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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五十四章 君臣同心(第一更)-《寒門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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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默然落座,唯聞窗外風雪厲嘯。

    席間靜默如淵,炭火噼啪之聲清晰可聞。

    半晌,呂公著打破沉寂道:“若此風雪不息,遷于大慶殿行望祭之禮,或可斟酌?”

    尚書左丞黃履立即接口,語帶鋒芒:“左相之言,言猶在耳!豈可朝令夕改?且天意循環,斷無后日不晴之理!”

    他目光掃過眾人,“若貿然移駕大慶殿,屆時天公作美,朗日當空,我等置祖宗郊祀之制于何地?置陛下于何地?”

    章越緩緩轉過身,語氣篤定地道:“陛下既有此慮,實乃體恤臣下艱難。如此,當謀于廟堂,決于公議。”

    言畢,他徑自走向案牘,親自執筆寫下奏章。兩府大臣依次近前,或干脆或遲疑地提筆簽押。

    燭影雪聲下,呂公著面色陰晴不定,他見大多數官員都站在章越一邊,終是落筆簽下了花押。

    墨跡既干,奏章火漆封緘,即刻送入禁中。

    不消一刻,閻守勤疾步入內,面有喜色,對章越躬身道:“陛下覽疏,龍顏甚悅!言道:‘臨此風雨飄搖之大事,宰執同心,謀而后斷,當如是矣!’”

    眾相聞言,告退而出,風雪夜中的齋室重歸靜謐。

    ……

    子時剛過,那肆虐奔騰的大雪,竟于無聲處驟然收束。

    天地間唯余一片皎潔肅殺。

    五更鼓動。

    天子于太廟依序行朝享九廟大典。章越、呂公著身著袞冕,手持玉笏,身為禮儀使,在幽深廟堂的香火明暗中,肅穆地引導天子至罍洗之位,行沃盥之禮。

    彼時,一輪圓月,赫然懸于流云之上,銀霜遍灑太廟重檐。

    天子抬眸,凝視那破開陰霾的清輝,欣然地道:“月色皎然,此大吉之兆!”

    見此一幕,章越垂手侍立,神色恭謹,未發一言。

    眾人皆知,章越不愿居功,將天意的轉折盡歸于天子之誠。

    章越抬頭望向明月,想到年少時在章氏族學時與師兄一起抄書,同見這樣的明月。

    彼時他相信努力一定會有回報,即便不是在努力的目標上。

    正如追逐月光的人,終也被月華照亮。

    復引天子至罍洗。

    天子再次抬首,月光如故。

    他聲音微揚,透著幾許少年天子見天象大吉的歡喜與釋然道:“看,月華愈發明耀了!”

    章越這才肅容躬身,沉穩應道:“陛下親奉昊天之祭,孝感神明,天心豈有不眷佑晴霽之理?”

    章越仍是將天公放晴推給天子心誠,絲毫不言自己的功勞。

    天子緩緩點頭,呂公著神色一黯。

    待到天子跪拜于神宗皇帝神位之前,高舉奠瓚,深躬奉祭之時,淚珠忽然自天子眼眶滾落。

    太廟的空氣瞬間凝滯,唯聞天子竭力壓抑卻清晰可辨的啜泣。

    先帝音容如在眼前,其開創熙寧新法、銳意進取之志猶在耳畔,大臣們無不動容,紛紛以袖掩面垂體。

    天子哽咽難言,伸手緊緊握住章越扶持的手臂道:“非章卿鼎力持危扶傾,朕今日……有何顏面,覲見先帝于太廟!”

    章越亦是眼含熱淚道:“臣……惶恐,不敢居功。”

    頓了頓章越道:“先帝之志依然未競,臣還望陛下與百官繼續勉之!”

    說到這里,章越深深一拜。

    天子徐徐點頭,正色道:“如章卿所言,周武王能廣文王之聲,周成王能嗣文武之道。”

    “朕承先帝之志……恩澤四方!”

    待到天子復入神宗神室敬獻酌酒時,那壓抑已久的悲聲終是化為放聲痛哭。

    月光裹挾著對生父未竟宏圖的追悔與此刻天心眷顧的感恩。

    此刻天子的哭聲在莊嚴肅穆的太廟深處回蕩,在場不少雙鬢霜白的老臣,都不由得為之淚落沾襟。

    ……

    郊祀大典,皇帝為感通上天,特撤常膳,以素心祈請天晴。

    祭祀當日黎明,皇帝自太廟齋宮虔誠移步,登玉輦前往青城。

    行前陰霾已散,云開處偶見天光。

    待駕至青城,黃昏時分竟見天清日朗,霞光遍灑郊原。五使巡視儀仗至玉津園,但見夕陽映照原野,百官莫不欣然慶賀。

    “此乃是天意昭昭!”

    黃履忍不住與章越言語道。

    章越面露笑意。

    次日四鼓,隨駕群臣齊赴郊壇幕次靜候。

    天子乘輿方抵大次,未及歇息,眾臣即恭請行禮于簾外。

    禮官遂導引皇帝至小次,復登祭壇,鄭重獻上奠幣。

    繼而導至罍洗處盥手敬心,再次肅然登壇,向天神行酌獻之禮。

    此時卻見整個天際澄澈如洗,星輝璀璨生輝,纖云不生。

    皇帝數度瞻仰贊嘆:“真是星漢燦爛!”

    及至小次前,更特諭章越道:“此乃朕誠心敬畏所至,終是感格上蒼,示以嘉應!”

