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衛靈兒沒有想過要靠著衛昭的身份去為自己謀取利益。 因而紀云嵐提出收她為義女以便將來封她為公主這件事的時候, 她驚訝之余感到犯懵。 紀云嵐讓衛靈兒慢慢考慮,她卻仍是開口拒絕了。 只她的拒絕也未能令紀云嵐把話收回去,依舊說這些話會一直作數。 他們從宮里出來, 在回府的路上,衛靈兒難免想著這件事。 然哪怕和舒瑾回到扶風院, 她仍有一些迷茫。 衛靈兒沉默入得里間。 趴在小榻上瞇著眼睛睡覺的渺渺被腳步聲驚醒,猛地睜大眼睛, 喵叫過兩聲, 從小榻上跳下來。 渺渺走到衛靈兒跟前時, 她想也不想, 俯身把它抱起來,抱著它在小榻上坐下,手指也一下又一下撫過它背上柔軟的毛發。舒瑾慢兩步走進來, 衛靈兒抬眸, 凝望走近的舒瑾,忽而出聲問:“大表哥認為我應該答應這件事嗎?” “沒有應該不應該。” 和衛靈兒挨著坐下,舒瑾溫聲對她說,“靈兒,這件事端看你想不想。” 衛靈兒抿了下唇:“我不知道。” “我想不出非要應下的理由,也想不出必須拒絕的理由。” 毫無疑問,倘若她開口答應紀云嵐, 她將會有獲得諸多實實在在的利益。 可是她又不認為自己理所應當獲得那些好處。 因為昭兒比她小許多,某種程度上, 她也算看著昭兒長大。 從前他們是姐弟, 關系很親近,爹娘遇難之后,他們更是相依為命。 這樣的感情, 在她看來,是什么都比不了的。 故而她從未想過以此換取任何利益。 衛靈兒也知道紀云嵐想補償她乃出于對衛家的一種愧疚,對她說那些話沒有別的意思。 以紀云嵐的性子而言,能說出這些話,已是不易。 “那就不想了。”舒瑾輕撫衛靈兒發鬢。 衛靈兒偏頭看他,想一想,索性當真將這些念頭拋在一旁。 左右不是非要她給個答復不可。 既然沒有特別的想法,又無什么可著急的,干脆不想。 沉吟了下,衛靈兒再撫摸兩下縮起身子在她腿上的渺渺:“大表哥,我們去釣魚給渺渺吃吧,這些日子,實在是冷落它,我也已許久沒有給渺渺做魚了。” 舒瑾見她眉眼舒展,無方才的糾結,含笑應下她的話。 轉而吩咐夏橘夏梔去準備。 扶風院的荷塘里便養著不少的魚,因而舒瑾和衛靈兒沒去別處。 今年夏天,衛靈兒一直是在宮里度過的,于是扶風院里的這一池荷花沒有機會欣賞已開敗。 看著池中顯出蕭瑟頹敗之色的枯荷,她緩慢眨了下眼睛,心下卻有種被提醒又一年即將要過去了的感覺。握緊舒瑾遞來的魚竿,衛靈兒扭過頭看他,繼而一笑。 舒瑾覺察到她視線,勾了下嘴角問:“靈兒笑什么?” 衛靈兒微笑說:“想起大表哥曾經和我說要陪我回江南小住。” 她不緊不慢把手中的魚竿甩出去,之后耐心等魚上鉤:“那會兒大表哥和我說,我心里是盼著的,卻沒有細想過究竟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能實現,只覺得有那樣一點兒盼頭都歡喜。” 那是在年初她和舒瑾成婚之前的事。 彼時,她忽知舒瑾心意、糾結之中接受他的感情,但仍被茫茫不知歸路的迷霧所包圍。 