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言必有中-《劍海鷹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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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濟世也禁不住面上一紅,怒聲道:“你說話小心點,否則可別怪我不客氣!”
宗旋道:“我反正活不了幾日,你如果向我下手,這倒也省點事,而我相信不須多久,你們就會到泉下來與我相見的?!?
婁濟世呸了一聲,道:“大吉大利,誰和你在泉下相見……。”
宗旋道:“不管你們是否再行截擊好,或者忍氣吞聲的逃走也好,人家懶得多想,立刻要回轉來對付你們?!?
婁濟世回頭望去,但見那艘渡船已漸漸下沉,那頂軟轎,到了水中,居然浮立甚穩,毫不晃動,由于去遠來近,所以孟家之人,果然是回轉來。婁濟世雖是老練江湖,但眼看這情形果然正如宗旋所料,毫無差錯,由此可知,他種種推測,縱非絕對準確,也有八成可能,因此大大變色。換言之,他所說“泉下相見”之言,很可能變成事實,這教他如何能不驚凜震駭,以致變了顏色?他一面望著轎子浮向岸邊,一面想道:“此人計謀百出,看來唯有向他求教,方能免去今日殺身之禍了。”
當下說道:“宗大俠,咱們談談條件如何?”
宗旋道:“可以,假如我能使你們反敗為勝,你們事后不但不許傷害我,還得趕緊使我與獨尊山莊聯絡上,這樣,我也許尚有活命的機會!”
婁濟世不假思索,道:“貧道同意?!?
另一人接口道:“兄弟亦然,一言為定。”原來那錫印派的逢應時,不知何時已到了馬車旁邊,接口說了這一句。
宗旋道:“這當然要有點保證,對不對?”
婁濟世道:“對!只不知宗大俠要我們如何做法,方能相信得過?”
宗旋道:“這很簡單,在你們這些人當中,我只相信楊姑娘,而楊姑娘之所以能單獨看守我,必定亦有某種使她顧慮的情勢,現在你們的保證,就是取消此一情勢,她便可以放手保護我了。”
婁濟世道:“楊姑娘想必同意宗大俠所說了?”
楊燕道:“為了解救目前危機,我等已無法選擇了。”
逢應時接口道:“宗大俠真是高明不過,短短時間之內,就把整個局勢翻轉來,以你這等才智,兄弟就算當你的部下,只怕還沒有資格呢!”他的話極意奉承宗旋,雖是說的很巧妙,但明眼之人,立時可以看出他是個道地的小人,不可信任。
婁濟世說道:“楊姑娘,你看看這位老太太,這樣可以了吧?”
楊燕伸頭出去,問道:“陳大嬸,你覺得怎樣了?”
陳大嬸道:“好啦!好啦!唉!其實你不必管我……?!?
宗旋高聲道:“現在大家聽著,兩軍交鋒,務必知己知彼,避敵之強,攻敵之弱,方能克敵制勝,你們可看出敵人的弱點何在?”
婁濟世道:“自然是轎子中病得很重的孟夫人了?!狈陸獣r也附和此意,連楊燕也頻頻點頭。
宗旋道:“錯了!敵人的弱點表面上誠然是抱病的孟夫人,但事實上卻不然,他們既然有意誘你們出現,加以殲滅,則孟夫人的安危,一定有過極妥善的安排,很可能就是一個陷阱……。”
楊燕忍不住道:“時間無多,你快說吧,別急死人了?!?
宗旋一笑,道:“好!我告訴你們,目前的弱點是孟憶俠,但這得制造形勢,方能使他變成弱點?!?
逢應時道:“但你說這是目前的弱點,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他過后又會變成非弱點么?”
宗旋道:“對極了,我先告訴你們如何制造形勢,那便是你們集中力量,先出手對付孟憶俠,群起圍攻,有我指點招數,當能穩占上風,但必須分出一個好手,在樹后造出動靜,似是埋伏不少人,打算攻襲那頂轎子一般,因此,起初孟憶俠以為你們全力攻他,用意是想誘開護轎之人,所以絕不肯下令讓手下助戰,如果你們能在這時,解決了他,那是上上大吉?!?
逢應時道:“假如不能解決他呢?”
宗旋道:“那就只好再制造形勢,使對方的弱點移到孟夫人身上了。”
他的話奇妙多變,使人心神迷亂,莫能測度,婁濟世問道:“咱們如何能使情勢作此變化?”