    天子語氣間,既有對上天的敬畏,亦顯對章越治國功勞之默契認同。

    亞獻官登壇之際,執禮官奏請皇帝于小次內稍歇,然皇帝心系至誠,竟辭而不受,始終正身東向,肅立全程,其虔敬恪恭之態,為群臣表率,亦示君臣一體、共襄大禮之心。

    群臣見天子雖年輕,但此番誠意足見至誠。

    禮既成,至望燎禮畢,章越敬奏禮成,方導引皇帝返還大次。

    依禮,儀禮使當立于簾外待解嚴后方告退。然皇帝思慮周全,念及章越,對總領扈從內侍閻守勤吩咐道:“卿當護章越安然出地門,恐馬軍至,不便行也。”

    此等逾格眷顧,群臣皆謂天子體恤勛臣,實是君臣相得厚恩之典。

    五更時分,兩府宰執共至端誠殿,齊向皇帝稱賀大禮圓滿。拂曉之際,皇帝方登輦還宮。

    稍后,皇帝升宣德門樓,宣敕大赦天下,君臣共慶,彰顯上承天意、下安黎庶之盛。

    方結束這一場盛大的郊祭之典。

    ……

    通過這一次郊祭,倒也顯得君臣同心,不過十三歲的少年天子在郊祭中表現出的那等少年老成,這等君臣同心態度,事天執禮之誠,令群臣感到這位未來天子賢明可期。

    “拜見司空!”

    章越車駕停下,看到是遂寧郡王侯在道旁,恭恭敬敬地行禮。

    作為另一個時空歷史上的宋徽宗,章越對他心底并無好感。

    事實上論帝王治術,宋徽宗辦得還可以,以他在位前二十年而論,倒也可稱得上一位有作為的皇帝。

    歷史上的女真太過于逆天,遼比宋強都擋不住。

    按照大歷史觀論,不要將王朝興亡,大多歸于帝王將相念頭轉折。

    但章越依舊對此人沒有好感。

    “車駕壞了?”章越問道。

    遂寧郡王苦笑道:“是這般。”

    “尋匹馬給遂寧郡王。”說完章越便放下垂簾。

    “多謝司空。”遂寧郡王見章越沒邀自己同乘也不敢有任何異議和不滿。

    彭經義在章越車駕低聲稟告道:“聽說數日前,遂寧郡王費錢三千貫錢從市集買了司空一幅墨寶。”

    章越聽了彭經義之言微微一哂,遂寧郡王倒會在此上費工夫。

    章越筆墨平日都是讓人閱后即焚,平日撰文予人自己極少動筆都是讓幕僚代筆,就是免得人買走或作巴結賄賂之用,但還是有少數字跡流至市面上,結果都賣出天價。

    遂寧郡王在此炒作……此間用意……不好好將心思放在正途上。

    有句話是馬屁拍在馬腿上,說得就是這個。

    ……

    “啟稟太后,為祖宗江山社稷萬年計,臣等奏請,陛下大婚之事宜早作綢繆!”

    章越在眾臣簇擁下,神色端凝,鄭重其事地向垂簾后的向太后稟明此議。

    簾內沉默片刻。天子正值少年,聞及自身婚事,顯見幾分局促。

    向太后徐徐道:“官家尚在沖齡,操辦大婚是否急迫了些?”她的聲音透過紗簾傳來,帶著一絲考量,“況且,究竟擇定何等人家女子為后,亦須慎之又慎。”

    章越深知,大婚意味著天子成年,隨之而來的便是親政之期臨近而這,恰恰是掌有實權后不愿過早放手的關鍵。他早有應對,當即回奏:“臣謹奏,可于天下名門世家之中,擇品行端淑、溫良賢惠之女子數十人,先行迎入宮中。仰賴太后悉心教導其宮闈禮儀、婦德懿范,再從容擇一堪居中宮者,母儀天下。”

    這番話,可謂正中向太后下懷。既全了她為皇帝擇媳選后的“教導”之權,亦延緩了天子親政的實際進程。

    向太后聞言,顯然十分滿意這個周到穩妥的安排,當即允準:“善。就依卿家所奏行事。”

    歷史上天子的皇后是孟皇后,對方是高太后所指,但天子很不喜歡。

    高太后死后,宮里釀成了巫蠱事件,直接導致孟皇后被廢。孟皇后也是可憐人,舊黨勢大她是皇后或太后,一旦新黨執政她便被廢除。

    她兩度立為皇后或太后,又兩度被廢。

    甚至靖康之時,準備將孟皇后第三次復立,但金兵在此時攻破了汴京,導致她沒有被復立。

    結果六宮有位號者的嬪妃無一幸免都隨徽、欽二帝北遷,但孟皇后因沒有名號幸運的逃過一劫。

    到了高宗一朝孟皇后又再度復立為太后,最后得以善終。

    而今章越讓你向太后選,沒有高太后插一腳,但盼天子能從中擇一良配,至少順從自己心意。

    至少……章越念起遂寧郡王的面孔,日后大宋江山斷不能交到此人手上。

    天子擇后之事當然入了很多官員耳里,大宋選后多擇世家女子,這與明朝從民間選沒有背景女子,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制度。

    所以宋朝的皇權運作,常見到后宮婦人的動作。

    當然也不是說,明朝那等文官階層確立太子的制度就好了。

    但身為宰相,為了自身集團爭取利益并擴大權力,也是天然之事。

    權力從來都是爭出來的,不是等出來的。

    不過選皇后這等事,章越就沒有攙和一腳了。至于是不是歷史上孟皇后,章越并不關心。

    但向皇后和高太后都是眼光毒辣的人,論識人,特別是女人,她們不會有錯的。至少不會在此事上害了天子,故意選一個歹毒的婦人正位中宮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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