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雖然是玩笑,但有一點景和太尊十分確定。 他活了一千多年,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心境安定過。 清凈一道,怕的從來都不是熙攘喧鬧。 “前面就是梨城了。” “要喝仙人醉嗎?” “……淺酌無妨。” “好。” —— 西南坤府,梨城。 “沒什么大問題,巽府靈力太盛,他的龍丹長得過快,便提前化人了。”大黃抱起地上的小胖墩,冷不丁被壓了一下,“哎喲,這孩子怎么這么胖啊。” “黃黃,我不胖。”小黑委屈道:“我以后會變得很俊的,很多小母龍喜歡。” “寶啊,現(xiàn)在天上地下就只剩你這一根長條條了,沒有小母龍。”大黃同情地摸了摸他腦門上因為過度悲傷冒出來的圓嘟嘟的小龍角,“三萬年前龍族就滅絕了。” 小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看向寧不為,“爹爹不是大黑龍嗎?娘親不是大白龍嗎?” 寧不為和褚峻:“…………” “不,他們是人。”大黃有點抱不動他,就將他放到了地上。 接受不了現(xiàn)實的小黑龍立刻嚎啕大哭起來,抱著寧不為的小腿不放,“爹爹是大黑龍,娘親是大白龍,小黑是小黑龍,弟弟是小白龍,哥哥姐姐是貍花龍,大黃是大金龍,才不是只有我一條龍!” 哭得傷心欲絕淚流滿面。 崔元白歪了歪頭,“小黑,沒關系,我們家只有我是刀,我也沒哭。” 寧修皺著眉想了想,奶聲奶氣道:“小黑~我可以當一天的小白龍~但明天還得當寧修~” “嗚嗚嗚哇小山!”小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額角的龍鱗都出來了。 寧不為怕他傷心過度,將他從地上抱了起來,無奈道:“好吧,我們都其實都是龍,我是條大黑龍,褚峻是條大白龍,他們都是貍花龍——” 寧不為頓了頓,險些把自己給繞進去,“白龍和黑龍為什么能生貍花龍?” 褚峻給哭嚎的小黑貼了張安神符,“不知道,可能是混色了吧。” 大黃嘆了口氣,“這小子化人即開靈智,雖然破殼三年但其實混混沌沌的,大概傳承也沒接收全,認知不對,按龍族的傳統(tǒng),兩百歲才能成年化形,他才三歲,按道理其實還沒斷奶,再過幾年傳承全了,他自己就知道了。” 沒辦法,一大家子人只好耐心地哄著他,連大黃都被迫從狻變成了金龍。 好在小黑龍信哄,鬧了一天之后就變乖了許多,只是一個勁地跑到寧不為和褚峻面前確認。 “爹爹,你是大黑龍。” 寧不為點頭,“對,我是大黑龍。” “娘親,你是漂亮的大白龍。” 褚峻沉默片刻,“……嗯。” 寧不為不解,“怎么你前面還有個裝飾詞,那我怎么著也得是條英俊的大黑龍。” 褚峻含笑道:“對,你是條英俊的大黑龍。” “嘖,我才不是龍。”寧不為剛說完,就見小黑又噠噠跑過來,無奈道:“好好,我是大黑龍。” 小黑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去找寧修和崔元白玩。 到了晚上,寧不為去幫寧修蓋被子,結果發(fā)現(xiàn)床上沒人,找了一圈發(fā)現(xiàn)他和小黑趴在房梁上睡得正香。 “醒醒,你倆睡這兒干嘛?”寧不為戳了戳寧修。 寧修困頓地打了個哈欠,“我似一條小白龍~喜歡睡在柱子上面~” 寧不為哭笑不得地把他倆從房梁上拎了下去。 雖然只得到了一塊糖,但在寧修不知道的時候,還是成功地帶著小黑和他爹娘睡在了一起。 夜色已深,寧不為枕著胳膊,任由寧修的小腿搭在自己肚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同褚峻說著話。 “今天子章上飛舟的時候你看見沒有?”他問褚峻。 “看見了。”褚峻道:“那幾個玄天門的符修送他送了一路。” “我看那姑娘還挺溫婉沉穩(wěn)的。”寧不為笑道:“子章說放年假的時候要帶她回辰城。” “會不會太早了些?”褚峻給小黑和寧修掖了掖踢開的被子,“子章才多大。” “那我也不能攔著不讓人姑娘來啊。”寧不為側過身來看著他道:“要是以后寧修他們幾個長大了帶姑娘回來,嘖。” 褚峻看了一眼睡得小臉紅撲撲的寧修,“寧修才多大。” “人家別的世家宗門里的小弟子,早的二三十歲便定下來,最晚也就拖到兩三百歲,”寧不為揶揄道:“你一千多歲才找道侶你自然覺得太早。” 褚峻沉默片刻道:“你也不是拖到五百多歲。” “那不是沒遇到你么。”寧不為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要是你沒閉關五百年,我十六歲就能把你追到手。” 褚峻眉梢微動,“早就追到手了。” 寧不為有點犯困,似睡非睡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說什么?” “沒什么。”褚峻溫和沉穩(wěn)的聲音在夜色中傳進了他的耳朵,“睡吧。” 寧不為眼皮發(fā)沉,嘟囔道:“你說寧修到底什么時候才能長大……” 褚峻枕著胳膊目光溫和的望著他和兩個人中間熟睡的孩子,伸出手揉了揉寧不為的頭發(fā)。 “很快的。” * 幾日后。 浮空境。 