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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圣斯威開春的時節(jié),在詩人的歌詠與琴弦上，那是屬于人類雄性集體迸發(fā)情感與欲望的時節(jié)。

    在宴會廳里的謝青燃不過與旁人閑聊了幾句，隨后就不得不先行離去,把自家女兒從那些躁動的少年中拉出來。

    “奉雪，你以前說過只有等as考試結(jié)束之后,才會考慮談戀愛……這話還算數(shù)嗎？”

    “你看我怎么樣？！”

    “我家世比他更好！人也長得,長得還可以！學(xué)習(xí)也不差！”

    ……

    那些少年向奉雪說著話，結(jié)合本人聽起來都像是自謙了。

    他們個個身姿挺拔,身高腿長，容貌也堪稱端麗,雖然長得各有千秋，但臉上的表情都很相似。

    那是將最愛吃的草莓留到最后，將要開動的神情,那是跋山涉水之后，終于要登上頂峰的神情，也是少年看到心愛的少女,終于能一訴衷腸的神情。

    空氣里像是彌漫著無形的甜香,濃稠得像蜂蜜一樣要滴下來。

    “好了好了，先生們,奉雪還有事，你們之后排好隊再來說好嗎？”

    謝青燃笑瞇瞇地抬手將奉雪拉走,腳步越來越快。

    “真是的,成年了那些家伙就一點也不掩飾,以前還能裝裝少年純情,現(xiàn)在就和瘋狗出閘一樣……”

    謝青燃把奉雪拉到較遠(yuǎn)的地方后，才疑惑地看向四周。

    “謝思和謝楨呢？”

    平常謝青燃不用搭理這種事，是因為平常那兩個雙生子早就把人給架走了,哪里還有讓奉雪聽他們說一個字的機(jī)會。

    奉雪對著謝青燃眨眨眼，臉上像是帶了點不好意思的神情。

    謝青燃抬手扶額：“他們都和你說，說那什么了？”

    原諒謝青燃，她實在說不出“告白”兩個字。

    奉雪輕輕點頭，之前在長廊之上，謝思忐忑地和她說完話時，奉雪眼前閃現(xiàn)的是一只小小的黑豹。

    黑豹年幼，走起路來還十分蹣跚，但即使跌跌撞撞，也依然跟在奉雪身后。

    春季的時候，會叼著花想要獻(xiàn)給奉雪；

    夏季的時候，則會撲到水里，試圖抓一兩條魚，但總是被魚尾巴打著小臉；

    秋季的時候，小小的腦袋上會頂著紅通通的小柿子，毛絨絨的爪子踩著松脆的落葉，嗷嗷叫著想讓奉雪吃甜柿子；

    冬季的時候，會試探著盤在奉雪腳下，像是想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奉雪。

    ……

    奉雪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謝思的頭發(fā)，那已經(jīng)不再是小豹子身上皮毛的觸感，而是屬于人類的柔軟絲滑。

    “謝思……你長大了。”

    奉雪看著謝思突然漲紅的臉，像是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哎呀，她這樣做是不是不正確？是不是應(yīng)該，應(yīng)該……直接回復(fù)呀！

    “我當(dāng)然已經(jīng)長大了！奉雪才是一直沒有長大，你才會發(fā)現(xiàn)不了，我不管什么時候都一直看著你！”

    謝思咬著唇，他像是想要證明自己，非常不熟練地抬手放在廊柱上，像是壁咚了奉雪。

    謝思低下頭，可在看到奉雪那雙清凌凌的眼睛時，他的動作就僵硬起來。

    這在外人面前總是狡黠如狐，看一步算百步的天生陰謀家，無論什么事都從不猶豫的少年，在奉雪面前停下了。

    隨后就是一聲怒喝。

    “放開她！”

    謝思被人從后邊狠狠扯開，奉雪看到了那與謝思臉龐有幾分相似的高大少年，拽著謝思的手腕，將他扯到了幾步遠(yuǎn)。

    看起來像是被謝楨誤會了。

    謝思平常巧舌如簧，現(xiàn)在居然什么也沒說，就這么被謝楨看著，也沒有為自己辯解。

    剛才他確實是太超過了。

    明明只是想讓奉雪知道他的心意，可是因為一句“你長大了”，就覺得仿佛仍被奉雪看作年幼的孩子，他想要……證明自己。

    可是怎么證明呢？

    ……謝思連親吻奉雪的臉頰都不敢。

    他剛才看著奉雪的眼睛時，第一個反應(yīng)居然是低下頭，讓奉雪再摸摸他的頭。

    這樣就讓謝思足夠開心了。

    可是這樣不正是他還未長成的證明嗎？

    謝思面對謝楨的指責(zé)默不作聲，寧愿被當(dāng)做突然獸性大發(fā)的“禽獸”。

    可是奉雪卻伸手拍了拍謝楨的手臂。

    “謝思沒有要對我做什么，”奉雪面帶微笑地拋下了驚天炸彈，“他只是在向我告白。”