正是舒瑾用正經口吻說出陪她回江南小住的話,令她意識到一切變得不同。 雖無從預想今時今日,但回憶起來,那也是向好之始。 想起這些,衛靈兒不覺胸腔里一顆心被一種難言情緒慢慢填滿。 她朝四周飛快張望過一圈,丫鬟們都不在,便趁著這會兒,也趁著舒瑾不注意,迅速在他的側臉印下一個吻。 待舒瑾朝她看過來,衛靈兒已一副認真在釣魚的模樣。 唯有唇邊藏不住的笑泄露端倪。 舒瑾眸光含笑,語氣卻故作正經:“靈兒,這兒可是在外面,你學壞了。” 衛靈兒彎著唇也故意問:“大表哥是害怕了嗎?” 舒瑾笑:“是,我怕了。” 衛靈兒也笑著又一次湊過去作勢要吻他。 然而這個吻未真正落下去。 她只湊到舒瑾耳邊輕聲說:“夫君,謝謝你在我最無助最迷茫的時候,選擇握住我的手。” “原諒我遲鈍至此。” “如今才發現,便是那時你選擇握住我的手,我才能挺過來。” 聲音雖輕,但語氣極認真,一字一句出口,神色肅然。 舒瑾望衛靈兒半晌,正欲開口,衛靈兒手中魚竿被上鉤的魚兒拉扯幾下。 她目光連忙從舒瑾臉上移開,專心致志提竿。 衛靈兒忙著提竿的時候,舒瑾把手里的魚竿放在一旁,隨即走到衛靈兒身后,展臂輕輕擁住她。 忽然被舒瑾從后面抱住的衛靈兒不由得動作一頓。 魚竿另一端拉扯的力量亦在此刻驟然消失,是上鉤的魚兒尋機跑了。 她笑:“大表哥,渺渺的魚跑了。” 舒瑾卻未應,只俯下身來,將下巴搭在她肩上,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頸間。 衛靈兒等得片刻沒有等來舒瑾的只言片語。 她也丟開手中的魚竿,拿掌心輕輕覆上舒瑾的手背,偏一偏頭,柔聲問:“怎么了?” 舒瑾望向荷塘里一支枯荷。 過得許久,他才低聲對衛靈兒說:“那年除夕,你來扶風院尋我,我便再無法將你放下。” “靈兒,過去我其實一度如當初劉密同我所說的那樣以為我長姐乃因不堪受辱,才會了結自己的性命。我便恨極了所謂的名聲、所謂的名節,可我見到你,那時我又想,若我長姐能如你這般,是否便不會年紀輕輕,香消玉殞。” “遲鈍之人,分明是我。” “我才應謝謝你愿意相信我、接受我,靠近我、疼惜我,于我而言,這便是最快活。” 他不知若無衛靈兒在,長姐之死的真相揭開時,他會如何。 但絕非現下這般理智冷靜。 聽著舒瑾的話,衛靈兒想起從前也這樣。 她倘若說自己不好,舒瑾便一樣要說自己不好,她倘若對舒瑾說謝,舒瑾便要反過來對她說謝。 總之是不答應她一個人說那些。 她的夫君吶。 “大表哥,我會一直疼惜你的。”衛靈兒轉過身來,雙手捧住舒瑾的臉,眉眼彎彎,頰邊的小梨渦甜美可愛,“從今往后,大表哥都會很快活。” 她望住他的眼眸明亮動人。 舒瑾于是低下頭去,離得衛靈兒近一些,含笑做出一副等待的樣子。 衛靈兒也笑。 沒有再去在意四下里是否無人,她靠近舒瑾,吻上他的唇,如自己所說那般,讓他多一些快活。 …… 衛昭被下毒一事,馮語妍牽扯甚大,連帶著沛國公府亦被查出有些關聯。 查明真相后,永興帝震怒,一道旨意褫奪馮家的爵位。 馮語姍在此事發生之后,選擇遁入空門。 