晏錦舟的尸體雖然消散,然而整個大墓還安然無恙,寧不為和褚峻到的時候,在碑前看到了一串佛珠。 沉月山大戰(zhàn)已經(jīng)過去了一年多,這串佛珠也落了許多灰塵,被淹沒在雜草里。 但再仔細看,卻又不太像佛珠,而是用某種木料磨出來的珠串,里面有一顆顏色格外深,像是檀木深沉的顏色。 “是顆凝聚記憶的圓珠。”褚峻道:“同之前你師父在墓中留下的那枚很像。” 但是很顯然,這顆記憶珠子的主人另有其人。 寧不為對明桑和晏錦舟之間發(fā)生過的事情并不怎么了解,也不懂這串珠子的含義,但到底于心不忍,將這串帶著回憶的珠子一并葬進了晏錦舟的墓穴中。 生不能同衾,死卻能同穴,也算了卻晏錦舟的一樁執(zhí)念了。 從浮空境出來,寧不為和褚峻便回到了在外等候的飛舟上。 今天是幾個孩子回萬玄院的日子,寧不為和褚峻打算先把他們送回萬玄院,順道去趟震府無時宗,聽說褚屹幾人在那邊遇到了些麻煩,最后再過巽府寧城回到辰城。 但是前幾日在梨城,幾個孩子都玩瘋了,寧不為和褚峻樂得清凈沒去管,后果便是幾個大的正在瘋狂地補這幾日落下的課業(yè)。 馮子章和江一正面色蒼白的畫著陣法和符紙,仰靈竹對著桌上的藥鼎不斷施法企圖加快速度,崔元白抓耳撓腮地抄著厚厚的一沓書,一炷香過去才翻了一頁。 寧修和小黑坐在地板上玩大黃甩來甩去的尾巴,倒是沒有趕課業(yè)的痛苦,看得馮子章幾個羨慕又嫉妒。 “爹——太尊——讓飛舟開慢一些!求求了!”江一正一邊飛速畫一邊哀嚎。 馮子章書桌上紙張亂飛,“完蛋了完蛋了!掌教會抽死我的!” “爹爹,我不想抄了,你幫我抄好不好?”崔元白苦哈哈道。 寧不為皮笑肉不笑道:“昨天我催你們做的時候你們怎么說的?不著急,還有時間?” 褚峻八風不動道:“人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承擔對應的后果。” “嗷——”大黃一個激靈從地上蹦了起來,化作了大叔坐在地上一手拎起一個崽子,“你倆誰咬了爺?shù)奈舶停。俊? “哎呀~”寧修一臉無辜地歪了歪腦袋。 “哎呀!”小黑學著寧修也歪了歪腦袋。 大黃猛地張大了血盆大口,威脅道:“再敢咬爺,爺就將你們?nèi)拥缴钌嚼狭掷锶ィ ? “噠?” 船艙里吵吵嚷嚷,熱鬧非凡,小小一葉飛舟穿破層層流云,掠過無數(shù)飛鳥,朝著萬玄院的方向緩緩飛去。 蒼穹之下,群山綿延不絕,無盡河水滾滾向東,恢復了生機與安寧的大地之上,無數(shù)修士與凡人忙忙碌碌,構筑起一方遼闊紅塵。 萬玄院中,數(shù)不清的年輕弟子朝氣蓬勃地走進了海島,朗朗書聲在波濤聲中時隱時現(xiàn),郝諍和尚暖薇帶著掌教們正準備新的入學事宜,卻收到了一封信。 謝長安和謝長明被自家叔叔和姑姑押著進了院中,謝致一邊瞪兩個崽子一邊焦頭爛額地接過了來信,看清上面的紋路后愣了一下。 論道山遺址上,以南和鐘兒祭拜完師尊桑云,便看見站在前面的藏海樓樓主桑田看著信封上崇正盟的紋樣,伸手接過。 藹藹云霧中,深山寺廟,佛音裊裊,年輕的主持帶著眾多弟子終于迎回了明桑禪師的舍利,剛起身掌心便落了一封信。 衛(wèi)雪松衛(wèi)清泉兄弟二人站在血泊中,看著周圍了無生氣數(shù)不清的尸體,染血的手捏住了信封的一角。 鶯歌燕舞香粉撲鼻的花叢中,卿眠靠在幾名面容清秀的男寵身上,慢條斯理地打開了信封。 展開信紙,即墨鴻彩快速地掃了兩眼,便交給了座上的即墨元…… 幾乎是同一時刻,十七州數(shù)不清的宗門與世家的掌權者,都收到了一封來自崇正盟的信封,里面只有單薄的一信紙,紙上寥寥幾字,卻讓許多看信之人面色大變。 飛舟停在了沉月山山頂。 寧不為接過褚峻遞來的信紙,垂眸掃了兩眼,便將信紙揉碎撒了出去。 大黃蹲在欄桿上,看著植被茂盛的沉月山和遠處正在修復的寧府,繼續(xù)道:“……雖說能扭曲時空,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這法子成不成,稍有不慎人就會折在里面再也出不來,連帶著我都會死,所以我從來都沒用過,頂多情急的時候會扭曲空間,不過是將一天的路程壓縮至一炷香罷了。” “我這輩子就膽子大了那么一次,在桑云和寧行遠的勸說下,讓寧行遠試了試,心驚膽戰(zhàn)地好不容易等寧行遠回來,他也沒說成沒成功,就只是在那里笑了笑,說了句話。” “他說了什么?”寧不為問。 “他只說了兩個字。”大黃回憶道。 當時寧行遠看不出是喜還是怒,溫潤如玉的青年站在那里,嘆了口氣,“幸好。” 像是悵然,又像是如釋重負。 某個被寧不為遺忘在記憶深處的畫面終于緩緩浮出了水面,他敏銳地抓住了這個畫面,而后恍然大悟,笑了兩聲,又嘆了口氣,“原來如此。” 褚峻問:“怎么說?” 飛舟緩緩升空,寧不為的目光看向了遠處的澹懷院,仿佛透過無法跨越的時空,看見了在里面烹雪煮茶的寧行遠。 “我想起來,自己為何要去盜玲瓏骨了。” * 三年前。 寧不為好不容易擺脫了纏著他的合歡宗穆棋三姐妹,準備去兌府散散心,順道掀了崇正盟在金州的一處落腳點,殺了兩個跟蹤他的妄海宗弟子。 魔頭偶爾也需要休息,便去一處茶樓里喝茶聽故事。 大廳里人來人往,喧鬧非常,臺上的說書先生正講著五百年前巽府與寧家覆滅的故事,大概是有不少藝術加工,說得那叫一個跌宕起伏蕩氣回腸。 