    謝楨，外表絕對看不出來比奉雪小兩歲。他日常沉默，寡言，有謝思在的場合，他基本不用說話。

    但謝楨從未想過，連告白也讓謝思搶了先。

    難怪剛才謝思突然改變主意，要先回宴會廳，說是有誰在找。

    可謝楨進(jìn)入宴會廳沒多久，謝思就失了蹤影，等他再追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這讓他拳頭硬了的一幕。

    如今聽了奉雪的話，并不是謝楨說“我也喜歡你”的時機(jī)，他松開了謝思的手，給予自己的同胞兄長一絲體面。

    “抱歉。”

    謝楨匆匆離去，并沒有回宴會廳，而像是要去別的地方。

    謝思則頗有些氣惱地抬手揉著額角，對奉雪說。

    “你要拒絕就快一些。”

    謝思微垂眼睫，像是不肯再看奉雪。

    這像什么事啊，好不容易等到現(xiàn)在，可是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開始和結(jié)束……

    謝思的手被少女柔軟的指尖輕輕握住，他驚訝抬眸，卻見奉雪輕輕拉開他的手指，從他的手心里拿出了那粒小小的花蕾。

    “謝謝。”

    黑發(fā)的少女捏著那粒花蕾，就像捏著少年撲撲跳動的心臟。

    奉雪輕聲道謝，為這不管輪回多少次，依然純白閃耀的感情。

    過去奉雪不曾回首看向那跟在身后，步履蹣跚的小獸，這一次奉雪抬眸注視著他的眼睛。

    “我很高興。”

    “我不會因此責(zé)備或是生氣。”

    謝思的喉頭發(fā)干，但他連吞咽的動作也忘記了。

    像是天空，亦像是海洋一樣的寂靜包裹著他，他看著黑發(fā)少女將那花蕾輕輕放在唇前，嫣紅的唇珠貼在花上，在花蕾頂端落下一吻。

    “謝謝你喜歡我。”

    -

    奉雪回到宴會廳之后，謝思依然靠在廊柱上，少年人睫毛纖長，只要垂下，就像眼中藏了無盡心事，憂郁得讓人有些心疼。

    “被拒絕了？”

    謝楨的聲音在長廊上響起，看來即使他之前走了，也并沒有走遠(yuǎn)。

    謝思抬起頭，看著謝楨的臉欲言又止。

    “不告訴你。”

    謝楨了解謝思，知道他現(xiàn)在說的這句話并不是為了掩蓋自己被拒絕后的裝腔作勢。

    難道……沒有拒絕？

    那么謝思就不應(yīng)該在這里。

    “之后你就知道了。”

    謝思抬手拍拍謝楨的肩膀，說出了那句從一開始就說過的話。

    “你和我是一樣的。”

    謝楨難得有些茫然，但隨后他又跟進(jìn)了宴會廳，在宴會廳中，奉雪正跟在謝青燃身后，臉上是難得有活力的表情。

    謝楨不會因為謝思搶先，就會對奉雪卻步。

    他只是等待著，等待一個不會被人打擾的時機(jī)。

    可這個時機(jī)一直等到夜里宴會結(jié)束，回到家里時，謝楨都沒有等到。

    在盥洗室打理好自己的謝楨走出房門，他看了一眼長廊，皎白的月色透過玻璃落在廊道里，他最后步履輕盈地往前走去。

    很少有一個夜晚，能讓謝楨像是野獸一樣，調(diào)動起自己所有的感官注意。

    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就像一頭野生的獵豹。

    行走無聲，耳朵能分辨出風(fēng)中最細(xì)微的響動。

    廊內(nèi)無風(fēng)，燈光卻在少年的腳下?lián)u曳，謝楨能分辨自己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他本來以為自己做好了準(zhǔn)備，結(jié)果……卻依然緊張。

