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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寧川從不撒謊。

    對他來說,  面對這個世界沒有撒謊的必要。

    在別的小孩子為了一顆糖，為了一張不及格的試卷，又或者一個小小失誤撒謊時,  徐寧川自有自己的處理辦法。他可以選擇沉默，在他的世界里，與其撒謊，不如閉嘴不談。

    但現(xiàn)在，他為了付小西撒謊了。

    這種行為幾乎是本能的，在付小西傾聽到他的心聲之前，徐寧川就已經(jīng)脫口而出了。

    對別的小孩來說，成年人,  或者大人，天生就具有著威壓和恐懼感。但對于徐寧川來說,  他們就只是大腦骨骼發(fā)育更為迅速的兩腳人類。他不會懼怕什么。有的時候很難,  或者不愿意去讀懂別人臉上的表情,  因而也不會在乎此時此刻賀云山面龐上的凝然。

    這種凝然給付小西造成了威壓，讓付小西緊張。但是卻沒有對徐寧川造成影響。

    “小川哥哥——”

    付小西茫然無措,  她低頭看了看徐寧川緊緊牽著自己的手，又抬頭看了眼站在她身前，擋住了來自賀云山的打量的目光的他的背。小川哥哥不是那種很厲害的人，至少在付小西眼里是這樣。從第一次和徐寧川打電話聊天開始，付小西就擅自把徐寧川放在了需要保護(hù)的位置。就像是心蕊那樣的存在。

    可沒想到會有現(xiàn)在這一刻。

    付小西眨了眨眼，雖然有點(diǎn)不好承認(rèn),  但是她這個小姑娘，此時此刻，是有一點(diǎn)點(diǎn)被帥到啦。

    跟付小西的心情完全不同的賀云山，饒有興趣地看著突然對抗他的徐寧川。

    他低下頭,  壓迫感隨之而來。

    “徐寧川，你是怎么知道的？”

    本來沒打算細(xì)究，只是出于本能地好奇，但是現(xiàn)在這兩小孩的表現(xiàn)，儼然告訴賀云山，這背后有問題。

    隔著大老遠(yuǎn)的位置，沈蔓越和付云佳望著賀云山在這邊問小孩事情，都挺揪心，但又不敢上前去打擾別人辦正事。剛剛的確是付小西跑進(jìn)來找賀云山的，大家都看在眼底。

    沈蔓越和付云佳都彼此安慰，不過是日常的詢問，是正常的，不用擔(dān)心。

    倒是楚歧東，擼起袖子就要上前，被徐懷山一把拉住。

    “稍等會?！毙鞈焉綊吡搜勰沁叺那闆r，相較于楚歧東這個初次意外喜當(dāng)?shù)男率?，早就練過大號的大佬徐懷山顯得淡定許多?！拔蚁嘈刨R云山心里有數(shù)?！?

    再怎么說也是當(dāng)著這么多人。

    他能怎么針對兩個小孩？

    再說了，徐懷山不相信付小西和徐寧川能夠在這件事里參與到何種程度。

    有什么具體的影響。

    最多，不過是賀云山自己有解不開的疑惑而已。

    事實(shí)證明，徐懷山猜得不錯。

    賀云山只是想問清楚。

    但他低估了小孩子在面對這種被問話時的緊張，也低估了付小西的秘密。

    小男孩和小女孩的雙手緊緊相握著。

    在互相扣緊的指尖里，有溫暖和支持在傳遞。

    【小西老公，我說了，我會替你守住秘密的。】

    ......付小西是有點(diǎn)感動啦。可是這個時候就不用繼續(xù)表演過家家了呀？！

    她知道這是從徐寧川那天知道付小西的讀心術(shù)開始，就答應(yīng)過她的事情。

    而他答應(yīng)的事情，從來不會食言。

    徐寧川不會撒謊，但不代表他不擅長撒謊。

    面對賀云山的再次詢問，徐寧川抬著頭，對著賀云山的眼睛。

    他沒有牽著付小西的那只手，抬起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我聽見了。”徐寧川面無表情地說。

    賀云山顯然沒把這個理由當(dāng)作是什么正當(dāng)?shù)睦碛伞?