他心血來潮撤去化形術,仗著無人認識自己,優(yōu)哉游哉地喝著茶吃點心,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聽故事。 “這位道友,請問方便拼個桌嗎?”一道沙啞粗糲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這人身上沾染著濃郁的血腥氣,渾身被灰色的袍子包裹得嚴嚴實實,連根頭發(fā)絲都沒露出來,看著便十分可疑。 寧不為皺了皺眉,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來找揍,不等他惡聲拒絕,對方便泰然自若地坐在了他對面。 他既不喝茶也不吃點心,只是耐心地聽了一會兒說書先生的故事,便問對面的寧不為:“寧行遠死了?” 寧不為嗤笑一聲:“廢話,都死五百年了。” 對面的人沉默了片刻,又問:“巽府的人也都死了?” “你沒聽見么,巽府生機耗盡,靈脈盡斷。”寧不為不悅地瞇起了眼睛,以為對方認出了自己,絲毫沒掩飾自己渾身的煞氣,獰笑道:“小子,你來上趕著找死?” 對面的人似乎一點兒都不怕他,問道:“你兒子呢?” 孑然一身活了五百年的大魔頭簡直要被氣笑了,“老子道侶都沒有哪來的兒子!” “我來的路上明明碰到他,叫小修——”對方似乎反應過來什么,喃喃道:“難道那是以后的事情?” “我還小鳥呢!”寧不為沒聽清他后面嘟囔的那句話,不耐煩地一腳踢在了桌子上,手里的朱雀刀抵在了對方的咽喉,面色陰沉道:“我今日沒心情殺人,識相地趕緊滾蛋!” 那人卻十分好脾氣地抬起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不急不緩道:“說起這寧氏一族,道友可聽說過寧氏秘寶玲瓏骨?” 寧不為愣了一下,覺得耳熟,卻一時想不起來,“什么玲瓏骨?” “玲瓏骨乃是修煉至寶,凡人用之能生死骨肉長生不死,修者用之可修為暴漲直接飛升。”對方緩緩道:“不過現(xiàn)今應當是落在了崇正盟手里。” 寧不為狐疑地皺起眉。 他為何之前從未聽說過玲瓏骨的消息?這等至寶怎么會落到崇正盟手中? “砰!” 說書先生驚堂木一拍,寧不為猛地回過神來。 然而眼前已經(jīng)空無一人。 后來,生性謹慎的大魔頭多番打聽,終于確認了崇正盟藏起了這件至寶,便開始動了取寶心思。 再后來,一個冷雨蕭索的秋日,大魔頭帶著玲瓏骨一路被難書尊者帶人追殺到了星落崖。 波濤洶涌的無盡河滾滾向西,渾濁的河水深不見底,漆黑天幕之下雷聲轟鳴,蒼白的閃電撕裂蒼穹,漫山遍野的彼岸花開得如火如荼。 寧不為一人一刀立于峭壁之上,看著追殺者踏進了自己早就布置好的噬魂陣之中。 面前的崇正盟修士群情激憤,慷慨陳詞,卻都緊緊盯著他手中裝了塊石頭的盒子。 真正的玲瓏骨正緊緊貼著他的胸口,散發(fā)出怪異的溫熱和心跳。 他以為是錯覺,便隨意拋了一下手中的盒子,卻引得眾人屏住了呼吸。 寧不為心中好笑,手腕一翻,木盒便落入了身后的暗域。 雷鳴電閃間,他意識模糊地睜開眼睛,朱雀刀在他眼前緩慢而又干脆地斷成了無數(shù)碎片。 胸口處緊貼著他的玲瓏骨像是在害怕,拼命地往他懷里鉆。 意識逐漸消失的大魔頭鬼使神差的,側過身擋住了難書全力刺向他心口的那一劍,護住了那塊膽小的破骨頭。 最后一眼,他只看見了星落崖遠處那片綿延不絕的蒼青群山。 ——正文完。 不知道這句話戳中了寧不為哪個笑點,他趴在褚峻的肩膀上笑得渾身發(fā)抖。 最后連褚峻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雖然是玩笑,但有一點景和太尊十分確定。 他活了一千多年,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心境安定過。 清凈一道,怕的從來都不是熙攘喧鬧。 “前面就是梨城了。” “要喝仙人醉嗎?” “……淺酌無妨。” “好。” —— 西南坤府,梨城。 “沒什么大問題,巽府靈力太盛,他的龍丹長得過快,便提前化人了。”大黃抱起地上的小胖墩,冷不丁被壓了一下,“哎喲,這孩子怎么這么胖啊。” “黃黃,我不胖。”小黑委屈道:“我以后會變得很俊的,很多小母龍喜歡。” “寶啊,現(xiàn)在天上地下就只剩你這一根長條條了,沒有小母龍。”大黃同情地摸了摸他腦門上因為過度悲傷冒出來的圓嘟嘟的小龍角,“三萬年前龍族就滅絕了。” 小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看向寧不為,“爹爹不是大黑龍嗎?娘親不是大白龍嗎?” 寧不為和褚峻:“…………” “不,他們是人。”大黃有點抱不動他,就將他放到了地上。 接受不了現(xiàn)實的小黑龍立刻嚎啕大哭起來,抱著寧不為的小腿不放,“爹爹是大黑龍,娘親是大白龍,小黑是小黑龍,弟弟是小白龍,哥哥姐姐是貍花龍,大黃是大金龍,才不是只有我一條龍!” 哭得傷心欲絕淚流滿面。 崔元白歪了歪頭,“小黑,沒關系,我們家只有我是刀,我也沒哭。” 寧修皺著眉想了想,奶聲奶氣道:“小黑~我可以當一天的小白龍~但明天還得當寧修~” “嗚嗚嗚哇小山!”