    日常謝楨在校內(nèi)也經(jīng)常會聽到那些已經(jīng)有過戀愛經(jīng)驗的同學(xué)，說起自己第一次告白的情景。

    【也就那樣，很快就結(jié)束了。】

    同學(xué)們嘻嘻哈哈，不管成功不成功，都是一件值得吹噓的事。

    這是孩子邁向大人的瞬間，他們已經(jīng)懂得去向異性求取關(guān)注。

    可是謝楨現(xiàn)在卻覺得那些人不是傻瓜，就是可以隱瞞了什么。

    為什么沒有人告訴他……連去告白的路上，都會讓人心跳不已，呼吸困難呢？

    等走到距離奉雪房間最近的露臺上，謝楨站在那里，望著右側(cè)的幾扇落地窗。

    奉雪還沒有拉上窗簾，按照她的習(xí)慣，如果要睡了，窗簾也會拉上。

    只是謝楨沒想到，在他轉(zhuǎn)頭去看的時候，奉雪也在這時打開了窗戶。

    “謝楨？出來看月亮嗎？”

    奉雪抬手指著天空那輪皎白的明月，她看起來倒像是出來看月亮的。

    “……是，也不是。”

    謝楨的聲音有些小，奉雪沒聽清楚，就干脆打開房門，走到一旁的露臺上去聽。

    見著奉雪突然出現(xiàn)，謝楨原本為了今天打好的一切腹稿就像被人猛錘了一擊，全都煙消云散了。

    “空氣好像也很好。”奉雪雙手扶在露臺上，深吸一口氣。

    少女身上新雪般的氣味侵入了少年的鼻尖，他并不是第一次與奉雪這樣接近。

    以前奉雪造訪謝楨的房間，謝楨誤以為她是入侵者，將她壓在了床上，那時的距離……更近。

    可這一次謝楨再分不出別的心神去想其他，他的心跳越來越快，奉雪好像在他耳邊說了什么，但在謝楨耳中就像電視短路一般，發(fā)出了悠長的滋鳴聲。

    在那滋鳴聲褪去之后，世界仿佛落在了一片寂靜的海中。

    少年在這片寧靜的海里，對著奉雪緩緩張口。

    人類最直接訴說情愛的語句，細(xì)細(xì)想來，居然十分匱乏。

    在文學(xué)之國圣斯威，說來說去，也只有那三個字。

    謝楨說完這句話之后，空中的風(fēng)聲，樹上的鳥鳴，樓下門扉開關(guān)的聲音，自己的呼吸聲，都回來了。

    月色下的黑發(fā)少女，手指輕輕放在扶欄上，即使一天之內(nèi)聽到兩個“弟弟”的告白，她注視著謝楨的眼神依然沉靜。

    謝楨的頭發(fā)還有些微濕，是剛洗好澡的模樣。

    一點冰冷的水滴從少年的脖頸處流下，奉雪抬手拭去。

    “我知道了。”

    奉雪緩慢地眨動著眼睫，像是在思索著什么。

    “這是獨一無二的珍貴情感，我……絕不會草率對待。”

    奉雪對著謝楨，也說出了那句“謝謝你喜歡我”。

    “但是。”

    奉雪沉默了一會，加了這一句話。

    謝楨對于這突然的轉(zhuǎn)折并不意外，應(yīng)該說他是做好了被拒絕的準(zhǔn)備，才前來的。

    可奉雪說的卻是：“但是，你還未成年，而我已經(jīng)成年了。”

    奉雪比劃著謝楨的身高，踮起腳將謝楨微濕的發(fā)絲向后梳去，因著她的動作，兩人的距離微微縮短了。

    奉雪眼中閃著波光，她像是真的因為謝楨的告白而受到了極大的觸動。

    她觸碰謝楨的動作是那樣小心翼翼，像是觸碰著珍寶。

    “也許你要說，即使你還沒有成年，你的感情也依然比任何人都濃烈，真摯。”

    “那么，等你成年之后，如果你的心情還沒有改變，請那時候再與我說一次。”

    奉雪歪著頭，像是在思索著正確的說法。

    “因為，未成年不能早戀，對不對？”

    謝楨在這時明白了白天謝思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不算拒絕，但也絕不是答應(yīng)。