宗旋淡淡一笑,道:“天機不可漏,你們若是依賴我的智謀,那就不要多問?!?
婁濟世和逢應時對望了一眼,一時難以委決得下。楊燕吃驚地道:“快點!那孟憶俠已經上岸啦!”
婁、逢二人被形勢所迫,再也無法多作考慮,婁濟世首先道:“貧道手下雖然只有一人,武功還過得去?!?
逢應時道:“在下則有三個隨從,武功還可對付對付。”
宗旋頷首道:“好的!連你們一共是六個,再加上楊姑娘兩人,本來還不夠用,但現在已無選擇余地了?!?
他目光掃過楊燕,道:“你和陳大嬸不要露面,那孟夫人的轎子停在那里,大嬸就設法繞到附近,露出一點形跡,而楊姑娘則在這兒,俟機行事。”,逢應時道:“請問宗大俠一聲,我們上去應付硬仗,而楊姑娘則好不輕松,豈不是顯得有點不大公平么?”
婁濟世道:“也許宗大俠錦囊之中,另有妙計?!彼s緊替逢應時打圓場,免得宗旋一怒而撤手不管宗旋道:“我必須有個人在身邊,以便傳達命令,你們動手之時,我看出他的破綻弱點卜須得有人以傳聲之法,轉告你們,對也不對?”
婁、逢二人無話可說,當即轉身奔去。河岸上孟憶俠著摺扇,身上的水靠把身軀里得緊緊的,虎背蜂腰,英姿颯颯。宗旋等在車子上,幾乎可說是居高臨下,是以看得特別清楚。
楊燕輕輕道:“這雖說是謀定而后動,但是不免??自負了。”
宗旋道:“一點也不,他深知你們各派皆是暗中行事,武林中人全無所知,因此,他只須確有把握,能夠對付你們各派,即可布下這斬草除根之計?!?
楊燕道:“他有何把握可言?”
宗旋道:“他孟家之仇,皆由他母親所引起,因此,你們彼此之間,容或尚摸不清楚一共有多少人要對付他們,但孟失人心中有數,所以,只要孟憶俠已盡悉這些家派的武功之妙,即可放心大膽,行此毒計了?!?
楊燕點點頭,道:“你真了不起,本來全無所知之事,現在卻比我還清楚?!?
宗旋只淡淡一笑,大有“何足道哉”之慨,他凝視了一陣,嘆道:“真是好一表人才,假如我不是日暮途窮,可真想與他結交一場?!?
楊燕哦了一聲,道:“他果然勝于常人,可是與你相比,卻是差得太遠了?!?
宗旋搖搖頭,道:“不然!此人如玉樹臨風,另有一種出塵拔俗之慨,我宗旋若是仍如往日,武功尚在,定要與他結交,認他這一個兄弟。”
楊燕訝道:“聽你的口氣,竟是十分傾慕心儀,只不知他比起羅廷玉來,便又如何?”
宗旋笑一笑,此時那轎子早已上岸,卻停在岸邊,似是有所等待,但所有的隨從家人,都已圍護四周,分明已無可等之人。
他搖搖頭,道:“這孟憶俠自有清新俊逸之氣,與羅廷玉的英姿駿發,威視當世的氣慨,又是另一番光景況味,不可混為一談……。”
他話聲略歇,又道:“此轎停歇不動,必是孟夫人的意思,實在教人莫測高深,單單是這一著,已可知道這位孟夫人胸藏甲兵,才智過人,無怪她能調教出如此俊拔的兒子了。”
楊燕道:“你這么一說,連我也覺著那孟憶俠果然很不錯,你真想與他結交么?”
宗旋道:“為了你的緣故,我只好放棄此念了,如若不然,我能結交上這么一個朋友,好處還真不少呢!當然我并非想利用他才生結交之心的?!?
楊燕道:“你的語氣聽起來好像很遺憾呢?”
宗旋道:“是的!我今日非得設法助你殺死孟家母子,真可說是平生之憾了。”
楊燕沖口道:“那么你可以改變主意,我決計不會怪你?!?
宗旋皺眉道:“假如我那樣做法,你便如何?”
楊燕道:“我為勢所迫,不得不出手對付他們?!?