小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額角的龍鱗都出來了。 寧不為怕他傷心過度,將他從地上抱了起來,無奈道:“好吧,我們都其實都是龍,我是條大黑龍,褚峻是條大白龍,他們都是貍花龍——” 寧不為頓了頓,險些把自己給繞進去,“白龍和黑龍為什么能生貍花龍?” 褚峻給哭嚎的小黑貼了張安神符,“不知道,可能是混色了吧。” 大黃嘆了口氣,“這小子化人即開靈智,雖然破殼三年但其實混混沌沌的,大概傳承也沒接收全,認知不對,按龍族的傳統(tǒng),兩百歲才能成年化形,他才三歲,按道理其實還沒斷奶,再過幾年傳承全了,他自己就知道了。” 沒辦法,一大家子人只好耐心地哄著他,連大黃都被迫從狻變成了金龍。 好在小黑龍信哄,鬧了一天之后就變乖了許多,只是一個勁地跑到寧不為和褚峻面前確認。 “爹爹,你是大黑龍。” 寧不為點頭,“對,我是大黑龍。” “娘親,你是漂亮的大白龍。” 褚峻沉默片刻,“……嗯。” 寧不為不解,“怎么你前面還有個裝飾詞,那我怎么著也得是條英俊的大黑龍。” 褚峻含笑道:“對,你是條英俊的大黑龍。” “嘖,我才不是龍。”寧不為剛說完,就見小黑又噠噠跑過來,無奈道:“好好,我是大黑龍。” 小黑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去找寧修和崔元白玩。 到了晚上,寧不為去幫寧修蓋被子,結果發(fā)現(xiàn)床上沒人,找了一圈發(fā)現(xiàn)他和小黑趴在房梁上睡得正香。 “醒醒,你倆睡這兒干嘛?”寧不為戳了戳寧修。 寧修困頓地打了個哈欠,“我似一條小白龍~喜歡睡在柱子上面~” 寧不為哭笑不得地把他倆從房梁上拎了下去。 雖然只得到了一塊糖,但在寧修不知道的時候,還是成功地帶著小黑和他爹娘睡在了一起。 夜色已深,寧不為枕著胳膊,任由寧修的小腿搭在自己肚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同褚峻說著話。 “今天子章上飛舟的時候你看見沒有?”他問褚峻。 “看見了。”褚峻道:“那幾個玄天門的符修送他送了一路。” “我看那姑娘還挺溫婉沉穩(wěn)的。”寧不為笑道:“子章說放年假的時候要帶她回辰城。” “會不會太早了些?”褚峻給小黑和寧修掖了掖踢開的被子,“子章才多大。” “那我也不能攔著不讓人姑娘來啊。”寧不為側過身來看著他道:“要是以后寧修他們幾個長大了帶姑娘回來,嘖。” 褚峻看了一眼睡得小臉紅撲撲的寧修,“寧修才多大。” “人家別的世家宗門里的小弟子,早的二三十歲便定下來,最晚也就拖到兩三百歲,”寧不為揶揄道:“你一千多歲才找道侶你自然覺得太早。” 褚峻沉默片刻道:“你也不是拖到五百多歲。” “那不是沒遇到你么。”寧不為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要是你沒閉關五百年,我十六歲就能把你追到手。” 褚峻眉梢微動,“早就追到手了。” 寧不為有點犯困,似睡非睡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說什么?” “沒什么。”褚峻溫和沉穩(wěn)的聲音在夜色中傳進了他的耳朵,“睡吧。” 寧不為眼皮發(fā)沉,嘟囔道:“你說寧修到底什么時候才能長大……” 褚峻枕著胳膊目光溫和的望著他和兩個人中間熟睡的孩子,伸出手揉了揉寧不為的頭發(fā)。 “很快的。” * 幾日后。 浮空境。 晏錦舟的尸體雖然消散,然而整個大墓還安然無恙,寧不為和褚峻到的時候,在碑前看到了一串佛珠。 沉月山大戰(zhàn)已經(jīng)過去了一年多,這串佛珠也落了許多灰塵,被淹沒在雜草里。 但再仔細看,卻又不太像佛珠,而是用某種木料磨出來的珠串,里面有一顆顏色格外深,像是檀木深沉的顏色。 “是顆凝聚記憶的圓珠。”褚峻道:“同之前你師父在墓中留下的那枚很像。” 但是很顯然,這顆記憶珠子的主人另有其人。 寧不為對明桑和晏錦舟之間發(fā)生過的事情并不怎么了解,也不懂這串珠子的含義,但到底于心不忍,將這串帶著回憶的珠子一并葬進了晏錦舟的墓穴中。 生不能同衾,死卻能同穴,也算了卻晏錦舟的一樁執(zhí)念了。 從浮空境出來,寧不為和褚峻便回到了在外等候的飛舟上。 今天是幾個孩子回萬玄院的日子,寧不為和褚峻打算先把他們送回萬玄院,順道去趟震府無時宗,聽說褚屹幾人在那邊遇到了些麻煩,最后再過巽府寧城回到辰城。 但是前幾日在梨城,幾個孩子都玩瘋了,寧不為和褚峻樂得清凈沒去管,后果便是幾個大的正在瘋狂地補這幾日落下的課業(yè)。 馮子章和江一正面色蒼白的畫著陣法和符紙,仰靈竹對著桌上的藥鼎不斷施法企圖加快速度,崔元白抓耳撓腮地抄著厚厚的一沓書,一炷香過去才翻了一頁。 寧修和小黑坐在地板上玩大黃甩來甩去的尾巴,倒是沒有趕課業(yè)的痛苦,看得馮子章幾個羨慕又嫉妒。 “爹——太尊——讓飛舟開慢一些!求求了!”江一正一邊飛速畫一邊哀嚎。 馮子章書桌上紙張亂飛,“完蛋了完蛋了!掌教會抽死我的!” “爹爹,我不想抄了,你幫我抄好不好?”崔元白苦哈哈道。 寧不為皮笑肉不笑道:“昨天我催你們做的時候你們怎么說的?不著急,還有時間?” 