    奉雪有嚴(yán)格的條件限制，在這條件之前，他和謝思還不夠格。

    但所幸這條件并不是難以逾越的高峰，他們?nèi)狈Φ闹皇菚r間。

    -

    兩個月后，奉雪進(jìn)入了圣斯威大學(xué)。

    她學(xué)習(xí)的專業(yè)是天文學(xué)，輔修環(huán)境科學(xué)。

    【仔細(xì)想想，我對于星星和世界的構(gòu)成還是更感興趣，為了以后的管理工作……不是，總之要多學(xué)習(xí)一些專業(yè)知識。】

    黑發(fā)少女坐在學(xué)校咖啡廳的一角，大學(xué)里的人來自世界各地，不同人種與文化的碰撞，在這所大學(xué)里就像一個微縮的世界。

    他們陰郁，熱情，奔放，守舊，對待感情似乎也更直接。

    奉雪入學(xué)之后已經(jīng)被許多人拿著咖啡，書本，作業(yè)，借機(jī)靠近，隨機(jī)表白或者要求約會了。

    他們不是圣斯威那些看重體面多過性命的貴族，他們更想要在自己最好的青春時光里留下最美好的記憶。

    當(dāng)然，即使不在一起，奉雪也會是他們?nèi)松凶詈玫挠洃浿弧?

    奉雪垂眸用勺子攪動著杯子里的黑咖啡，拒絕了想要在她對面坐下的一些學(xué)生。

    “抱歉，我在等人。”

    那些學(xué)生也不泄氣，只訕笑著等待下一個更好的時機(jī)。

    只是誰能讓奉雪等待呢？

    “來晚了。”

    來人腳步有些匆匆，即使還沒有到約定的時間，但他并沒有讓女士先行等候的習(xí)慣。

    黑發(fā)青年在奉雪對面坐下，他身上那可稱作藝術(shù)品的長衫下擺輕輕落在了地面。

    “怎么了？”奉雪也是知道歸彥的時間觀念的，也有些意外。

    “看到有蟲子想要爬上花卉，驅(qū)趕花了一些時間。”歸彥微微一笑，抬手讓侍者拿來餐單。

    “要讓那個花卉不受蚊蟲侵襲，還是要移植到溫室里。”奉雪認(rèn)真地說。

    歸彥點著頭，像是對奉雪的話深以為然。只是他想，他才不會告訴奉雪，他剛在校門口將一位金發(fā)紫眸的將軍誘導(dǎo)到了別的地方。

    奉雪的手機(jī)嗡嗡作響，像是有誰發(fā)送了訊息。

    奉雪低頭看去，就看到了某位將軍發(fā)來的尋人短信。

    “哎呀，我還真的忘了。”

    忘了這位將軍之前說過，會在開春之后重返圣斯威。

    想到那個胸……咳，奉雪單手支著下顎，覺著屬于人類的欲望一旦上腦還真是難以消除。

    “你之后就要和導(dǎo)師一起到別的國家開始旅行，進(jìn)行環(huán)境調(diào)查嗎？”歸彥出聲問道。

    奉雪點點頭。

    歸彥拿起剛剛送到桌上的熱茶，對奉雪笑道。

    “正好，我也許久沒有離開圣斯威，不介意的話……可以搭個伴嗎？”

    奉雪點點頭，落地窗外有飛鳥振翅而過，地面上也有一些鴿子落在地面，啄食著地面的面包屑。

    屬于人類的時間在奉雪身上流動，她感受著這個世界的光與風(fēng)，指尖觸碰著他人熾熱的體溫，她看著落地窗上的自己，和當(dāng)年在鏡中看到的如一潭死水一樣的“怪物”不同。

    現(xiàn)在的奉雪眼中已經(jīng)有光了。

    那是被經(jīng)久不息的愛意滋養(yǎng)成長的眼神。

    一個剛下課的學(xué)生從咖啡廳前走過，他下意識地側(cè)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咖啡館，正好與那名黑發(fā)少女的視線對上。

    溫暖的，熾熱的，包容的，那像是初生的嬰兒第一眼看到星空時的震撼，也像是童年時嘗到一顆糖的甘甜，亦或是少年時對異性升起的難以言喻的欲望。

    只是一瞬間……他就覺得自己墜入了愛河。

    “她是誰？”那個學(xué)生喃喃自語，全然忘了自己還有課要趕著去上。

    他的聲音這樣輕微，可在一旁同樣看呆的人，下意識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奉雪。”

    “女神現(xiàn)世的化身，也許就是這樣。”

    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就像一頭野生的獵豹。

    行走無聲，耳朵能分辨出風(fēng)中最細(xì)微的響動。

    廊內(nèi)無風(fēng)，燈光卻在少年的腳下?lián)u曳，謝楨能分辨自己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他本來以為自己做好了準(zhǔn)備，結(jié)果……卻依然緊張。