沛國公府被皇帝褫奪爵位之事本便鬧得沸沸揚揚,作為馮家嫡女的馮語姍遁入空門的消息同樣不脛而走。 消息傳到舒靜怡耳中,她心下難受,打探到馮語姍在鄴京城郊一處尼姑庵,立刻趕去見馮語姍。 見到的卻是一襲海青寬袍的馮語姍。 舒靜怡慢慢走上前去。 馮語姍瞧見她,始終面容平靜,臉上看不出情緒波瀾。 “語姍……” 舒靜怡低聲喊馮語姍一聲,馮語姍微微一笑,對她說:“我很好。” 如此三個字,仿佛把所有的話都說盡了。 因為對自己的選擇全無后悔之意,所以覺得很好。既然認為很好,自然不會回到從前,也已不可能回去。 舒靜怡從尼姑庵出來,卻愈發難受。 她們過去本是關系很好的朋友,而今愈行愈遠,她有事,她亦幫不上忙。 咬唇忍下眼淚,舒靜怡回頭看一眼身后的這座尼姑庵,想一想,又問大丫鬟今天出門可帶了銀錢。大丫鬟說只帶上些散碎銀子,舒靜怡道:“便先捐這些香火錢罷,等過兩日你再多帶些銀子來。” 別的已幫不上忙。 唯一能做的,大約便是這個了。 舒靜怡情緒低落回到舒家,恰遇上徐庭耀從舒家離開。 她懨懨同徐庭耀問好,一聲“庭耀哥哥”無精打采,不似往日笑盈盈,任誰也能覺出她的不對。 徐庭耀便問:“怎么不高興?” 舒靜怡搖搖頭,勉強扯了下嘴角說:“沒有不高興。” 那樣的笑容太過生硬,使得徐庭耀皺一皺眉。 但他沒有追問舒靜怡這個問題,說得兩句別的話后,兩個人分開了。 舒靜怡心有郁結,下意識想要去找舒靜柔,又想起舒靜柔不在鄴京,頓時更為難受。她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后,不讓丫鬟們打擾,一個人待在房間里發著呆。 不知過得多久,大丫鬟敲了門。 舒靜怡聽見大丫鬟說:“二小姐,有個小丫鬟來傳話,說徐公子有事找你,正等在垂花門外。” 有事找她? 舒靜怡擰了下眉,起身走到門邊打開房門問:“是何事?” “奴婢也不清楚。” 大丫鬟道,“那小丫鬟沒有提,許是不便叫旁人曉得的事情。” 舒靜怡隨口一問并未多想。 徐庭耀有事找她,她依舊過去一趟,尚未走近便瞧見徐庭耀的身影。 “庭耀哥哥。” 一經碰面,舒靜怡主動問,“你找我?” 徐庭耀略一頷首。 舒靜怡想再問,面前驟然冒出來兩串糖葫蘆。 她一怔,那兩串糖葫蘆被塞到她手中,正想問這是做什么,又被塞過來幾包東西在她懷里。 轉眼的功夫,她手里拿著糖葫蘆,懷里亦被塞得滿滿當當。 “這、這是……做什么……” 舒靜怡結巴了下,才把這句話問出口。 徐庭耀道:“方才見你不高興,又瞧見街上有人賣糖葫蘆便買了兩串,順便買了一些你平時喜歡吃的點心和零嘴。”頓一頓,他硬邦邦安慰,“靜怡妹妹別不高興了。”細細聽,似藏著哄小孩的意味。 舒靜怡驚訝半晌,看一眼手里這些吃食,又哭笑不得。 那些低落情緒因為徐庭耀的舉動而散去大半,她不禁抿唇一笑:“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徐庭耀微愣。 舒靜怡已抬起頭來,笑容燦爛:“但還是多謝庭耀哥哥。” 徐庭耀本以為自己多此一舉、弄巧成拙,可是看舒靜怡不似之前那樣神色懨懨,頓覺安心。 “不客氣。”他說著,道尚且有別的事要忙,便走了。 大丫鬟上前接過舒靜怡懷里那些點心零嘴,笑說:“徐公子關心二小姐。” 舒靜怡沒有應大丫鬟的話。 她手里舉著一串糖葫蘆遞到嘴邊,慢條斯理咬了一口。酸甜滋味漫過舌尖,舒靜怡吃著糖葫蘆,瞥向大丫鬟懷里的東西,過得片刻道:“庭耀哥哥一向如此。” …… 太子的冊封大典終是如期而至。 再一次出現在眾人面前的衛昭已是“劉昭”,亦從此是大周的儲君,將來的皇帝陛下。 永興帝身體尚算康健。 他每日把這位太子殿下帶在身邊,悉心教導。 太子正式冊封后,沒過多久,廢后高氏于冷宮之中,三尺白綾了結一生。 高家眾人,大多受牽連也未落得好下場。 不過高煥被從大牢里放出來了。 但如過去那般在翰林院任職亦已不能,永興帝對他網開一面,將其貶去外地在一個小縣當縣令。 衛靈兒聽聞高煥的消息,不免想起遠在舒家祖籍的舒靜柔。 只而今這般情況,又不必再多想這些,對于舒靜柔來說,高煥這個人,大約終是人生過客。 太子既立,衛靈兒和舒瑾啟程前往江南的日子便近了。 目下正值九月,距離新年仍有數月時間,他們可以在江南住上一兩個月。 衛家的那處宅子倒是在的。 然衛靈兒帶衛昭離開時,單單留下一老仆照看,想是要重新住人,免不了好一番收拾。 為此,舒瑾吩咐明行帶著海棠先行過去。 屆時自可提前收拾和安排,待他與衛靈兒到的時候,事事方便一些。 在一個秋高氣爽的清晨,衛靈兒和舒瑾也輕裝簡從自鄴京出發。 夏橘、夏梔和宋嬤嬤被留下在扶風院,渺渺托付給她們照顧,與衛靈兒、舒瑾同行的唯有明言。 從鄴京到江南本是一段漫長的路途。 因一路上有舒瑾的左右陪伴,衛靈兒全然不覺得辛苦。 他們起初坐船到蘇州。 在蘇州停留兩日,才乘馬車去往衛靈兒長大的那一座江南小城。 馬車里,舒瑾坐在衛靈兒身側,明顯感覺到她身上散發出既興奮又不安的情緒,像近鄉情怯,離得越來越近,人反而鎮定不下來。看著衛靈兒緊繃的一張臉孔,舒瑾微笑捏一捏她的手問:“還好嗎?” 衛靈兒聽見舒瑾的話,暗暗來回深呼吸過兩次,發現無法平復心情,才帶著些許委屈開口:“大表哥,我心慌。” 舒瑾失笑,轉而握緊她的手,手指擠入她的指縫間,同她十指相扣。 “靈兒,我陪著你。” 過得幾息時間,他又開口,“我家夫人該不會是擔心我這個夫君給她丟人才這般罷?” 舒瑾半是玩笑、半是打趣的話落入衛靈兒的耳中。 她噎一噎,反駁說:“自然不是。” 舒瑾笑,捧住衛靈兒的臉,讓她看著他,追問:“怎么證明?” 衛靈兒只覺得他突然胡攪蠻纏。 沒有和舒瑾胡鬧的心情,衛靈兒湊過去碰一碰舒瑾的唇,幾分敷衍。 “可以嗎?” 舒瑾似品一品衛靈兒的這個吻,慢悠悠道:“不可。” 衛靈兒皺了下眉:“那要如何?” 舒瑾笑著把衛靈兒摁在自己胸前,低下頭在她耳邊說:“要每天帶我出去逛一逛,告訴大家,我是你夫君。要在你的親友面前夸我,要多說些我的好話。” 衛靈兒奮力從舒瑾懷中探出小腦袋,好笑問:“這是做什么?” 舒瑾頗理直氣壯道:“證明靈兒不嫌棄我。” 衛靈兒又笑:“我幾時嫌棄過你?” 