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修真界為何如此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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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著長劍的右側望去,還有另一把斷裂的劍,一把殘缺不全的刀,幾張染血的符紙,和幾個看不出原有模樣、大半碎成齏粉的法器。
“這些是——”
曇光一頓:“是上一次回溯中,溫泊雪他們的遺物。”
天道圣域串聯因果,在這個沒有時間空間的領域里,只要與因果有染,就會被召喚而來。
“溫泊雪”等人舍身與樓淵決一死戰,是后者忤逆天道、強行回溯時空的因。
而禪華劍尊斬殺樓淵,則是一切的起源。
謝星搖緩步往前,目光落下。
那把斷裂的劍,是“月梵”的武器。
長劍染血,劍身斷裂,有微弱的白光無聲溢開,伴隨著零碎的因果記憶。
《天途》里寫,月梵是個心高氣傲的惡毒女配,滿心傾慕于溫泊雪,愛而不得,日漸黑化,開始暗地給他使絆子,只想見到他從云端跌落的模樣。
她固然生性矜嬌、嬌生慣養,有那么那么多的小毛病,當樓淵現出真身時,在鋪天蓋地的威壓里,卻還是毅然決然拔出了劍。
直到被貫穿心口,都未曾求饒。
那把刀的主人,不用多說,必然是“韓嘯行”。
他是個不折不扣的修煉狂魔,在原文里,沒有使用過多語言描述。
一個沉默寡言、刀法雙修的天才,看上去拒人于千里之外,然而當眾人身受重傷時,是他拖著殘損的身體咬牙上前,擋下了樓淵的致命一擊。
長刀支撐起他的身體,他始終未曾躺下。
如同一座巍巍不倒的山。
那張符紙,應該屬于“溫泊雪”。
《天途》所言不虛,他性情溫吞,不擅與人交往,平日里一副高嶺之花的模樣,實則有點兒呆,面對姑娘們的示好,不知如何回應。
無論怎么看,他都不是一個完美的主人公設定,當穿越者們談起《天途》時,總會提上一句他的優柔寡斷,笑他是個隱形后宮王。
決戰的那天,心脈盡毀、七竅流血,意識到自己即將死去的剎那,似乎是溫泊雪這一生中,最有決意的時候。
看著同伴們的尸體與鮮血,他用盡最后一絲氣力,使出了斷心訣。
還有“謝星搖”的法器。
這是個柔弱嬌氣的小姑娘,受了傷會撒嬌喊疼,要是想讓她喝下苦藥,比登天還難。
她實力不強,有點兒戀愛上頭,滿心滿眼都是俊朗無雙的溫泊雪師兄,奈何得不到回應,只能委屈巴巴黯然神傷。
可她從不是誰的附庸,韓嘯行以身體護住他們的性命,月梵失去意識躺倒在地,濃濃殺氣里,少女哭著舉起手中法器。
她能感受到有鮮血從四肢淌下,也知道自己成了強弩之末,但她未曾退卻,咬牙以命相博。
在這世上,哪有所謂的“主角光環”,哪有那樣多的天生英雄。
剝開光鮮亮麗的外殼,真正的故事里,所有人都只是苦苦掙扎的小人物。
然而他們也都曾意氣風發,不屈于命運。
什么情愛糾葛,什么尋歡作樂,撇開不那么重要的一切,這才是他們的道。
舍身赴死沒有白費,正因有了他們,樓淵才不得不放棄滅世之舉,轉而回溯時空。
謝星搖靜默低頭,眸光一動。
最后,是禪華劍尊的那把劍。
從出生起,禪華就是萬眾矚目的天之驕子。
他與樓淵有著相似的出身,經歷卻截然不同——
爹娘疼愛,師門和睦,年紀輕輕便揚名于世,日日游歷四海,降妖除魔。
他見識過世間丑惡,也窺見過人心無常,但萬幸,在他身邊總是善意居多。
后來仙魔大戰陡然爆發,九州之內,處處硝煙戰火。
跟隨凌霄山的眾多修士,禪華來到生靈涂炭的南方。
尸橫遍野,路可見骨。
他心驚肉跳,茫然無措,一路前行,見到許許多多從未敢去想象的畫面。