    日常謝楨在校內(nèi)也經(jīng)常會聽到那些已經(jīng)有過戀愛經(jīng)驗的同學(xué)，說起自己第一次告白的情景。

    【也就那樣，很快就結(jié)束了。】

    同學(xué)們嘻嘻哈哈，不管成功不成功，都是一件值得吹噓的事。

    這是孩子邁向大人的瞬間，他們已經(jīng)懂得去向異性求取關(guān)注。

    可是謝楨現(xiàn)在卻覺得那些人不是傻瓜，就是可以隱瞞了什么。

    為什么沒有人告訴他……連去告白的路上，都會讓人心跳不已，呼吸困難呢？

    等走到距離奉雪房間最近的露臺上，謝楨站在那里，望著右側(cè)的幾扇落地窗。

    奉雪還沒有拉上窗簾，按照她的習(xí)慣，如果要睡了，窗簾也會拉上。

    只是謝楨沒想到，在他轉(zhuǎn)頭去看的時候，奉雪也在這時打開了窗戶。

    “謝楨？出來看月亮嗎？”

    奉雪抬手指著天空那輪皎白的明月，她看起來倒像是出來看月亮的。

    “……是，也不是。”

    謝楨的聲音有些小，奉雪沒聽清楚，就干脆打開房門，走到一旁的露臺上去聽。

    見著奉雪突然出現(xiàn)，謝楨原本為了今天打好的一切腹稿就像被人猛錘了一擊，全都煙消云散了。

    “空氣好像也很好。”奉雪雙手扶在露臺上，深吸一口氣。

    少女身上新雪般的氣味侵入了少年的鼻尖，他并不是第一次與奉雪這樣接近。

    以前奉雪造訪謝楨的房間，謝楨誤以為她是入侵者，將她壓在了床上，那時的距離……更近。

    可這一次謝楨再分不出別的心神去想其他，他的心跳越來越快，奉雪好像在他耳邊說了什么，但在謝楨耳中就像電視短路一般，發(fā)出了悠長的滋鳴聲。

    在那滋鳴聲褪去之后，世界仿佛落在了一片寂靜的海中。

    少年在這片寧靜的海里，對著奉雪緩緩張口。

    人類最直接訴說情愛的語句，細(xì)細(xì)想來，居然十分匱乏。

    在文學(xué)之國圣斯威，說來說去，也只有那三個字。

    謝楨說完這句話之后，空中的風(fēng)聲，樹上的鳥鳴，樓下門扉開關(guān)的聲音，自己的呼吸聲，都回來了。

    月色下的黑發(fā)少女，手指輕輕放在扶欄上，即使一天之內(nèi)聽到兩個“弟弟”的告白，她注視著謝楨的眼神依然沉靜。

    謝楨的頭發(fā)還有些微濕，是剛洗好澡的模樣。

    一點冰冷的水滴從少年的脖頸處流下，奉雪抬手拭去。

    “我知道了。”

    奉雪緩慢地眨動著眼睫，像是在思索著什么。

    “這是獨一無二的珍貴情感，我……絕不會草率對待。”

    奉雪對著謝楨，也說出了那句“謝謝你喜歡我”。

    “但是。”

    奉雪沉默了一會，加了這一句話。

    謝楨對于這突然的轉(zhuǎn)折并不意外，應(yīng)該說他是做好了被拒絕的準(zhǔn)備，才前來的。

    可奉雪說的卻是：“但是，你還未成年，而我已經(jīng)成年了。”

    奉雪比劃著謝楨的身高，踮起腳將謝楨微濕的發(fā)絲向后梳去，因著她的動作，兩人的距離微微縮短了。

    奉雪眼中閃著波光，她像是真的因為謝楨的告白而受到了極大的觸動。

    她觸碰謝楨的動作是那樣小心翼翼，像是觸碰著珍寶。

    “也許你要說，即使你還沒有成年，你的感情也依然比任何人都濃烈，真摯。”

    “那么，等你成年之后，如果你的心情還沒有改變，請那時候再與我說一次。”

    奉雪歪著頭，像是在思索著正確的說法。

    “因為，未成年不能早戀，對不對？”

    謝楨在這時明白了白天謝思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不算拒絕，但也絕不是答應(yīng)。