    他覺得有些好笑。

    身子又低了幾分，看著徐寧川的眼睛說話。

    “怎么聽見的？”

    賀云山本來沒想跟小孩子認(rèn)真的，但是徐寧川脫口而出的這句話有點(diǎn)太讓人發(fā)笑，他忍不住就跟他執(zhí)著上了。

    “這條馬路寬3.25m，受害人嘴巴被堵住無法發(fā)聲，你要怎么聽出來，那個男人有問題？”

    徐寧川的大腦飛速運(yùn)轉(zhuǎn)著。

    付小西緊張得快不能呼吸了。

    她好想大聲喊，不是小川哥哥聽見的，是她作弊聽見的。但是徐寧川擋在她面前的小身板一動不動，就像是一座尚且微小卻不可移動的山脈，付小西此刻就算想有任何向前的舉動，都會被早就做好準(zhǔn)備的徐寧川阻止。

    最重要的是，徐寧川內(nèi)心堅(jiān)定的情緒，儼然已經(jīng)具像化起來，那種力量讓付小西都有些怔然。

    這還是第一次。

    付小西第一次直面別人這樣直接的，熱烈的，沒有任何遮掩的保護(hù)欲。

    好像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付小西從徐寧川這里聽到的心聲，便總是以最純粹的濃度出現(xiàn)。

    別人都是有許多色彩的，包括付云佳，她的媽媽，付小西都能都讀出來，她有的時候有些內(nèi)疚，有的時候心里會有一團(tuán)看不清的霧氣。但是徐寧川沒有。他的喜歡，就是干干凈凈，像冰場一樣澄澈的喜歡。他的保護(hù)，就是實(shí)實(shí)在在，會站在她身前的保護(hù)。

    付小西回握著徐寧川的手。

    面對賀云山的質(zhì)問，徐寧川很快找到了答案。只是他的語言表達(dá)系統(tǒng)有點(diǎn)緩慢，跟不上他大腦里謊言編織的速度，他回望著賀云山，再次指了指自己的小耳朵。

    “可以聽見?！彼麛蒯斀罔F地說。

    “正常行李箱和他的，在地上滾動，聲音不一樣?！?

    徐寧川平靜地說：“我從小就可以聽見?！?

    賀云山是聽沈蔓越說過這件事。

    因個體差異，徐寧川的病癥會有一些感官上的體現(xiàn)，也就是感官超載。這種情況在徐寧川身上主要體現(xiàn)在聽覺系統(tǒng)過度靈敏這件事上。

    這也是為什么他經(jīng)常喜歡拿手去敲擊一些事物的表面的原因。

    他能夠聽到別人聽不到的東西。

    現(xiàn)在，這個習(xí)慣成為了他撒謊的證據(jù)。

    賀云山還想再詢問和作證些什么，觀戰(zhàn)半天的沈蔓越實(shí)在是受不了，提高音量，拉著付云佳走了過來。

    “我說賀警官。”沈蔓越雄赳赳氣昂昂，半分也不肯示弱。這也是兩個人約會這么久，第一次劍拔弩張的時刻。沈蔓越第一次用這樣的稱呼來面對賀云山?！皢柾炅藛?？沒問完要不我?guī)е〈ǜ阋黄鸹鼐掷飭?？?

    賀云山無奈：“沈蔓越，我就是例行問一下。”

    “這件事的確有疑點(diǎn)?！?

    “有疑點(diǎn)你問小朋友就可以了嗎？”沈蔓越真是氣不過，賀云山是死腦筋？“他們什么事都沒做錯，你現(xiàn)在不去逼問嫌疑人，在這里問小川他們做什么？”

    賀云山被沈蔓越懟得啞口無言。

    這事蹊蹺，太蹊蹺了。

    他就是那種看到疑點(diǎn)就會想要抓住不放的人。

    但現(xiàn)在徐寧川拿出他的病癥來，賀云山怎么也不好問下去了。

    他有點(diǎn)顧忌會傷害到孩子。

    只是，他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如果小川自己聽見了，為什么不選擇自己告訴我？要讓小西來告訴我呢?！?

