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紀詢夾著鐵絲的手指,一直在顫抖,好些時候都不能準確地對準鎖眼。 但是,一個鎖頭,兩個鎖頭,這些鎖頭,還是在紀詢一路被螺旋槳拉扯的過程中,逐漸從紀詢身上脫落。 近了。 紀詢距離那個巨大的螺旋槳,越來越近。 近到霍染因能夠感覺螺旋槳卷起的水流。 近到霍染因能夠聞到那巨大的鐮刀一般的槳片上,鐵銹的味道。 如果紀詢被卷進去……如果最后的最后,也沒有解開鎖頭…… 他刺向紀詢雙腳上鎖頭鎖眼的鐵絲在顫抖,一連幾次,滑過鎖孔,沒有刺入。 這個時候,一雙傷痕累累的手將霍染因握住。 紀詢專注的,握著霍染因的手,穩穩的,用鐵絲挑開鎖頭,將纏在身上的最后鎖鏈,拋入海中。 一陣刷啦,海水涌出片片白沫。 那條鎖鏈如同海蛇一樣,呼嘯著自紀詢臉龐飛過,被螺旋槳卷入其中! 紀詢最后沖霍染因笑一笑,笑容篤定又輕松。 似乎這是他早已設想好的結果。 而后他眼神開始渙散,光線從他視野中消失……他徹底陷入黑暗之中。 “紀詢!” 霍染因奮力叫了一聲,但是沒有聲音,只有泡沫。 只用空氣,化成易碎的泡沫,從口中紛涌而出。 霍染因自背后將人抱住,用力一蹬船身,托著人朝海面上游去—— 很近。 只有幾米。 只有最后最后,通往生路的幾米! 甲板上,孟負山在與阿邦對峙片刻后,驀地向柳先生投擲東西。 阿邦心下一驚,不由分神朝柳先生看去:“小心!” 就是這個時刻,孟負山翻過船舷。 只聽一聲落水的巨響,甲板上已經沒有了孟負山的身影。 那東西落到地面,不是暗器,只是幾只船上分發的筆而已。 柳先生厭惡地踢開這些,走到船舷處,朝下探望:“接駁船已經開走了,看來剛才跳下去的保鏢成功搶到了船,那么跳下去的這位,就是去救先頭兩個了……” 直升機已經迎著風雨,飛到了船只附近,只要再過一兩分鐘,便能到達船只正上方。 柳先生自言自語:“我不是中國公民,船上的兇案,也不是我犯的,警察來了,辦案也要講究證據,前前后后,各種鏈條,全部要找出來,未必能立刻奈我何啊……” 他說得很篤定,心里卻遠沒有面上那么篤定,他強壓下心中的不安,看著海面,對阿邦輕輕做個手勢。 “趕在直升機降落前,如果他們浮上來……” 阿邦沒有猶豫,點了點頭,干脆伏在船舷旁邊。 而柳先生,則舉著雨傘,往后退了幾步,退到中堂的缺口處。 天上還下著雨。 柳先生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不安,都壓入心底,而后他抬起下巴,依然衣冠楚楚,注視雨幕。 如今一切落幕。 但恐怕落幕并不代表著他的終結。 那只是一個新的戰場。 四十年前,他一窮二白,在一艘沒有任何依仗的尸山血海的船上,也憑借自己,走了出來,如今他有無數財富,有無數朋友,有無數渠道。 現在的困難,對他而言,或許只是個小小的挫折。 ……一定只是個小小的挫折。 他收起傘,撣撣衣角的水珠,他一身上好布料,只輕輕一彈,附著在上面的水珠,便被柳先生隨手揮到腳下的雨水中。 這些在船上搞風搞雨的年輕人啊…… 無論是之前被他們抓到的幽靈,還是之后沖出來幫助幽靈逃脫的兇手—— 如今,就像這顆雖然一時給他帶來困擾,但終究會被揮落足下,跌落泥濘的水珠。 終究,會葬身海底的。 