褚峻八風不動道:“人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承擔對應的后果。” “嗷——”大黃一個激靈從地上蹦了起來,化作了大叔坐在地上一手拎起一個崽子,“你倆誰咬了爺?shù)奈舶停。俊? “哎呀~”寧修一臉無辜地歪了歪腦袋。 “哎呀!”小黑學著寧修也歪了歪腦袋。 大黃猛地張大了血盆大口,威脅道:“再敢咬爺,爺就將你們?nèi)拥缴钌嚼狭掷锶ィ ? “噠?” 船艙里吵吵嚷嚷,熱鬧非凡,小小一葉飛舟穿破層層流云,掠過無數(shù)飛鳥,朝著萬玄院的方向緩緩飛去。 蒼穹之下,群山綿延不絕,無盡河水滾滾向東,恢復了生機與安寧的大地之上,無數(shù)修士與凡人忙忙碌碌,構筑起一方遼闊紅塵。 萬玄院中,數(shù)不清的年輕弟子朝氣蓬勃地走進了海島,朗朗書聲在波濤聲中時隱時現(xiàn),郝諍和尚暖薇帶著掌教們正準備新的入學事宜,卻收到了一封信。 謝長安和謝長明被自家叔叔和姑姑押著進了院中,謝致一邊瞪兩個崽子一邊焦頭爛額地接過了來信,看清上面的紋路后愣了一下。 論道山遺址上,以南和鐘兒祭拜完師尊桑云,便看見站在前面的藏海樓樓主桑田看著信封上崇正盟的紋樣,伸手接過。 藹藹云霧中,深山寺廟,佛音裊裊,年輕的主持帶著眾多弟子終于迎回了明桑禪師的舍利,剛起身掌心便落了一封信。 衛(wèi)雪松衛(wèi)清泉兄弟二人站在血泊中,看著周圍了無生氣數(shù)不清的尸體,染血的手捏住了信封的一角。 鶯歌燕舞香粉撲鼻的花叢中,卿眠靠在幾名面容清秀的男寵身上,慢條斯理地打開了信封。 展開信紙,即墨鴻彩快速地掃了兩眼,便交給了座上的即墨元…… 幾乎是同一時刻,十七州數(shù)不清的宗門與世家的掌權者,都收到了一封來自崇正盟的信封,里面只有單薄的一信紙,紙上寥寥幾字,卻讓許多看信之人面色大變。 飛舟停在了沉月山山頂。 寧不為接過褚峻遞來的信紙,垂眸掃了兩眼,便將信紙揉碎撒了出去。 大黃蹲在欄桿上,看著植被茂盛的沉月山和遠處正在修復的寧府,繼續(xù)道:“……雖說能扭曲時空,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這法子成不成,稍有不慎人就會折在里面再也出不來,連帶著我都會死,所以我從來都沒用過,頂多情急的時候會扭曲空間,不過是將一天的路程壓縮至一炷香罷了。” “我這輩子就膽子大了那么一次,在桑云和寧行遠的勸說下,讓寧行遠試了試,心驚膽戰(zhàn)地好不容易等寧行遠回來,他也沒說成沒成功,就只是在那里笑了笑,說了句話。” “他說了什么?”寧不為問。 “他只說了兩個字。”大黃回憶道。 當時寧行遠看不出是喜還是怒,溫潤如玉的青年站在那里,嘆了口氣,“幸好。” 像是悵然,又像是如釋重負。 某個被寧不為遺忘在記憶深處的畫面終于緩緩浮出了水面,他敏銳地抓住了這個畫面,而后恍然大悟,笑了兩聲,又嘆了口氣,“原來如此。” 褚峻問:“怎么說?” 飛舟緩緩升空,寧不為的目光看向了遠處的澹懷院,仿佛透過無法跨越的時空,看見了在里面烹雪煮茶的寧行遠。 “我想起來,自己為何要去盜玲瓏骨了。” * 三年前。 寧不為好不容易擺脫了纏著他的合歡宗穆棋三姐妹,準備去兌府散散心,順道掀了崇正盟在金州的一處落腳點,殺了兩個跟蹤他的妄海宗弟子。 魔頭偶爾也需要休息,便去一處茶樓里喝茶聽故事。 大廳里人來人往,喧鬧非常,臺上的說書先生正講著五百年前巽府與寧家覆滅的故事,大概是有不少藝術加工,說得那叫一個跌宕起伏蕩氣回腸。 他心血來潮撤去化形術,仗著無人認識自己,優(yōu)哉游哉地喝著茶吃點心,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聽故事。 “這位道友,請問方便拼個桌嗎?”一道沙啞粗糲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這人身上沾染著濃郁的血腥氣,渾身被灰色的袍子包裹得嚴嚴實實,連根頭發(fā)絲都沒露出來,看著便十分可疑。 寧不為皺了皺眉,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來找揍,不等他惡聲拒絕,對方便泰然自若地坐在了他對面。 他既不喝茶也不吃點心,只是耐心地聽了一會兒說書先生的故事,便問對面的寧不為:“寧行遠死了?” 寧不為嗤笑一聲:“廢話,都死五百年了。” 對面的人沉默了片刻,又問:“巽府的人也都死了?” “你沒聽見么,巽府生機耗盡,靈脈盡斷。”寧不為不悅地瞇起了眼睛,以為對方認出了自己,絲毫沒掩飾自己渾身的煞氣,獰笑道:“小子,你來上趕著找死?” 對面的人似乎一點兒都不怕他,問道:“你兒子呢?” 孑然一身活了五百年的大魔頭簡直要被氣笑了,“老子道侶都沒有哪來的兒子!” “我來的路上明明碰到他,叫小修——”對方似乎反應過來什么,喃喃道:“難道那是以后的事情?” “我還小鳥呢!”寧不為沒聽清他后面嘟囔的那句話,不耐煩地一腳踢在了桌子上,手里的朱雀刀抵在了對方的咽喉,面色陰沉道:“我今日沒心情殺人,識相地趕緊滾蛋!” 那人卻十分好脾氣地抬起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不急不緩道:“說起這寧氏一族,道友可聽說過寧氏秘寶玲瓏骨?” 