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皇帝李隆基,身著常服,背對著門口,負手立于巨大的紫檀木御案之后,正仰頭凝視著墻上那幅描繪著開元盛世的《金明池競標(biāo)圖》。聽到腳步聲,他緩緩轉(zhuǎn)過身。 眼前的李隆基,比李璃雪記憶中蒼老了許多。 兩鬢染霜,眼角的皺紋深刻如刀刻,昔日銳利如鷹隼的目光,此刻沉淀著難以言喻的疲憊和一種深沉的暮氣。開元盛世的余暉,似乎正在這位帝王身上迅速褪去。 “兒臣,參見父皇。”李璃雪在御案前十步之外站定,依禮下拜,聲音清冷而疏離。 “雪兒…回來了。”李隆基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他抬了抬手,目光落在女兒身上。那身杏黃的宮裝,襯得她愈發(fā)清瘦,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雙眼睛,依舊銳利如昔,卻沉淀著太多他這個父親讀不懂、也不愿深究的風(fēng)霜與痛楚。“起來吧。這一路…辛苦了。”他嘆了口氣,語氣帶著公式化的慰問。 “為國分憂,不敢言苦。”李璃雪起身,垂眸而立,聲音聽不出喜怒。 短暫的沉默。暖爐的炭火噼啪作響,更襯得殿內(nèi)寂靜得可怕。 “江南之事,陳玄禮的奏報,朕已看過。”李隆基踱步到御案后坐下,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光滑的桌面,發(fā)出沉悶的“篤篤”聲,“淮陽王父子,狼子野心,勾結(jié)倭寇,荼毒江南,罪不容恕!你…做得很好。”他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起來,帶著審視的意味,“只是,朕聽聞,你為救那石憨,擅調(diào)江南軍糧?” 來了!李璃雪心中冷笑。 果然,功是功,過是過。或者說,石憨的生死,遠不及那幾船軍糧更能觸動這位帝王敏感的神經(jīng)。 她緩緩抬起頭,直視著御座上的父親,沒有絲毫退縮:“叛軍圍城,富春糧道斷絕。城中百姓與守軍斷糧三日,易子而食。兒臣持鳳翎令,調(diào)集附近州縣軍糧十萬石,賑濟軍民,穩(wěn)固城防,方得擊潰叛軍,保得江南門戶不失。”她的聲音清晰而平靜,每一個字都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此乃戰(zhàn)時權(quán)宜,兒臣愿領(lǐng)擅調(diào)軍糧之罪。” “戰(zhàn)時權(quán)宜?”李隆基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帝王的震怒,猛地一拍御案!“啪!”的一聲巨響在寂靜的御書房內(nèi)回蕩!案上的奏章筆硯都跳了一跳!“十萬石軍糧!那是供給隴右前線將士的命脈!豈容你一句‘權(quán)宜’便輕飄飄揭過?!你可知道,此舉若被安祿山探知,前線軍心將如何動搖?!” 李隆基胸膛劇烈起伏,顯然怒極:“石憨!又是石憨!一個草莽武夫,竟值得你如此不顧大局?!朕封他伯爵,賜他府邸,已是天恩浩蕩!他的命是命,前線數(shù)十萬將士的命就不是命?!江南萬千黎庶的命,就不是命?!”他的咆哮在殿內(nèi)回蕩,震得宮燈都似乎搖晃了一下。 李璃雪靜靜地站著,承受著帝王的怒火。 狐裘斗篷下,她的身體因憤怒和寒意而微微顫抖,但她的脊梁挺得筆直。 當(dāng)父親的咆哮終于停歇,殿內(nèi)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聲時,她緩緩抬起手,探入懷中。 在皇帝驚愕的目光注視下,她取出了一卷用厚厚油布包裹、邊緣已被血水浸透成暗褐色的卷軸。 她雙手捧著,如同捧著千鈞重擔(dān),一步步走到御案前,將卷軸輕輕放在冰冷的紫檀木案面上。 油布解開,露出里面的卷軸——那是一幅巨大的、由無數(shù)粗糙麻布和破碎紙張拼接而成的“畫卷”。 上面密密麻麻,布滿了暗紅色的、形態(tài)各異的印記!有清晰的手印、模糊的腳印、孩童稚嫩的指印…更多的是歪歪扭扭、用木炭、血塊、甚至泥土?xí)鴮懙拿郑? 每一個印記,每一個名字,都浸透著絕望、掙扎與最后的希冀! 濃烈的血腥味混合著泥土的腥氣,瞬間壓過了御書房內(nèi)的墨香和炭火氣息! “這…這是什么?”李隆基被那濃烈的血腥味和詭異的“畫卷”驚得下意識后退半步。 “此乃富春城破前夜,”李璃雪的聲音如同從冰窖中傳出,帶著徹骨的寒意,每一個字都敲打在人心上,“城中三萬七千六百二十一名尚存一息的百姓,咬破指尖,印下的‘萬民血書’!” 她猛地抬頭,目光如寒冰利刃,直刺皇帝眼底:“血書之上,并無一字乞憐!他們只求父皇明鑒!求父皇看看這血印!看看這名字!看看這江南萬千黎庶,在叛軍鐵蹄和饑餓屠刀下,用最后一**氣寫下的——‘恕江南擅調(diào)軍糧之罪’!” “轟!”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