柳先生已經退步到了中堂的缺口。 沒有了風雨,干燥舒適的空氣包圍著他,他的心舒緩下來,但僅只一瞬,有個濕漉漉的人自背后將他緊緊擁抱! 誰? 是誰? 在這個只剩下蠢笨如豬的船員和膽小如鼠的老板的船上,怎么還會有人在外頭活動! 柳先生錯愕已極,全力將脖子往后扭,可也只能看見身后人的半邊臉。 那僅露出的半邊臉,又被黑暗吞沒了一半,零星可見的五官,扭曲著興奮,快活,解脫,扭曲得不像人的模樣。 他視線里,對方抬起手,手上是一枚打火機。 “咔嚓。” 火焰燃起。 水面,越來越近了。 托著紀詢的霍染因,甚至能夠透過薄薄的一層水,看見海面上的景象。 生路與他們僅隔一層薄膜。 但是往常引以為傲的身體和意志,到了這時候,已經是空空如也的沙漏,霍染因拼命的搖晃著,希望再搖下一兩粒能讓他堅持的沙子來。 馬上就到了! 馬上就到…… 他就是,有一點累…… 他們在臨近海面的時候,向下滑了一下……就在這時刻,一雙手從背后托起他們,帶著他們,一起奮力游上海面。 當三人一同自海里掙扎到水面上時,孟負山的目光,穿透海水與甲板的距離,看見了船舷上的阿邦,也看見了阿邦穩穩托舉的手槍。 似乎,也看見了,阿邦輕輕扣下的手指。 剎那之間,孟負山做出決定。 他斜過身體,以自己的身體為盾牌,擋在紀詢和霍染因之前,他的后背仿佛被重重擊了一拳,子彈從中貫穿,而他沒有停頓,甚至像是沒有感覺到疼痛。 他依然面不改色的,如同山岳一般,快速將紀詢和霍染因朝船艙女人們拋下來的繩索送去。 也是這個時候,熱騰騰的火焰,映紅了半邊的天空。 他們一同向火焰燃起的方向看見,仿佛看見甲板上兩個緊緊抱在一起的人體正在熊熊燃燒,如同兩具盛大的人體火炬,用所有血肉油脂,將這艘船上的罪惡,徹底點燃焚燒—— 而守在甲板邊的阿邦,這時也終于倉皇失措地從甲板邊逃離。 霍染因終于抓住了繩索。 一直到此時,孟負山的雙手,方才開始失去力量。 霍染因立時回頭抓住他,他的手掌,確實抓住了孟負山的胳膊。 但是孟負山沒有用力,海水里,孟負山沉默無聲望著他。 “孟負山!”霍染因喊出來,“抓住!” 但是沒有回應。 孟負山一語不發。 海浪涌上來,而孟負山滑下去。 獨自一人,滑入漆黑的,孤寂的,深淵一般的大海之中。 霍染因向前一撲,想要將掉入海中的孟負山再抓住,但他撈了個空,昏迷的紀詢也被他扯動著滑了一下,身上的氧氣瓶滑入海水。 大海又吞沒了一個人。 只有殘留的鮮血,和夜里海水顏色幾無差別的鮮血,蕩漾在海水之中。 而等又一個浪頭翻涌過來,那點海中的血色,也和孟負山一樣,消失無蹤。 他們被女人們合力拖上了船艙。 霍染因將紀詢放好之后,第一瞬間撲向窗口,想要下去找孟負山。 但這時候,直升機下垂的軟梯飄到船艙窗戶前。 袁越抓著軟梯,看過來,臉色凝重且關心。 “現在什么情況?” 霍染因閉閉眼:“趕緊安排救人,兩個重傷,一個在船艙里,一個在海里……” 船艙里有人驚呼。 霍染因慢了半拍,看過去,看見原本呆在遠處,派出了接駁船的那艘游輪,已經行駛到了距離他們很近的位置。 似乎有一個人,站在對面的甲板上,看過來。 這艘船,打出燈語。 霍染因辨識出來: “是否需要救治?” “我船上有專業的醫療設備,與執照醫護。”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