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明歡在門外愣愣地站了一會兒,最后還是在里面的人意識到什么之前,轉過身離開。 隔天她在辦公室里熬了個通宵,助理上班時,她起身吩咐工作,卻只覺一陣天旋地轉。 助理連忙扶著她上車,將她送去最近的醫院檢查,卻得出了最壞的結果。 明歡看著體檢結果苦笑,隔天托助理給醫生傳話,說她不想治了,請醫生開點藥,至少能支撐她處理好公司里的事務。 她一輩子所求的親情最終沒能給她正向的反饋,反倒成了反目的仇人,花了小半輩子拿命拼來的公司便成了她最后的心血。 那是她最后能夠在這世上留下來的東西,不能因為她的死而輕易斷送掉。 半年以后,明歡不得不住院休養,直到這時候,明宴與明夫人才知道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那半年的時間里,兩邊的關系已經很僵硬。 明歡像是意識到了什么,舍棄了最后一點對親情的顧慮,滿心滿眼想的都是公司的事。 弟弟所有無理的要求都被她毫不猶豫地駁斥回去,這一回連理由都沒有,甚至不會親自出面。 她本就有這樣隨心所欲的權利。 連帶著周圍的人也隱約感受到了她的態度變化,對明宴也都下意識回避了一些,沒有再像過去一樣的熱切。 那一刻明宴才深切地體會到“明總”兩個字到底意味著什么。 這讓他覺得無力,卻并未因此便放棄所有的妄想。 恰恰相反,經過這段時間以后,他對權力的渴望遠超以往。 得知姐姐得了絕癥,只剩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之后,他第一反應是高興。 隨后又是遺憾——還要再等上三個月那么久的時間。 所有的歡喜和期待都在腦海里轉過一輪之后,情緒逐漸冷卻,他才又覺得愧疚和遺憾——這一回終于是遺憾于姐姐的英年早逝。 三十二歲,對于他們的父親而言也不過是才正式接手公司,真正開啟自己的事業的年紀。 明歡在這個年紀卻已經要死了。 死亡的逼近將所有的問題在短時間內放大,叫他們更加激烈地爆發沖突,之后又以最快的速度平息,然后和解。 最后半個月的時間,明宴終于打聽到明歡立下的遺囑里有留給自己的東西。 他好像一下子就忘了就在半個多月以前,他還在跟母親一起抱怨,姐姐早點死了才好。 轉過頭來他便換上了貼心弟弟的模樣,幾乎每天都早晚打卡,對病床上的姐姐噓寒問暖,照顧得無微不至。 明歡聞見窗外的掛花清香,隨口提了一句小時候吃過的桂花糕,明宴便不愿千里,親自開車前往舊時的城市,晚上便提著一盒桂花糕出現在姐姐的病房里。 這樣的用心叫外面的小護士都不由地動容,來看明歡時都要夸上一句她有個好弟弟。 明歡只是笑,不置可否。 沒有人見過她生氣或失望的模樣,她一直都是這樣的平靜,叫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所以她似乎永遠都無懈可擊。 就好像死亡也無法打敗她。 大約也是有這樣的原因在,明宴后來再與她相處,就再難以生出親近的感覺,始終都帶著隔閡與防備。 就連病榻前最后的體貼關照,也是他拼盡全力掩飾住那些不耐煩與期待,才能定時定點地出現在明歡的面前,滿足她任何一個微小的愿望,只為了乞求她臨死之前最后的一點點心軟。 明歡坐在病床上,吃著弟弟買來的桂花糕,怎么也吃不出舊日的味道。 她在無人的時候安靜地看著窗外逐漸寥落的黃葉枯枝,心底回想舊時的事,思考著自己從哪里開始做錯了。 這并不意味著明宴和明夫人毫無過錯,但明歡總是很善于總結問題與經驗。 明歡錯在沒有真正認識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最早可以說是為了親情,為了母親和弟弟,為了生存,但早在掌握到父親犯罪的證據時,她就可以收手脫身。 但她仍然隱忍,暗中拉攏高層。 這可以說是為了做好萬全的準備,以防止出現舉報失敗的后果,也好再有一條退路。 直至父親被送進監獄,最大的威脅消失,他們一家人完全可以在一起去過普通的生活,但明歡仍然沒有停下來。 或許她也在權利的漩渦之中迷失了自我—— 能更有尊嚴、更無顧忌地活著,誰又想回到擔驚受怕、卑躬屈膝的時候? 但她同樣也想要抓住曾經最在意的親情。 她這么聰明的人,怎么會不知道人心易變的道理? 更何況她付出了更少的時間,卻拉開了與家人之間更大的利益差距。 只不過是一廂情愿地裝作參不透,鴕鳥似的將腦袋埋在砂石里,不去直面那些變化,就能假裝一切都還停留在吧過去最美好的階段。 世上從沒有兩全其美,尤其是在利益和親情之間。 跟明歡關系親近一些的朋友寬慰她,說她只是運氣不好,若是換做是更有感恩之心的家人,未必還是同樣的結果,所以她根本不必責怪自己。 明歡同樣清楚這樣的道理,只是她已經生在這樣的家庭,擁有了這樣的家人,便再沒有“如果”。 在這些既定事實的前提之下,這樣慘烈的結果實際上是可以避免的。 但凡明歡早些收手脫身,亦或是她將用在公司上的時間與精力多分一些給弟弟,及時發現他身邊的異常,為他做好人生的引導……也許明宴也會成為一個更加正直、更加光明磊落,也更有能力的人。 基因的傳承并不是唯一的原因,明歡與他同父同母,卻是開出不一樣的花來。 區別無非就是明歡先一步站出來,那些迎面而來的壓力與過早地接觸到的那些精明的人成了她的教育者與引導者。 而明宴有的只有懦弱的母親,還有像高山一樣擋在前面叫他什么都看不清的姐姐。 如果再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叫她十七|八歲的時候就知道,最在乎的母親和弟弟會因為明氏而跟她反目,她還會義無反顧地跟著父親踏進公司嗎? 明歡坐在病床上思考著這個問題,想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后,她覺得自己一定還是會跟著父親一起去。 但那時候她也一定是會懷著搞垮明氏的目的進入公司。 對于年輕的明歡來說,所有可能威脅到她的家人以及家人之間的感情的東西,都是阻礙、都是敵人。 可事實是沒有“如果”。 也只有在躺在病床上拋開所有的工作,享受人生最后的安寧時光時,明歡才會反復想起過去的事。 一遍遍提出問題,一遍遍給出答案。 結果叫人遺憾,卻并不能叫明歡動容。 她會幻想,但比誰都分得清現實和虛幻。 明宴辛辛苦苦往她的病房來來回小半個月,見姐姐平靜如常,毫無表示,這才憋不住,吞吞吐吐地跟她說起遺產分配的問題。 明歡側過頭去看了他許久,直到他控制不住心虛地移開視線,她才輕輕地笑了笑。 “死人是管不了身后的事的。”明歡最后給了弟弟一句忠告,“我可以把一些東西留給你,但,你要考慮清楚自己有沒有能力守得住。” 她幾乎已經是明示了,然而明宴卻聽不懂。 不過若是他能那么輕易地想通其中的利害關系,再反省一下自己的能力,就該知道光是“明總唯一的親弟弟”這個名號,對他來說都是個燙手山芋。 明宴聞言只覺得姐姐是心軟了,臉上露出欣喜的神情,忙不迭地點頭,對那些風險的提醒充耳不聞,只再三保證他日后一定發憤圖強,一定不要姐姐覺得失望。 明歡挑了挑唇角,目送他歡歡喜喜地轉身離開病房。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