    奉雪有嚴(yán)格的條件限制，在這條件之前，他和謝思還不夠格。

    但所幸這條件并不是難以逾越的高峰，他們?nèi)狈Φ闹皇菚r間。

    -

    兩個月后，奉雪進(jìn)入了圣斯威大學(xué)。

    她學(xué)習(xí)的專業(yè)是天文學(xué)，輔修環(huán)境科學(xué)。

    【仔細(xì)想想，我對于星星和世界的構(gòu)成還是更感興趣，為了以后的管理工作……不是，總之要多學(xué)習(xí)一些專業(yè)知識。】

    黑發(fā)少女坐在學(xué)校咖啡廳的一角，大學(xué)里的人來自世界各地，不同人種與文化的碰撞，在這所大學(xué)里就像一個微縮的世界。

    他們陰郁，熱情，奔放，守舊，對待感情似乎也更直接。

    奉雪入學(xué)之后已經(jīng)被許多人拿著咖啡，書本，作業(yè)，借機(jī)靠近，隨機(jī)表白或者要求約會了。

    他們不是圣斯威那些看重體面多過性命的貴族，他們更想要在自己最好的青春時光里留下最美好的記憶。

    當(dāng)然，即使不在一起，奉雪也會是他們?nèi)松凶詈玫挠洃浿弧?

    奉雪垂眸用勺子攪動著杯子里的黑咖啡，拒絕了想要在她對面坐下的一些學(xué)生。

    “抱歉，我在等人。”

    那些學(xué)生也不泄氣，只訕笑著等待下一個更好的時機(jī)。

    只是誰能讓奉雪等待呢？

    “來晚了。”

    來人腳步有些匆匆，即使還沒有到約定的時間，但他并沒有讓女士先行等候的習(xí)慣。

    黑發(fā)青年在奉雪對面坐下，他身上那可稱作藝術(shù)品的長衫下擺輕輕落在了地面。

    “怎么了？”奉雪也是知道歸彥的時間觀念的，也有些意外。

    “看到有蟲子想要爬上花卉，驅(qū)趕花了一些時間。”歸彥微微一笑，抬手讓侍者拿來餐單。

    “要讓那個花卉不受蚊蟲侵襲，還是要移植到溫室里。”奉雪認(rèn)真地說。

    歸彥點著頭，像是對奉雪的話深以為然。只是他想，他才不會告訴奉雪，他剛在校門口將一位金發(fā)紫眸的將軍誘導(dǎo)到了別的地方。

    奉雪的手機(jī)嗡嗡作響，像是有誰發(fā)送了訊息。

    奉雪低頭看去，就看到了某位將軍發(fā)來的尋人短信。

    “哎呀，我還真的忘了。”

    忘了這位將軍之前說過，會在開春之后重返圣斯威。

    想到那個胸……咳，奉雪單手支著下顎，覺著屬于人類的欲望一旦上腦還真是難以消除。

    “你之后就要和導(dǎo)師一起到別的國家開始旅行，進(jìn)行環(huán)境調(diào)查嗎？”歸彥出聲問道。

    奉雪點點頭。

    歸彥拿起剛剛送到桌上的熱茶，對奉雪笑道。

    “正好，我也許久沒有離開圣斯威，不介意的話……可以搭個伴嗎？”

    奉雪點點頭，落地窗外有飛鳥振翅而過，地面上也有一些鴿子落在地面，啄食著地面的面包屑。

    屬于人類的時間在奉雪身上流動，她感受著這個世界的光與風(fēng)，指尖觸碰著他人熾熱的體溫，她看著落地窗上的自己，和當(dāng)年在鏡中看到的如一潭死水一樣的“怪物”不同。

    現(xiàn)在的奉雪眼中已經(jīng)有光了。

    那是被經(jīng)久不息的愛意滋養(yǎng)成長的眼神。

    一個剛下課的學(xué)生從咖啡廳前走過，他下意識地側(cè)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咖啡館，正好與那名黑發(fā)少女的視線對上。

    溫暖的，熾熱的，包容的，那像是初生的嬰兒第一眼看到星空時的震撼，也像是童年時嘗到一顆糖的甘甜，亦或是少年時對異性升起的難以言喻的欲望。

    只是一瞬間……他就覺得自己墜入了愛河。

    “她是誰？”那個學(xué)生喃喃自語，全然忘了自己還有課要趕著去上。

    他的聲音這樣輕微，可在一旁同樣看呆的人，下意識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奉雪。”

    “女神現(xiàn)世的化身，也許就是這樣。”

    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就像一頭野生的獵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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