重新留,好不好?要不然我去接頭發?” “罷了罷了,短頭發也挺可愛的。”肖堯嘆口氣,只得接受了眼前的現實:“晚飯吃什么?” “哎呀……”沈婕想了想:“我下面條給你吃?” “你還會下面啊,我不信。”肖堯搖頭道。 “方便面還是會下的。”沈婕笑道:“沒想到吧?” “……也行吧。” …… 沈婕煮的方便面……其實倒也還行。 味道中規中矩,不算太黑暗料理。 還貼心地放了兩個雞蛋。 康帥傅紅燒牛肉面,就是這個味兒,好吃看得見! “謝謝老婆。”肖堯雙手合十,夸張地嗅著方便面冒出來的熱氣:“你吃什么?” “我再去下,”沈婕又拿出一包康帥傅鮮蝦魚板面:“我比較愛吃這個。” “明天我給你煮?”肖堯說。 “噗,”沈婕笑道:“咱倆就準備天天靠方便面過日子了?” “小時候,”肖堯夾了半塊蛋往嘴里送:“每次考試的時候,我媽媽就給我煮面吃,還必須放兩個雞蛋,意思是考100分。” “這跟考100分有什么關系?”沈婕不解。 “面條是1,蛋是0嘛。”肖堯比出一個“0”的手勢:“我印象很深刻,那時候電視上廣告天天放,兩個雞蛋一包中萃面!” “我也對這個廣告有印象。”沈婕手里捏著那包海鮮面,在桌旁托腮坐下:“不過好像已經很久沒看到這個牌子了?” “是啊,所以現在特別懷念那個味道。”肖堯回憶道:“小時候第一次吃到中萃面,那味道,驚為天人。” 肖堯吃著面,二人陷入短暫的沉默,腦子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懷念的到底是中萃面,還是媽媽的味道? 沈婕托著腮幫子看著肖堯,聽著“哧溜哧溜”的聲音,忽然又伸手打了他一下。 “做咩?”肖堯惱道:“說了多少次,不要一直敲敲打打的。” “吃面的時候不要發出聲音,”沈婕笑道:“基督徒要像國王一樣優雅。” “我又不是基督徒?” “那也要優雅。”沈婕拿著海鮮面站起身來:“好了,不跟你扯了,我也要去煮面了。” 少女一邊往皂片間走,一邊心里暗暗奇怪,自己為什么會脫口而出波哥的臺詞? 這位波哥……好像真的有某種,難以言說的,影響他人的精神力量。 沈婕這樣胡思亂想著,順手劃著一根火柴,點燃了煤氣爐。 已經很熟練了,自己的生存適應能力還是很強的嘛…… 吃完面以后,肖堯照例把兩個人的碗堆在皂片間的水池里,存著明天一起洗。 “好了,快點寫作業。”沈婕敦促道。 “寫毛作業,都到考試了,沒作業。”肖堯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那你快抓緊復習。” “我穩的,穩的。” “……你穩個毛線。”沈婕心想,壞了,我說話方式怎么也開始和這小子靠攏了? “哎呀,勞逸結合沒聽過嗎?”肖堯說:“你考前頭一晚還復習嗎?臨時抱佛腳?當然是要放松,調整好狀態,這是最重要的。” “好了好了,放松睡覺隨便你,”沈婕舉手投降:“別影響我背單詞就好。” “……陪我玩一會嘛。” “……呵呵。”沈婕對這個要求并不感到意外:“玩什么?要不今天陪你去網吧打游戲?” 去網吧打游戲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提議,肖堯想。 但是他還有更想做的事情。 肖堯從沙發上堆積如山的雜物中間清出了勉強可以讓兩個人坐進去的空間:“陪我看雜志吧。” “啊?看雜志還要人陪?講睡前故事?”沈婕扶額:“什么雜志,科幻皇帝?” “《詩刊》?”肖堯拿出了那本全校只有兩個人訂閱的雜志。 沈婕痛苦地皺了皺眉頭,發出了呻吟。 “你以前看過現代詩嗎?”肖堯喜滋滋地手里握著那卷雜志。 “波德萊爾和雪萊還是知道一些的,但是我實在是沒什么興趣,感覺就像是散文多敲了幾個回車鍵?”沈婕睜著大大的雙眼,迷離地指出。 “哎呀,不要人云亦云的偏見嘛,”肖堯勸道:“偶爾也試著用心感受一下,了解一下我的內心精神世界。” 