有數不盡的乞丐在街邊乞討,有的斷了手臂,有的沒了眼睛,有的臉頰被魔氣蠶食,變成一副坑坑洼洼的恐怖相貌。
當凌霄山的修士將他們逐一救治,詢問之下才知道,這些都曾是本本分分生活的人族百姓。
他們是商販,是僧侶,是農民,是在學堂里教書育人的夫子,直到一日邪魔入侵,將原有的平靜生活摧毀殆盡。
他們流著淚告訴他,倘若還有別的路可走,怎會自甘墮落,淪為毫無尊嚴的乞丐。
有饑餓不堪的母親割下自己手臂上的血肉,喂給自己瘦骨嶙峋的女兒。
有貧窮的爹娘將小孩親手交到人販子手里,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直到收到一袋靈石,才露出欣喜若狂的笑意。
有賣身求生存的女人,有自相殘殺的兄弟,也有橫行霸道的山間匪盜,趁著亂世為非作歹。
這一切,本不應該是這樣的。
年輕的劍修心生迷惘困惑,當天傍晚的時候,師父帶著他登上城中一座小樓。
暮色四合,平野蒼茫,他低頭望去,見到一間破損的房屋。
房中的一家四口喝著白粥,白煙裊裊,熱意騰騰。
母親點燃燭火,輕撫女兒皺起的眉頭,父親溫和笑著,給孩子們說起和平年間,自己在修真界各地的所見所聞。
家徒四壁,硝煙滾滾,男孩聽著父親的故事入了迷,眼中亮起瑩然微光;女孩滿眼好奇,不時隨著故事情節笑眼彎彎,偶爾抬起右手,拂過身邊的一盆小白花。
師父說:“你看。”
傍晚霞光滿天,云卷云舒,羅剎海千百年如一日地翻騰暗涌,粼粼波光倒映出萬家燈火。
清風乍起,白花倏然一顫,未經污濁的色澤純白似雪,安靜又柔和。
“這個修真界,或許藏污納垢,或許并不圓滿,但你看——”
師父抬頭,似是輕笑一下:“與此同時,它也是如此美麗。”
當天夜里,禪華告訴凌霄山中的各位同僚,自己愿與樓淵決一死戰。
因果循環,在這片由天道降下的圣域里,無數段錯綜復雜的命運彼此交織。
有年邁的老道士至死心懷善念,為保護唯一的弟子,倒在血泊中。
有年少的仙門弟子以身衛道,劍毀刀亡,徒留血腥氣。
也有天生仙骨的劍修在雨中抬眼,遠遠眺望偌大無垠的修真界,緩聲告訴身邊的好友:“縱我身死,天下尚有千千萬修士。此生仙途有涯,吾道不孤不絕。”
——他的性命將于不久后消亡,他們的道,卻不會有斷絕的時候。
這是屬于正道的風骨,縱橫于古往今來的九州大地,從未消散。
在此之前,謝星搖心里一直有個疑惑。
樓淵與禪華劍尊都天生仙骨,既然他們同歸于盡,為何只剩下樓淵的遺骨。
神宮推算出的這么多仙骨中,居然沒有一塊屬于禪華。
今時今日,遙望斷劍里留下的記憶,謝星搖終于明白了緣由。
論修為,禪華不及樓淵。
他從一開始就抱了必死的決心,用出那道天階劍法時,饒是樓淵,也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你瘋了。”
樓淵蹙眉:“這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招數,一旦用出,或許我會身受重傷,而你定將尸骨無存。”
春風揚起他的長袍,獵獵長袖因風而振,劍修朗聲一笑。
他的劍勢一往無前,他的眉目凜冽如星。
早在五百年前的那場大戰里,禪華劍尊的仙骨,就沒有在世間留下一分一毫。
歸根結底,他也只是個平凡普通的渺小人族。
那顆躍動在胸膛里的心很小很小,當他抬頭,瞳仁漆黑,里面卻盛著浩瀚無邊的整個天下。
使出那道同歸于盡的天階劍法時,青年在滔天劍氣里大笑道:“尸骨無存又如何。”
劍光橫絕千萬里,他說:“山河皆我埋骨地,何須錦衣裹尸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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