笑過之后,心里明白,舒瑾這是故意和她鬧,讓她忘記方才那些不安情緒。 經他這么一番折騰,她也確實忘記那些。 衛靈兒莞爾,凝望舒瑾英俊的面龐,手臂主動環住舒瑾的腰身:“我的夫君天下第一,何來嫌棄之說?” “待住下以后,我每日帶你出門,招搖過市,讓大家都知道,我有你這樣一個英俊又厲害的夫君。親友們若有上門敘舊的,我將你介紹給他們認識,在他們面前多說你的好話,多多夸你,如何?” “好。” 見衛靈兒眉眼舒展,舒瑾含笑應她。 笑鬧之中,馬車已經穩穩停在衛家的宅子外。 海棠和明行從宅子里面迎出來。 舒瑾先一步下得馬車,繼而候在馬車旁,沖馬車里的人伸出手。 一只小手很快搭上他寬大的手掌,舒瑾眉目溫柔,扶衛靈兒從馬車上下來。 衛靈兒家的宅子這些年一直空著。 如今驟然有人回來住,難免引來街坊鄰居探究的目光。 衛靈兒沒有在意,落落大方立于舒瑾的身側。 不一會兒,舒瑾牽起她的手,海棠走在前面引路,他們一道進去了。 明言和明行則將舒瑾和衛靈兒的行李從馬車上一一搬下來,也送進宅子里。 那些探究目光被隔絕在大門之外。 海棠向衛靈兒稟報過宅子里的一些事,便先行去準備熱水以便衛靈兒和舒瑾沐浴梳洗。衛靈兒則與舒瑾牽著手,在衛家的宅子里慢慢轉悠,宅子不算大,只是承載太多衛靈兒從幼年到長大的回憶。這一轉,兩個人到底轉得許久。 最后回到衛靈兒從前住的小院子。 舒瑾看見院子里的葡萄架,旁邊一架秋千,院子的另一側有石榴樹。 窗前幾棵緊挨在一起的芭蕉樹郁郁青青。 但衛靈兒太久未歸,又逢初冬,天氣漸漸冷下來,葡萄架上徒留灰褐色的葡萄藤,那秋千經過風吹雨打,如今也不甚牢靠。石榴樹上勉強掛著幾個紅色的果子,大多掉得一地,是叫人無緣品嘗了。 穿過小院,衛靈兒牽著舒瑾入得自己的閨房。 房間里的東西不少是新添置的,終究不再是記憶中的模樣。 窗前一串白貝殼風鈴仍在。 衛靈兒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外面有風吹進來,窗前那一串風鈴叮當作響,聲聲悅耳。 她回身,微笑去看正走向她的舒瑾。 行至衛靈兒面前的舒瑾,伸手輕輕擁她入懷,溫聲說:“靈兒,告訴我更多關于你的事情吧。” 他想知道更多與她有關的事情。 那些他無緣參與的過去,那些他所沒有見過的衛靈兒。 “好。” 衛靈兒輕聲應舒瑾,靠在他的身前,一點一點同他說起來。 …… 夜色漸濃。 衛靈兒從前的閨房里留著一盞燈。 帳幔下,光線昏暗,繾綣過后,衛靈兒靠在舒瑾懷里酣眠。舒瑾目光溫柔望著懷中楚楚可人的小娘子半晌,低頭吻去她額角的一滴汗,又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吻,方閉上眼,擁她一道睡去。 不覺外面忽響起一道驚雷。 舒瑾被雷聲吵醒,垂眼去看懷里的人,見衛靈兒皺了下眉,微笑著拿手掌捂住她的耳。 衛靈兒在他懷里蹭一蹭,依舊睡得安穩。 舒瑾含笑拉高錦被,當下失去睡意,干脆欣賞起衛靈兒的睡顏。 未幾時,外面下起雨。 一片安靜的房間里,漸大的雨聲清晰可聞,雨水打在芭蕉葉上的動靜同樣聽得清清楚楚的。 