寧不為愣了一下,覺得耳熟,卻一時想不起來,“什么玲瓏骨?” “玲瓏骨乃是修煉至寶,凡人用之能生死骨肉長生不死,修者用之可修為暴漲直接飛升。”對方緩緩道:“不過現(xiàn)今應當是落在了崇正盟手里。” 寧不為狐疑地皺起眉。 他為何之前從未聽說過玲瓏骨的消息?這等至寶怎么會落到崇正盟手中? “砰!” 說書先生驚堂木一拍,寧不為猛地回過神來。 然而眼前已經(jīng)空無一人。 后來,生性謹慎的大魔頭多番打聽,終于確認了崇正盟藏起了這件至寶,便開始動了取寶心思。 再后來,一個冷雨蕭索的秋日,大魔頭帶著玲瓏骨一路被難書尊者帶人追殺到了星落崖。 波濤洶涌的無盡河滾滾向西,渾濁的河水深不見底,漆黑天幕之下雷聲轟鳴,蒼白的閃電撕裂蒼穹,漫山遍野的彼岸花開得如火如荼。 寧不為一人一刀立于峭壁之上,看著追殺者踏進了自己早就布置好的噬魂陣之中。 面前的崇正盟修士群情激憤,慷慨陳詞,卻都緊緊盯著他手中裝了塊石頭的盒子。 真正的玲瓏骨正緊緊貼著他的胸口,散發(fā)出怪異的溫熱和心跳。 他以為是錯覺,便隨意拋了一下手中的盒子,卻引得眾人屏住了呼吸。 寧不為心中好笑,手腕一翻,木盒便落入了身后的暗域。 雷鳴電閃間,他意識模糊地睜開眼睛,朱雀刀在他眼前緩慢而又干脆地斷成了無數(shù)碎片。 胸口處緊貼著他的玲瓏骨像是在害怕,拼命地往他懷里鉆。 意識逐漸消失的大魔頭鬼使神差的,側過身擋住了難書全力刺向他心口的那一劍,護住了那塊膽小的破骨頭。 最后一眼,他只看見了星落崖遠處那片綿延不絕的蒼青群山。 ——正文完。 不知道這句話戳中了寧不為哪個笑點,他趴在褚峻的肩膀上笑得渾身發(fā)抖。 最后連褚峻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雖然是玩笑,但有一點景和太尊十分確定。 他活了一千多年,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心境安定過。 清凈一道,怕的從來都不是熙攘喧鬧。 “前面就是梨城了。” “要喝仙人醉嗎?” “……淺酌無妨。” “好。” —— 西南坤府,梨城。 “沒什么大問題,巽府靈力太盛,他的龍丹長得過快,便提前化人了。”大黃抱起地上的小胖墩,冷不丁被壓了一下,“哎喲,這孩子怎么這么胖啊。” “黃黃,我不胖。”小黑委屈道:“我以后會變得很俊的,很多小母龍喜歡。” “寶啊,現(xiàn)在天上地下就只剩你這一根長條條了,沒有小母龍。”大黃同情地摸了摸他腦門上因為過度悲傷冒出來的圓嘟嘟的小龍角,“三萬年前龍族就滅絕了。” 小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看向寧不為,“爹爹不是大黑龍嗎?娘親不是大白龍嗎?” 寧不為和褚峻:“…………” “不,他們是人。”大黃有點抱不動他,就將他放到了地上。 接受不了現(xiàn)實的小黑龍立刻嚎啕大哭起來,抱著寧不為的小腿不放,“爹爹是大黑龍,娘親是大白龍,小黑是小黑龍,弟弟是小白龍,哥哥姐姐是貍花龍,大黃是大金龍,才不是只有我一條龍!” 哭得傷心欲絕淚流滿面。 崔元白歪了歪頭,“小黑,沒關系,我們家只有我是刀,我也沒哭。” 寧修皺著眉想了想,奶聲奶氣道:“小黑~我可以當一天的小白龍~但明天還得當寧修~” “嗚嗚嗚哇小山!”小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額角的龍鱗都出來了。 寧不為怕他傷心過度,將他從地上抱了起來,無奈道:“好吧,我們都其實都是龍,我是條大黑龍,褚峻是條大白龍,他們都是貍花龍——” 寧不為頓了頓,險些把自己給繞進去,“白龍和黑龍為什么能生貍花龍?” 褚峻給哭嚎的小黑貼了張安神符,“不知道,可能是混色了吧。” 大黃嘆了口氣,“這小子化人即開靈智,雖然破殼三年但其實混混沌沌的,大概傳承也沒接收全,認知不對,按龍族的傳統(tǒng),兩百歲才能成年化形,他才三歲,按道理其實還沒斷奶,再過幾年傳承全了,他自己就知道了。” 沒辦法,一大家子人只好耐心地哄著他,連大黃都被迫從狻變成了金龍。 好在小黑龍信哄,鬧了一天之后就變乖了許多,只是一個勁地跑到寧不為和褚峻面前確認。 “爹爹,你是大黑龍。” 寧不為點頭,“對,我是大黑龍。” “娘親,你是漂亮的大白龍。” 褚峻沉默片刻,“……嗯。” 寧不為不解,“怎么你前面還有個裝飾詞,那我怎么著也得是條英俊的大黑龍。” 褚峻含笑道:“對,你是條英俊的大黑龍。” “嘖,我才不是龍。”寧不為剛說完,就見小黑又噠噠跑過來,無奈道:“好好,我是大黑龍。” 小黑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去找寧修和崔元白玩。 到了晚上,寧不為去幫寧修蓋被子,結果發(fā)現(xiàn)床上沒人,找了一圈發(fā)現(xiàn)他和小黑趴在房梁上睡得正香。 “醒醒,你倆睡這兒干嘛?”寧不為戳了戳寧修。 寧修困頓地打了個哈欠,“我似一條小白龍~喜歡睡在柱子上面~” 寧不為哭笑不得地把他倆從房梁上拎了下去。 雖然只得到了一塊糖,但在寧修不知道的時候,還是成功地帶著小黑和他爹娘睡在了一起。 