宗旋道:“那就算了,我雖然覺得孟憶俠不錯,但人家肯不肯交我這個朋友,還大有疑問呢!看,他們現身了,想是眼見對方好久沒有動靜,所以沉不住氣。”
逢應時和婁濟世,率領四名手下,齊齊向孟憶俠走去,他們全是兵刃在手,一望而知來尋晦氣。孟憶俠回身向他們望去,此時那頂轎子,被轎夫扛起,移到大路側,看來他們的用意是要離開河流稍遠,以免變成了“背水為陣”的局面。
宗旋低聲吩咐道:“叫陳大嬸將車把式遺下的氈帽著,繞到轎邊的樹木后,用樹枝頂著氈帽,略略露出形跡,此是最要緊的一著,萬萬不可被對方曉得尚有你這“飛環派”在場?!?
楊燕吩附那陳大嬸去做之后,問道:“你從何認為此舉乃是最重要的一著?”
宗旋道:“這道理說破了很簡單,換作你是孟家之人,一旦發現尚有敵人潛伺左右,而又從頭發或衣服上察看出是女人,當然知道必是“飛環派”,因此,他們也一定會想到人數不止一個……。”
楊燕見他戛然住口,然而心中仍不明白,只好問道:“就算不止一個人,便又如何?你不是說利用此舉,護轎之人不敢插手去助孟憶俠之陣么?如此豈不是人越多越好?”
宗旋道:“那是指第一階段而言,但到了第二階段,我們打算攻破對方的弱點時,這作用就大了!你應當還沒有忘記,第二階段的弱點是孟夫人,換言之,當孟憶俠認定陳大嬸是疑兵之計,因為他只搜索到一頂破氈帽時,那些家人,便將放手過去幫助少主入了。”
楊燕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假如我或陳大嬸露面的話,孟家便將認定我們尚有一人潛伺在側,因而不許家人離開轎子了?”
他們說話之時,那邊廂的孟憶俠已經與逢、婁等人動上手。逢、婁二人見識過他的武功,是以雖然現身截擊,可是竟是采取守勢,嚴密招架,全是但求無過的作風。但見孟憶俠在這六人圍攻之下,一柄短短的鋼骨摺扇,指東打西,靈活而狠毒,盡皆是致命招數。誰要是挨上一下,絕無幸免于死之理。
假如婁、逢二人,不是如此的小心翼翼,此刻定然大有傷亡。敢情那盂憶俠諳曉他們的武功路數,每能搶制先機,施以反擊。對方雖然這般小心,卻也招招有人遇險。這真是一場很奇怪的搏斗場面,婁、逢等人,本是主動截狙的一方,但一上來就從未進攻過,一味防守。相反的,孟憶俠卻是威風八面,連連猛攻。
看看激斗了數十招,兔起鶻落的人影中,突然有一個橫飛七八尺,摔在地上,只慘叫了半聲。那是逢應時一個手下,穿著得一如莊稼漢,但武功卻真不弱。卻被孟憶俠一扇點中穴道,震出圈外,當場斃命。
婁濟世耳邊突然聽聞楊燕底微弱的傳聲,頓時精神一振,振腕連攻三劍。朵朵劍花,竟壓制住孟憶俠的氣勢,原本十分危殆的局面,登時改變。逢應時亦聽到了傳聲指點,但見他身法一變,長刀幻出奪目精芒,也是一連三招攻去。恰好是緊接著婁濟世頓挫下來的攻勢,直把孟憶俠迫得連連后退。
戰局突然變得如此奇異,不但孟家四名仆從大為失色,連孟憶俠亦茫然不解。暗念:他們的武功路子怎的忽然都改變了?他長眉一皺,扇招也忽然改變,同時摺扇末端伸出了半尺長的一截利刃。只見他施展貼身肉搏的招數,凌厲反擊。婁、逢等五人招架不住,陣腳大亂。
要知這孟憶俠功力深厚,何況兵刃招數都突然變了,使人有莫測高深之感。因此婁、逢等人抵敵不住,合乎情理。
孟憶俠手底狠毒異常,一望而知,他已有殺盡這些對頭的決心。這實在不是一般的人所能辦得到的,莫看是兩陣交鋒,生死立決。但殺人取命之舉,終屬殘酷可怕之事。