    這話徐寧川都不用回答了。

    沈蔓越嘖來一聲，語帶嘲諷，“賀云山啊賀云山，你這都想不明白嗎？”

    “他都不跟我這個親小姨說話，憑什么和你說話？”

    沈蔓越真是不惜自捅八百，也要傷賀云山一千。

    賀云山啞口無言了。

    他放過了這兩小孩，準(zhǔn)備接受當(dāng)?shù)鼐降难?，一起去處理案情?

    付小西看著賀云山轉(zhuǎn)身離去，又看著依舊拉著她不放手的徐寧川，心里有點(diǎn)不是滋味。

    他們所有人的想法她都聽見了。

    小川哥哥這個謊言，是把別人眼中他的痛處拿了出來，當(dāng)作了擋箭牌。

    所利用的，不過是他人對這種病癥的不理解和下意識的抗拒和排斥而已。

    付小西擔(dān)心地看向徐寧川，“小川哥哥——”她的聲音里都含著濃郁的情緒，就連再讀不懂別人想法的徐寧川都能夠一眼看穿。

    他溫暖地笑了笑。

    【沒關(guān)系的?！?

    【反正我的確是這樣的。】

    再多一點(diǎn)奇奇怪怪的東西在身上，也完全沒有問題。

    徐寧川自己是不在乎的。

    從小到大，病癥的標(biāo)簽伴隨著他的人生，且從來沒有消減。他沒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好。他跟別人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別人不愛和他玩，他也不愛和別人玩。他有自己的世界?，F(xiàn)在，這個世界里多一點(diǎn)其他的顏色。

    付小西在徐寧川內(nèi)心里那一片充盈的綠色中看到了一朵粉色的小花。

    孤零零的，被郁郁蔥蔥的小樹包圍著。

    她總覺得，不該是這樣。

    花應(yīng)該開得再燦爛一點(diǎn)，再繁多一點(diǎn)。

    付小西一咬牙，做了決定。

    她告訴徐寧川：“小川哥哥，我還有件事情想要告訴賀叔叔。”

    徐寧川遲疑了下，再看見付小西眼里的認(rèn)真以后才放開手，目送著她朝著賀云山的方向跑去。

    付小西追上了賀云山。

    “賀叔叔！”

    她氣喘吁吁，小胳膊小腿可勁掄，這才追上賀云山。

    賀云山詫異地回頭，“小西？”

    “我有事跟你說！”

    付小西昂著頭，“大事！”

    賀云山愣了愣，“又是徐寧川告訴你的？”

    “不是?！备缎∥饔行┆q豫，“我們能說悄悄話嗎？”

    人多眼雜！

    賀云山?jīng)]想到這小孩還有這么多要求，他笑著應(yīng)了。

    賀云山把付小西帶上當(dāng)?shù)鼐降能嚕寗e人下去的。

    車外的人看著，都傻了。

    楚歧東眉頭緊皺。

    “他什么意思？”

    徐懷山這下也不知道怎么勸了。

    他只能說萬金油的話。

    “你先冷靜下?！?

    徐懷山：“賀先生肯定不會把小西怎么樣的?！?

    周恪也勸，“我看著是小西自己主動去找賀云山的。你別著急啊。”

    楚歧東告訴自己，別著急，別著急，但他的身子管不住，還是往警車邊走。楚歧東煙癮有點(diǎn)又犯了，他往兜里摸，沒摸著煙，只摸到了一根給小西準(zhǔn)備的卻從來沒有送出去的棒棒糖。他干脆剝開了糖紙，叼著棒棒糖，守在車門外。

    瞧著他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街溜子。叼著棒棒糖裝酷，穿得稍微那么富貴了一點(diǎn)的街溜子。

    楚歧東守在車外，眼神諱莫如深。

    車內(nèi)，付小西正在跟賀云山交底。

    “賀叔叔，其實(shí)，剛剛不是小川聽見的?！?

    “他聽不到那些東西的?！?

    賀云山一愣。

    他看著眼前垂著頭，好像在做著什么自我斗爭的付小西，心中覺得有點(diǎn)好笑。

    【現(xiàn)在的小孩在想什么？】

    付小西深呼吸，直截了當(dāng)?shù)亻_口：“賀叔叔，你可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但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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