夜色已深,寧不為枕著胳膊,任由寧修的小腿搭在自己肚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同褚峻說著話。 “今天子章上飛舟的時候你看見沒有?”他問褚峻。 “看見了。”褚峻道:“那幾個玄天門的符修送他送了一路。” “我看那姑娘還挺溫婉沉穩(wěn)的。”寧不為笑道:“子章說放年假的時候要帶她回辰城。” “會不會太早了些?”褚峻給小黑和寧修掖了掖踢開的被子,“子章才多大。” “那我也不能攔著不讓人姑娘來啊。”寧不為側過身來看著他道:“要是以后寧修他們幾個長大了帶姑娘回來,嘖。” 褚峻看了一眼睡得小臉紅撲撲的寧修,“寧修才多大。” “人家別的世家宗門里的小弟子,早的二三十歲便定下來,最晚也就拖到兩三百歲,”寧不為揶揄道:“你一千多歲才找道侶你自然覺得太早。” 褚峻沉默片刻道:“你也不是拖到五百多歲。” “那不是沒遇到你么。”寧不為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要是你沒閉關五百年,我十六歲就能把你追到手。” 褚峻眉梢微動,“早就追到手了。” 寧不為有點犯困,似睡非睡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說什么?” “沒什么。”褚峻溫和沉穩(wěn)的聲音在夜色中傳進了他的耳朵,“睡吧。” 寧不為眼皮發(fā)沉,嘟囔道:“你說寧修到底什么時候才能長大……” 褚峻枕著胳膊目光溫和的望著他和兩個人中間熟睡的孩子,伸出手揉了揉寧不為的頭發(fā)。 “很快的。” * 幾日后。 浮空境。 晏錦舟的尸體雖然消散,然而整個大墓還安然無恙,寧不為和褚峻到的時候,在碑前看到了一串佛珠。 沉月山大戰(zhàn)已經(jīng)過去了一年多,這串佛珠也落了許多灰塵,被淹沒在雜草里。 但再仔細看,卻又不太像佛珠,而是用某種木料磨出來的珠串,里面有一顆顏色格外深,像是檀木深沉的顏色。 “是顆凝聚記憶的圓珠。”褚峻道:“同之前你師父在墓中留下的那枚很像。” 但是很顯然,這顆記憶珠子的主人另有其人。 寧不為對明桑和晏錦舟之間發(fā)生過的事情并不怎么了解,也不懂這串珠子的含義,但到底于心不忍,將這串帶著回憶的珠子一并葬進了晏錦舟的墓穴中。 生不能同衾,死卻能同穴,也算了卻晏錦舟的一樁執(zhí)念了。 從浮空境出來,寧不為和褚峻便回到了在外等候的飛舟上。 今天是幾個孩子回萬玄院的日子,寧不為和褚峻打算先把他們送回萬玄院,順道去趟震府無時宗,聽說褚屹幾人在那邊遇到了些麻煩,最后再過巽府寧城回到辰城。 但是前幾日在梨城,幾個孩子都玩瘋了,寧不為和褚峻樂得清凈沒去管,后果便是幾個大的正在瘋狂地補這幾日落下的課業(yè)。 馮子章和江一正面色蒼白的畫著陣法和符紙,仰靈竹對著桌上的藥鼎不斷施法企圖加快速度,崔元白抓耳撓腮地抄著厚厚的一沓書,一炷香過去才翻了一頁。 寧修和小黑坐在地板上玩大黃甩來甩去的尾巴,倒是沒有趕課業(yè)的痛苦,看得馮子章幾個羨慕又嫉妒。 “爹——太尊——讓飛舟開慢一些!求求了!”江一正一邊飛速畫一邊哀嚎。 馮子章書桌上紙張亂飛,“完蛋了完蛋了!掌教會抽死我的!” “爹爹,我不想抄了,你幫我抄好不好?”崔元白苦哈哈道。 寧不為皮笑肉不笑道:“昨天我催你們做的時候你們怎么說的?不著急,還有時間?” 褚峻八風不動道:“人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承擔對應的后果。” “嗷——”大黃一個激靈從地上蹦了起來,化作了大叔坐在地上一手拎起一個崽子,“你倆誰咬了爺?shù)奈舶停。俊? “哎呀~”寧修一臉無辜地歪了歪腦袋。 “哎呀!”小黑學著寧修也歪了歪腦袋。 大黃猛地張大了血盆大口,威脅道:“再敢咬爺,爺就將你們?nèi)拥缴钌嚼狭掷锶ィ ? “噠?” 船艙里吵吵嚷嚷,熱鬧非凡,小小一葉飛舟穿破層層流云,掠過無數(shù)飛鳥,朝著萬玄院的方向緩緩飛去。 蒼穹之下,群山綿延不絕,無盡河水滾滾向東,恢復了生機與安寧的大地之上,無數(shù)修士與凡人忙忙碌碌,構筑起一方遼闊紅塵。 萬玄院中,數(shù)不清的年輕弟子朝氣蓬勃地走進了海島,朗朗書聲在波濤聲中時隱時現(xiàn),郝諍和尚暖薇帶著掌教們正準備新的入學事宜,卻收到了一封信。 謝長安和謝長明被自家叔叔和姑姑押著進了院中,謝致一邊瞪兩個崽子一邊焦頭爛額地接過了來信,看清上面的紋路后愣了一下。 論道山遺址上,以南和鐘兒祭拜完師尊桑云,便看見站在前面的藏海樓樓主桑田看著信封上崇正盟的紋樣,伸手接過。 藹藹云霧中,深山寺廟,佛音裊裊,年輕的主持帶著眾多弟子終于迎回了明桑禪師的舍利,剛起身掌心便落了一封信。 衛(wèi)雪松衛(wèi)清泉兄弟二人站在血泊中,看著周圍了無生氣數(shù)不清的尸體,染血的手捏住了信封的一角。 鶯歌燕舞香粉撲鼻的花叢中,卿眠靠在幾名面容清秀的男寵身上,慢條斯理地打開了信封。 展開信紙,即墨鴻彩快速地掃了兩眼,便交給了座上的即墨元…… 幾乎是同一時刻,十七州數(shù)不清的宗門與世家的掌權者,都收到了一封來自崇正盟的信封,里面只有單薄的一信紙,紙上寥寥幾字,卻讓許多看信之人面色大變。 