沈婕把一只腿擱在另一只腿的膝蓋上,認真地將身體微微前傾:“那你讀我聽,看看能不能把你的精神傳達出來。” 肖堯轉念一想,既然要推廣,那就應該拿出質量最高的作品來才對。他放下手中的《詩刊》,在五斗櫥里充當書櫥的那兩層倒騰著,翻出兩本《人間的詩意——人生抒情詩讀本》,副標題是《青春讀書課*新課標素質教育必讀書》。 這是他從圣方濟各中學的圖書館借來的,但不知道為什么,現在這是他的了。 沈婕拿出自己的手機,開始外放舒緩的抒情音樂:“請吧,我的大詩人。” 肖堯翻找著手里的讀本,一時躊躇不知道該念哪篇:“你這手機還能放歌呢?” “音樂手機嘛。選好了伐啦,不要這么糾結,”沈婕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看也沒看,順手幫他翻到其中一頁:“就這篇。” “好吧,”肖堯清了清嗓子,開始朗誦起來。 “阿哼!放聰明些……” “這首詩的開頭是阿哼?”沈婕好奇地打斷了他。 “沒有,別搗蛋。”肖堯繼續念道:“放聰明些,把世界還給我,讓我去尋找冒險。 “我見過那些結了婚的,我見過那些體面地結了婚的,安坐在火爐邊,真讓人惡心。 “我見到他們心滿意足地狼吞虎咽,其蠢無比地咕咕唧唧。 “哦愛人,愛人,”肖堯讀到這里的時候,深情地凝視了沈婕一眼:“你的眼睛太美麗,容不下這種條規,讓我們想出更好的方式。 “哦愛人,你臉容太完美,經得起仔細端詳; “哦愛人,讓你的船下水,重新把我讓給暴風雨。” 肖堯頓了一頓:“完了。” 沈婕啪啪啪啪地鼓起掌來:“真的不錯,你們學校沒有朗誦比賽什么的嗎?” “是有啦……” “這首詩是什么意思啊?”沈婕問他。 “這兒有注釋。” “念。” 肖堯掃了一眼內容,覺得不太妙,但還是硬著頭皮念道:“這首詩的作者是米國的詩人龐德,他在即將跨進婚姻的城門的那一刻,忽然決心逃出圍城……” “念啊,怎么不念了。”沈婕的表情似笑非笑。 “婚姻中單調麻木的情景讓他退避三舍,企圖溜之大吉。”肖堯越念越小聲:“聽他連嚇帶哄的口吻,先是警告式的放聰明些,接著是以實例來勸說,最后是口蜜腹劍的哄騙說,你的眼睛太美麗,哀求重新把我讓給暴風雨,這就好像在說,讓我回到野生動物園,真是用心良苦……” 肖堯讀不下去了,一股尷尬的空氣彌漫在二人中間。 “讓我回到野生動物園,”沈婕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別說,還有點意思?” “這有什么意思……”肖堯囁嚅道:“這沒意思,還是讓我給你選一首吧。” “婚姻,本來就跟愛情沒關系的吧?”沈婕好像還在自言自語:“但是昨天波哥和我說……” 肖堯一頭汗,嘩嘩翻著書:“哎,這個,北島的《回答》,我很喜歡,雖然不是愛情詩。” “好呀,”沈婕的嘴角揚起弧度:“干嘛非得愛情詩,我又不是戀愛腦。” “阿哼!”肖堯換了一副慷慨激昂的口吻:“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看吧,在那鍍金的天空中,飄滿了死者彎曲的倒影。 “…… “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只帶著紙、繩索和身影;為了在審判之前,宣讀那些被判決的聲音。 “告訴你吧,世界,我——不--相--信!縱使你腳下有一千名挑戰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我不相信天是藍的,我不相信雷的回聲,我不相信夢是假的,我不相信死無報應。” …… 約摸二十分鐘后,肖堯坐在沙發上,手里托著那本2004年6月號最新的《詩刊》,慢慢地品讀著。 自從那個雨夜,沈天韻來到自己的生命中以后,似乎他就很少這樣慢下來,細細咀嚼自己的人生。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