要下決心殺盡所有的人,真是談何容易?即使是久走江湖的豪客,殺死一兩個人,也必定會泛起厭倦后悔之念。此是由于舉世之人,皆在有形無形之中,受到當代的倫理道德觀念所影響之故。其時的觀念,如果認為殺人是傷天害理,必有報應的壤事,則下手傷人之際,定然有所顧忌不安。由此可見,孟憶俠心腸何等冷硬,手段是何等狠辣!假使不是他母親自小教導灌輸以不怕殺人的觀念,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如此的鐵石心腸。
宗旋一方面看出了這一點,另一方面也摸清他的武功路數,立即低低吩咐楊燕傳聲指點眾人。刀光劍影中,婁、逢二人神色十分緊張凝重,顯然是感到大禍臨頭使然,當楊燕的傳聲一送入他們耳中,兩人的神情便先后改變。
這都是彈指間的事情,婁、逢等這一邊,雖然又有一名手下負傷。可是婁、逢這兩個首腦,已展開反擊,著著爭先。孟憶俠反而驚險萬狀,動輒有喪命之虞。孟憶俠仗著極強的內力,硬是封架住對方的攻勢,一面高聲吆喝。登時有一名家人,提刀向樹叢后繞過查探。
片刻間那名家人已經回來,大聲道:“只有一頂爛氈帽,并無敵蹤。”
孟憶俠道:“都上來助戰。”
孟家四名手下,立時呼嘯而上,四口長刀,閃耀出眩目的寒光,個個矯健標悍之極,霎時已把婁、逢等人迫得只下招架之力。這戰局變來變去,使人莫測端倪,無法猜測結局是那一方大獲全勝。
這時一道人影宛如流星般掠入大路上,直撲轎子。由于來路角度,已經算準,所以鏖戰中的人,無法攔阻。這道人影一眨眼已掠到轎邊,正是中年農婦裝束的陳大嬸。但見她一手撥開轎,另一手的長劍,剌向轎中。
根據他們多方求證所得的情報,轎中只有一個身染重恙的婦人。誰知起劍落之時,一只纖美皓白的手,握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疾然伸出,架住長劍。陳大嬸驚噫一聲,卻因數方似是要起腳踢出,不得不退。
轎中躍出一名侍婢,全身紫衣。揮動那短短的匕首,狂風驟雨般向陳大嬸攻去。她的手法路數,陰毒異常,兼且恰好克住陳大嬸的劍路,是以益發顯得高明凌厲,把陳大嬸殺得險象環生。正在這時,又是一道人影掠入場中。眾人目光都不禁掃瞥過去,但見來人是個荊釵布裙,但姿色動人的少女,甚是陌生,前此從未見過。這個村女裝束的美女一下子從大嬸身邊閃過,挑到轎前。
紫衣侍婢回身欲撲,誰知陳大嬸雌威突發,劍酒寒芒,兇厲反擊,迫得那紫衣侍婢不得不回手招架。
這一來那美麗少女便無人阻截,一逕以軟鞭扯掉子。
只見轎內一個中年婦人,擁衾倚枕而坐。兩人目光相觸,那少女為之一怔,忖道:“據我所知,孟夫人年逾五十,為疾病所纏侵,早已霜雪滿頭,又老又丑。但此婦風韻猶存,似是三十許人,怎會是她?”
其實那婦人絕對不僅是風韻猶存,如若落在男人眼中,那簡直是風華明艷,姿色動人。美婦人首先開口,說道:“姑娘一定是飛環派中后起之秀了,芳名可許見示?”
語聲悅耳,言詞雅致,再配上她的儀態姿容,使人敵視之心頓時大減。那荊釵布裙的美女道:“我姓楊名燕,你是不是孟夫人?”
那美婦人微微一笑,道:“既然是以鳥名排行,那么你是飛環派第七代弟子了?不錯,我就是孟家王氏,本名一個瑤字。這玉字旁的排行輩份,比你高了一代?!?
楊燕冷冷道:“你還好意思提到本門輩份?哼!”
孟夫人徐徐道:“孩子,這人生復雜無比,許多事都不是局外之人,所能了解。我這一生…….唉!”
她嘆了一聲,又道:“總而言之,一言難盡。你回去吧!我不愿再傷了你?!?
楊燕見她雙眼清澄光朗,言笑自如,絲毫沒有病容,頓時氣餒心怯,想道:“她如果沒有生病,那么我決計不是她的對手,殆無疑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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