飛舟停在了沉月山山頂。 寧不為接過褚峻遞來的信紙,垂眸掃了兩眼,便將信紙揉碎撒了出去。 大黃蹲在欄桿上,看著植被茂盛的沉月山和遠處正在修復的寧府,繼續(xù)道:“……雖說能扭曲時空,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這法子成不成,稍有不慎人就會折在里面再也出不來,連帶著我都會死,所以我從來都沒用過,頂多情急的時候會扭曲空間,不過是將一天的路程壓縮至一炷香罷了。” “我這輩子就膽子大了那么一次,在桑云和寧行遠的勸說下,讓寧行遠試了試,心驚膽戰(zhàn)地好不容易等寧行遠回來,他也沒說成沒成功,就只是在那里笑了笑,說了句話。” “他說了什么?”寧不為問。 “他只說了兩個字。”大黃回憶道。 當時寧行遠看不出是喜還是怒,溫潤如玉的青年站在那里,嘆了口氣,“幸好。” 像是悵然,又像是如釋重負。 某個被寧不為遺忘在記憶深處的畫面終于緩緩浮出了水面,他敏銳地抓住了這個畫面,而后恍然大悟,笑了兩聲,又嘆了口氣,“原來如此。” 褚峻問:“怎么說?” 飛舟緩緩升空,寧不為的目光看向了遠處的澹懷院,仿佛透過無法跨越的時空,看見了在里面烹雪煮茶的寧行遠。 “我想起來,自己為何要去盜玲瓏骨了。” * 三年前。 寧不為好不容易擺脫了纏著他的合歡宗穆棋三姐妹,準備去兌府散散心,順道掀了崇正盟在金州的一處落腳點,殺了兩個跟蹤他的妄海宗弟子。 魔頭偶爾也需要休息,便去一處茶樓里喝茶聽故事。 大廳里人來人往,喧鬧非常,臺上的說書先生正講著五百年前巽府與寧家覆滅的故事,大概是有不少藝術加工,說得那叫一個跌宕起伏蕩氣回腸。 他心血來潮撤去化形術,仗著無人認識自己,優(yōu)哉游哉地喝著茶吃點心,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聽故事。 “這位道友,請問方便拼個桌嗎?”一道沙啞粗糲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這人身上沾染著濃郁的血腥氣,渾身被灰色的袍子包裹得嚴嚴實實,連根頭發(fā)絲都沒露出來,看著便十分可疑。 寧不為皺了皺眉,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來找揍,不等他惡聲拒絕,對方便泰然自若地坐在了他對面。 他既不喝茶也不吃點心,只是耐心地聽了一會兒說書先生的故事,便問對面的寧不為:“寧行遠死了?” 寧不為嗤笑一聲:“廢話,都死五百年了。” 對面的人沉默了片刻,又問:“巽府的人也都死了?” “你沒聽見么,巽府生機耗盡,靈脈盡斷。”寧不為不悅地瞇起了眼睛,以為對方認出了自己,絲毫沒掩飾自己渾身的煞氣,獰笑道:“小子,你來上趕著找死?” 對面的人似乎一點兒都不怕他,問道:“你兒子呢?” 孑然一身活了五百年的大魔頭簡直要被氣笑了,“老子道侶都沒有哪來的兒子!” “我來的路上明明碰到他,叫小修——”對方似乎反應過來什么,喃喃道:“難道那是以后的事情?” “我還小鳥呢!”寧不為沒聽清他后面嘟囔的那句話,不耐煩地一腳踢在了桌子上,手里的朱雀刀抵在了對方的咽喉,面色陰沉道:“我今日沒心情殺人,識相地趕緊滾蛋!” 那人卻十分好脾氣地抬起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不急不緩道:“說起這寧氏一族,道友可聽說過寧氏秘寶玲瓏骨?” 寧不為愣了一下,覺得耳熟,卻一時想不起來,“什么玲瓏骨?” “玲瓏骨乃是修煉至寶,凡人用之能生死骨肉長生不死,修者用之可修為暴漲直接飛升。”對方緩緩道:“不過現(xiàn)今應當是落在了崇正盟手里。” 寧不為狐疑地皺起眉。 他為何之前從未聽說過玲瓏骨的消息?這等至寶怎么會落到崇正盟手中? “砰!” 說書先生驚堂木一拍,寧不為猛地回過神來。 然而眼前已經(jīng)空無一人。 后來,生性謹慎的大魔頭多番打聽,終于確認了崇正盟藏起了這件至寶,便開始動了取寶心思。 再后來,一個冷雨蕭索的秋日,大魔頭帶著玲瓏骨一路被難書尊者帶人追殺到了星落崖。 波濤洶涌的無盡河滾滾向西,渾濁的河水深不見底,漆黑天幕之下雷聲轟鳴,蒼白的閃電撕裂蒼穹,漫山遍野的彼岸花開得如火如荼。 寧不為一人一刀立于峭壁之上,看著追殺者踏進了自己早就布置好的噬魂陣之中。 面前的崇正盟修士群情激憤,慷慨陳詞,卻都緊緊盯著他手中裝了塊石頭的盒子。 真正的玲瓏骨正緊緊貼著他的胸口,散發(fā)出怪異的溫熱和心跳。 他以為是錯覺,便隨意拋了一下手中的盒子,卻引得眾人屏住了呼吸。 寧不為心中好笑,手腕一翻,木盒便落入了身后的暗域。 雷鳴電閃間,他意識模糊地睜開眼睛,朱雀刀在他眼前緩慢而又干脆地斷成了無數(shù)碎片。 胸口處緊貼著他的玲瓏骨像是在害怕,拼命地往他懷里鉆。 意識逐漸消失的大魔頭鬼使神差的,側過身擋住了難書全力刺向他心口的那一劍,護住了那塊膽小的破骨頭。 最后一眼,他只看見了星落崖遠處那片綿延不絕的蒼青群山。 ——正文完。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