舒瑾想起衛靈兒同他說過的那些話,凝神聽得片刻雨聲,嘴邊笑意愈深。 懷里的人似終究被雨聲吵醒,迷迷糊糊醒來,眼睛睜開條細縫。 “大表哥怎么還不睡……” 一開口,聲音也是迷迷糊糊的。 舒瑾愈是笑。 他沒有回答衛靈兒的話,只啄了下她的唇:“還早,快睡吧。” 話雖這樣說,被舒瑾抱在懷里的衛靈兒卻分明注意到他格外有精神。她清醒幾分,抬眼去看舒瑾,想起今夜溫存時他的耐心與溫柔,內心一片柔軟。當下離開舒瑾懷抱,趴在他胸前,衛靈兒湊過去吻了下他的喉結,又吻他的唇。 舒瑾今夜本憐惜衛靈兒路途奔波勞累,無意再對她做什么。 偏她這般主動撩撥,終難以忍耐,寬大手掌將他這位不肯乖乖睡覺的夫人的腰肢扣住。 一場雨仍在下著。 雨打芭蕉的聲音始終不停不休響在窗外。 房中帳幔之下,春潮涌動。 良久,伴著淅淅瀝瀝的雨聲,帳中隱隱約約傳出一句語聲低啞、鄭重卻也溫柔的話:“靈兒,我愛你。” 字字輕叩何人心扉,復換來一聲—— “舒瑾,我也愛你。” 舒靜怡想再問,面前驟然冒出來兩串糖葫蘆。 她一怔,那兩串糖葫蘆被塞到她手中,正想問這是做什么,又被塞過來幾包東西在她懷里。 轉眼的功夫,她手里拿著糖葫蘆,懷里亦被塞得滿滿當當。 “這、這是……做什么……” 舒靜怡結巴了下,才把這句話問出口。 徐庭耀道:“方才見你不高興,又瞧見街上有人賣糖葫蘆便買了兩串,順便買了一些你平時喜歡吃的點心和零嘴。”頓一頓,他硬邦邦安慰,“靜怡妹妹別不高興了。”細細聽,似藏著哄小孩的意味。 舒靜怡驚訝半晌,看一眼手里這些吃食,又哭笑不得。 那些低落情緒因為徐庭耀的舉動而散去大半,她不禁抿唇一笑:“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徐庭耀微愣。 舒靜怡已抬起頭來,笑容燦爛:“但還是多謝庭耀哥哥。” 徐庭耀本以為自己多此一舉、弄巧成拙,可是看舒靜怡不似之前那樣神色懨懨,頓覺安心。 “不客氣。”他說著,道尚且有別的事要忙,便走了。 大丫鬟上前接過舒靜怡懷里那些點心零嘴,笑說:“徐公子關心二小姐。” 舒靜怡沒有應大丫鬟的話。 她手里舉著一串糖葫蘆遞到嘴邊,慢條斯理咬了一口。酸甜滋味漫過舌尖,舒靜怡吃著糖葫蘆,瞥向大丫鬟懷里的東西,過得片刻道:“庭耀哥哥一向如此。” …… 太子的冊封大典終是如期而至。 再一次出現在眾人面前的衛昭已是“劉昭”,亦從此是大周的儲君,將來的皇帝陛下。 永興帝身體尚算康健。 他每日把這位太子殿下帶在身邊,悉心教導。 太子正式冊封后,沒過多久,廢后高氏于冷宮之中,三尺白綾了結一生。 高家眾人,大多受牽連也未落得好下場。 不過高煥被從大牢里放出來了。 但如過去那般在翰林院任職亦已不能,永興帝對他網開一面,將其貶去外地在一個小縣當縣令。 衛靈兒聽聞高煥的消息,不免想起遠在舒家祖籍的舒靜柔。 只而今這般情況,又不必再多想這些,對于舒靜柔來說,高煥這個人,大約終是人生過客。 太子既立,衛靈兒和舒瑾啟程前往江南的日子便近了。 目下正值九月,距離新年仍有數月時間,他們可以在江南住上一兩個月。 