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幽蘭說，我知道留不住你，早晚你會離開這里，離開我。

    說這話的時候，我們倆正依偎在山頂，天剛蒙蒙亮，山腰之間霧氣彌漫，四周一片寂靜。幽蘭靠在我的懷里，她的聲音很輕，仿佛生怕驚醒了什么。我一手摟著她，一手撫弄著她的長發(fā)，上面那股淡淡的香氣一直飄進(jìn)我的鼻子。

    幽蘭說，我嫁的那一天，你還是來看看吧，哪怕就一會兒。你得永遠(yuǎn)記住我做新娘子的模樣。

    她背對著我，語氣平淡?？晌抑溃蘖?。

    那一天，我仿佛一直沉默，而幽蘭說了很久。記憶一時清晰一時模糊，唯一忘不了的，是她微微抽動的雙肩和頭發(fā)上淡淡的香氣。

    我沒有等到幽蘭出嫁就離開了。走到山口的時候，仍然能聽見微弱的喜樂聲。

    我一直沒有回頭，也沒有預(yù)期的不舍，只顧悶頭疾走。我離開的腳步非常急切，這是我唯一能把握住的機(jī)會，決不可以失去它。

    我精疲力竭地在叢林中穿行，神經(jīng)緊張得像一張拉滿的弓，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追捕的人很快就會來，必須把握好這僅有的一點時間沖出去。

    自從三次成功的叛逃帶來三次天災(zāi)之后，出山的唯一通路就被封死，千百年來，這條路都沒有人試圖走過。冥墟永遠(yuǎn)是遠(yuǎn)古的神話，遙不可及。每一個人都深信這山就是全部，人人豐衣足食，和睦相處。沒有戰(zhàn)爭，沒有暴力，沒有嫉妒、沒有陷害、沒有背叛、沒有恐懼，沒有饑餓，沒有噩夢。每個人都善良而純樸，親密得像一家人。

    直到我和幽蘭發(fā)現(xiàn)那坍塌的洞穴，見到那具可怕的骸骨，讀懂那死去的人留下的夢想。那么瘋狂，那么期待，那么……沉痛。

    他忍受了無情的酷刑，逃過了漫山遍野的追兵，卻仍然沒能找到神話中的冥墟，仍然要死在他出生的地方。

    盡管知道這是個十惡不赦之人，幽蘭仍然為他流了淚，她哽咽著說，葬了他吧，回去不要給長老知道，不然他真的會尸骨無存。

    對待企圖出走的人，一貫敦和寬厚的長老們也會變得無比冷酷。在熬盡酷刑之后，連每一寸骨頭都會被磨成粉。他們說這是別無選擇，這是保護(hù)大多數(shù)人的唯一途徑。長老們說，守護(hù)我們的天神曾經(jīng)再三告誡，冥墟只是神話，并不存在。這里就是一切。外面的世界只有戰(zhàn)亂，只有流離失所，只有災(zāi)荒，只有悲傷和眼淚，只有斗爭和仇恨，只會給我們帶來滅頂之災(zāi)。

    持續(xù)一年的暴雨、驚天動地的地震和史無前例的蝗災(zāi)。沒有誰愿意再承受這樣三次不堪回首的經(jīng)歷，對于試圖出走的人，絕不可以寬恕。為了避免重蹈覆轍，甚至那些遠(yuǎn)古的神話也漸漸地不再有人提起。

    我想就是在那一刻我愛上了幽蘭，她晶瑩的淚水，顫抖的聲音，哀傷的面容。她的善良，她的美麗。

    也就是在那一刻，我逐漸陷入可怕的深淵。

    如果不是幽蘭，我想我會毫不猶豫地喚來衛(wèi)兵處理那具骸骨。可是我看到了幽蘭的眼淚，我發(fā)現(xiàn)只要是她想要的，我都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我們小心翼翼地掩埋了那具無名的尸骨，不敢留下任何標(biāo)記。在清理的時候，我們看到了一個小小的鐵盒。鐵盒打開了，是一卷記載著文字的羊皮手記。正準(zhǔn)備把它一同扔進(jìn)墓穴里，幽蘭叫住了我：留下這個吧，看看里面說了些什么？

    天知道為什么，我原本可以把那人留下的所有物件一同埋葬，鬼使神差，我留下了那卷羊皮手記。

    那是一個癡人在說夢。

    他告訴我，神話中的世界，名字叫做冥墟。

    那里有一望無際的離漠，有深不可測的遠(yuǎn)古森林，還有虛無縹緲、時而平靜時而狂野的海洋。

    那里有各種各樣長著翅膀的猛獸，可以在天上飛翔。

    海洋里的魚兒，居然有兩個頭顱，人們可以在海上自由地行走，金光閃閃的離漠中，長滿了巨型的植物；那些鳥兒五顏六色，有的可以在掌上起舞，有的會說話，有的會魔法，還有的，比人還要高大強(qiáng)壯。

    還有一種神奇的果實，可以在一天之內(nèi)，讓你隨意變換模樣。

    ……

    當(dāng)時的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哈哈大笑。

    簡直荒唐！

    長到這么大，除了鳥兒之外，從來也沒見過什么猛獸可以在天上飛，也沒聽說過有水可以是虛無縹緲的，還能讓人在上面亂走；山里的靜隱湖有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魚，從來也沒見過哪條魚長著兩個頭；山里有各種各樣的小鳥，從來不知道它們居然會用魔法！樹林里有無數(shù)果實，但誰又聽說過吃了會讓人變模樣？

    這一定是個瘋子！

    幽蘭害怕了。把它扔掉吧，她說，長老們知道了，會惹大麻煩的！

    不用擔(dān)心，我們沒做什么錯事，只是撿到了點東西而已。我安慰幽蘭，不過我還是把羊皮手卷藏在了山上經(jīng)常去游玩的巖洞里，我不想她擔(dān)心。

    日子在平靜中度過。轉(zhuǎn)眼間，幽蘭十六歲了，再過兩年，就到了出嫁的年齡。

    當(dāng)我和幽蘭走在一起，人人都微笑的祝福的目光看著我們，懇們是天生的一對。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