衛家的那處宅子倒是在的。 然衛靈兒帶衛昭離開時,單單留下一老仆照看,想是要重新住人,免不了好一番收拾。 為此,舒瑾吩咐明行帶著海棠先行過去。 屆時自可提前收拾和安排,待他與衛靈兒到的時候,事事方便一些。 在一個秋高氣爽的清晨,衛靈兒和舒瑾也輕裝簡從自鄴京出發。 夏橘、夏梔和宋嬤嬤被留下在扶風院,渺渺托付給她們照顧,與衛靈兒、舒瑾同行的唯有明言。 從鄴京到江南本是一段漫長的路途。 因一路上有舒瑾的左右陪伴,衛靈兒全然不覺得辛苦。 他們起初坐船到蘇州。 在蘇州停留兩日,才乘馬車去往衛靈兒長大的那一座江南小城。 馬車里,舒瑾坐在衛靈兒身側,明顯感覺到她身上散發出既興奮又不安的情緒,像近鄉情怯,離得越來越近,人反而鎮定不下來。看著衛靈兒緊繃的一張臉孔,舒瑾微笑捏一捏她的手問:“還好嗎?” 衛靈兒聽見舒瑾的話,暗暗來回深呼吸過兩次,發現無法平復心情,才帶著些許委屈開口:“大表哥,我心慌。” 舒瑾失笑,轉而握緊她的手,手指擠入她的指縫間,同她十指相扣。 “靈兒,我陪著你。” 過得幾息時間,他又開口,“我家夫人該不會是擔心我這個夫君給她丟人才這般罷?” 舒瑾半是玩笑、半是打趣的話落入衛靈兒的耳中。 她噎一噎,反駁說:“自然不是。” 舒瑾笑,捧住衛靈兒的臉,讓她看著他,追問:“怎么證明?” 衛靈兒只覺得他突然胡攪蠻纏。 沒有和舒瑾胡鬧的心情,衛靈兒湊過去碰一碰舒瑾的唇,幾分敷衍。 “可以嗎?” 舒瑾似品一品衛靈兒的這個吻,慢悠悠道:“不可。” 衛靈兒皺了下眉:“那要如何?” 舒瑾笑著把衛靈兒摁在自己胸前,低下頭在她耳邊說:“要每天帶我出去逛一逛,告訴大家,我是你夫君。要在你的親友面前夸我,要多說些我的好話。” 衛靈兒奮力從舒瑾懷中探出小腦袋,好笑問:“這是做什么?” 舒瑾頗理直氣壯道:“證明靈兒不嫌棄我。” 衛靈兒又笑:“我幾時嫌棄過你?” 笑過之后,心里明白,舒瑾這是故意和她鬧,讓她忘記方才那些不安情緒。 經他這么一番折騰,她也確實忘記那些。 衛靈兒莞爾,凝望舒瑾英俊的面龐,手臂主動環住舒瑾的腰身:“我的夫君天下第一,何來嫌棄之說?” “待住下以后,我每日帶你出門,招搖過市,讓大家都知道,我有你這樣一個英俊又厲害的夫君。親友們若有上門敘舊的,我將你介紹給他們認識,在他們面前多說你的好話,多多夸你,如何?” “好。” 見衛靈兒眉眼舒展,舒瑾含笑應她。 笑鬧之中,馬車已經穩穩停在衛家的宅子外。 海棠和明行從宅子里面迎出來。 舒瑾先一步下得馬車,繼而候在馬車旁,沖馬車里的人伸出手。 一只小手很快搭上他寬大的手掌,舒瑾眉目溫柔,扶衛靈兒從馬車上下來。 衛靈兒家的宅子這些年一直空著。 如今驟然有人回來住,難免引來街坊鄰居探究的目光。 衛靈兒沒有在意,落落大方立于舒瑾的身側。 不一會兒,舒瑾牽起她的手,海棠走在前面引路,他們一道進去了。 明言和明行則將舒瑾和衛靈兒的行李從馬車上一一搬下來,也送進宅子里。 那些探究目光被隔絕在大門之外。 海棠向衛靈兒稟報過宅子里的一些事,便先行去準備熱水以便衛靈兒和舒瑾沐浴梳洗。衛靈兒則與舒瑾牽著手,在衛家的宅子里慢慢轉悠,宅子不算大,只是承載太多衛靈兒從幼年到長大的回憶。這一轉,兩個人到底轉得許久。 最后回到衛靈兒從前住的小院子。 舒瑾看見院子里的葡萄架,旁邊一架秋千,院子的另一側有石榴樹。 窗前幾棵緊挨在一起的芭蕉樹郁郁青青。 但衛靈兒太久未歸,又逢初冬,天氣漸漸冷下來,葡萄架上徒留灰褐色的葡萄藤,那秋千經過風吹雨打,如今也不甚牢靠。石榴樹上勉強掛著幾個紅色的果子,大多掉得一地,是叫人無緣品嘗了。 穿過小院,衛靈兒牽著舒瑾入得自己的閨房。 房間里的東西不少是新添置的,終究不再是記憶中的模樣。 窗前一串白貝殼風鈴仍在。 衛靈兒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外面有風吹進來,窗前那一串風鈴叮當作響,聲聲悅耳。 她回身,微笑去看正走向她的舒瑾。 行至衛靈兒面前的舒瑾,伸手輕輕擁她入懷,溫聲說:“靈兒,告訴我更多關于你的事情吧。” 他想知道更多與她有關的事情。 那些他無緣參與的過去,那些他所沒有見過的衛靈兒。 “好。” 衛靈兒輕聲應舒瑾,靠在他的身前,一點一點同他說起來。 …… 夜色漸濃。 衛靈兒從前的閨房里留著一盞燈。 帳幔下,光線昏暗,繾綣過后,衛靈兒靠在舒瑾懷里酣眠。舒瑾目光溫柔望著懷中楚楚可人的小娘子半晌,低頭吻去她額角的一滴汗,又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吻,方閉上眼,擁她一道睡去。 不覺外面忽響起一道驚雷。 舒瑾被雷聲吵醒,垂眼去看懷里的人,見衛靈兒皺了下眉,微笑著拿手掌捂住她的耳。 衛靈兒在他懷里蹭一蹭,依舊睡得安穩。 舒瑾含笑拉高錦被,當下失去睡意,干脆欣賞起衛靈兒的睡顏。 未幾時,外面下起雨。 一片安靜的房間里,漸大的雨聲清晰可聞,雨水打在芭蕉葉上的動靜同樣聽得清清楚楚的。 舒瑾想起衛靈兒同他說過的那些話,凝神聽得片刻雨聲,嘴邊笑意愈深。 懷里的人似終究被雨聲吵醒,迷迷糊糊醒來,眼睛睜開條細縫。 “大表哥怎么還不睡……” 一開口,聲音也是迷迷糊糊的。 舒瑾愈是笑。 他沒有回答衛靈兒的話,只啄了下她的唇:“還早,快睡吧。” 話雖這樣說,被舒瑾抱在懷里的衛靈兒卻分明注意到他格外有精神。她清醒幾分,抬眼去看舒瑾,想起今夜溫存時他的耐心與溫柔,內心一片柔軟。當下離開舒瑾懷抱,趴在他胸前,衛靈兒湊過去吻了下他的喉結,又吻他的唇。 舒瑾今夜本憐惜衛靈兒路途奔波勞累,無意再對她做什么。 偏她這般主動撩撥,終難以忍耐,寬大手掌將他這位不肯乖乖睡覺的夫人的腰肢扣住。 一場雨仍在下著。 雨打芭蕉的聲音始終不停不休響在窗外。 房中帳幔之下,春潮涌動。 良久,伴著淅淅瀝瀝的雨聲,帳中隱隱約約傳出一句語聲低啞、鄭重卻也溫柔的話:“靈兒,我愛你。” 字字輕叩何人心扉,復換來一聲—— “舒瑾,我也愛你。”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