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為什么會這樣?”余赦緩了一會兒,抬起頭問道。 庭慕嘴唇動了動,但沒有說話。 “你竟然受了這么重的傷,是因為我嗎?”余赦看上去十分冷靜,“是因為你把恐懼之源給我的原因?” 他又搖了搖頭:“但是僅僅把恐懼之源給我,我為什么又會在冥冥中看到你看到的畫面。” 余赦凝神看著他:“你究竟做了什么?” “你已經被生發現了。”庭慕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且催促道,“現在趕緊離開。” “好不容易才把他吸引到這里,怎么可能讓他輕易離開。”一個聲音在虛空中響起,余赦回過頭,看到身后出現了一個扭曲的光團。 一個雌雄莫辨的人從光團中走出來,祂正彎著嘴角,用一副悲憫的神情看著余赦。 “看到我還活著,你很震驚吧。”余赦發現自己完全不像之前看到生之神時那般恐懼。 “我已經驚訝過了。”生之神面色不改地說,“在看到斯坦斯大人的瞬間,我就知道你還活著。” 祂見余赦面露疑色,臉上頓時出現躍躍欲試捉弄有趣生物的表情。 “你難道不知道,祂將自己的一半生命給了你?”生之神好奇地問。 “一半的生命?”余赦猛地回過頭,“難道不是恐懼之源嗎?” “哈哈哈,看來你被徹底蒙在鼓中。斯坦斯大人本身其實就是恐懼之源,那塊石頭不過是一個載體而已。”生之神說,“當斯坦斯大人死后,恐懼之源就會回到那塊載體上。” “我們之所以想要尋找不可言之域,就是為了找到載體。”生之神說,“沒想到祂竟然設下了這樣一個圈套,沉睡了幾千年后重新復蘇。” “不過斯坦斯大人的復蘇并沒有完全按照祂的計劃進行。在最關鍵的時候,祂選擇了以殘缺的形態重現。”生之神微笑著對余赦說,“這都多虧了你。” 余赦震驚中,突然想起庭慕復蘇的時候,地下城核心碎片并沒有集齊。 如果不是為了救他,庭慕完全可以等到碎片集齊后才復蘇。 而因為他的緣故,庭慕復蘇的時候就等同于受了重傷。 再加上為了救他,庭慕還把一半的生命分給了他。 這個總是對他威逼利誘,又將他蒙在一層一層的謊言中的家伙,何至于為他做到這一步。 余赦攥緊手指,不知名的情緒在胸口炸開,如燎原的星火,像是怒火,卻又將整個胸膛烘烤的暖融融。 他的目光落在庭慕臉上,但對方卻垂著眸,一副油鹽不進又冷若冰霜的模樣。 “如果不是你,就算祂沒有完美的復蘇,我也只有死路一條。”生之神說,“但祂救了你后,就絕對不是我的對手。” 生之神的心情很好,祂毫不吝嗇言語,就像一位親切的老友。 “你對祂一定很重要,真是一個奇妙的人類。”生之神眼底閃過一道嫉妒之色,“如果斯坦斯大人看到好不容易復活的你死在面前,一定會很難過吧。” 生之神說著,笑盈盈地抬起一只手。 正在這時,余赦聽到身后的山壁破碎,一條胳膊攬在他的腰上,他的身體瞬間被帶到半空中。 他回過頭,看見庭慕隨風凌亂的白發下冷俊的側臉。 祂將余赦帶到海島的邊緣。 “離開這里,現在。”祂松開禁錮著余赦的手臂,面無表情地說。 “你是復讀機嗎?”余赦一把抓住祂,“要走一起走!” 他想帶著庭慕回到地下城,就和以往每一次一樣。 但之前在懸崖宅邸中出現過的情況再次發生。 “上次讓你將人送走,這次難道還會再犯同樣的錯誤?”生之神緊隨其后,已經重新接近他們,“在這片海域之內,所有人都沒辦法跨越空間。” 庭慕不著痕跡地將余赦擋在身后。 “你一個人可以離開海域。”祂的語氣中帶著不容商榷的武斷。 “閉嘴。”余赦聞言,抓住祂手腕的力氣變得更大。 “我等會兒就來。”庭慕眉頭一皺,想要把余赦推開。 “斯坦斯大人就不要勉強自己了。如果您能輕而易舉地離開我精心準備的牢籠,為什么剛開始的時候不這樣做呢?”生之神說。 “我只想看看你這條愛咬主人的狗,究竟想要做什么。”庭慕的嘴角勾起,看上去一點都不擔心生之神。 余赦卻十分清楚庭慕已經岌岌可危,因為他握住的那只手臂正在微微顫抖。 果然庭慕話音剛落,身體就如高空拋物般往下墜,若不是被余赦拉住,地上一定會被撞擊出一個巨大的坑。 生之神居高臨下地看著兩人,抬手鼓起了掌。 “能看到斯坦斯大人如今的這幅模樣,也不枉我做了這么多準備。”生之神突然雙目猩紅,“被曾經的仆人第二次殺死,您一定非常憤怒吧。” 余赦抱著庭慕跪坐在地上,只覺得懷中的身體越發冰涼,就像第一次在水晶棺中摸到邪神的身體時一樣。 “庭慕,我有一個辦法……”余赦壓低聲音在祂耳邊說。 遠處的生之神看見庭慕毫不提防靠在余赦身上的模樣,臉上的表情更顯扭曲。 “我本以為所有仆從在您眼中都沒有高低之分,您從來不會真正的信任我們,沒想到竟然有一個例外。”生之神近乎癲狂地笑道,“不過,這個例外即將為您陪葬。” 在生之神靠近的瞬間,余赦的面前突然多出了四塊石板。 生之神的腳步頓住,祂看到石板后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為什么能夠觸碰這些石板?” “這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余赦說著將庭慕的一只手放在石板的另一端。 石板能夠傳遞并轉換能量。 信仰可以通過石板變成恢復地下城核心的力量,那么他也可以將自己身體中的恐懼之源重新還給庭慕。 在石板被觸發之時,余赦感覺到身體內源源不斷的能量在消失。 生之神想要上前,石板前端出現的一面如同幕布的屏障阻擋住了祂。 四塊屏障成型,將庭慕包裹在其中。 余赦見庭慕被屏障困在其中,擔心有變,想要將祂拉出來,卻逐漸遺忘了剛開始的想法,目光被屏障上的畫面吸引。 那是被霓虹燈籠罩的城市,夜晚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街上的行人,有的腳步匆匆,急著回家。 有的三五成群,嬉笑怒罵。 有的手上拿著路邊攤買來的小食,遇到櫥窗中心儀的商品,駐足停下。 他背著電腦包,剛離開回家的地鐵,手上還拿著一份甲方臨時加的需求。 他說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好像是煩躁地在心中將甲方罵了一百遍。 這時商場外墻上的大屏幕剛剛播完當紅偶像錄制的廣告,熟悉的女生報時說現在是2018年8月8日晚上8點。 余赦覺得有些奇怪,抱著不安的心情,他回到家中。 然而家里好像和以前有些不同,多出了一個白蒙蒙的像是光暈一樣的東西。 房間里的東西開始不斷變化,就像是快進的畫面,一切飛速的運轉,城市從鋼筋水泥變成了一片焦土,這片焦土又重新長出了蒼天大樹。 唯一沒有改變的是那一團淡淡的光暈。 余赦不知道那是什么,當他走近的時候,卻仿佛聽到了呼喚聲。 把石板放上來。 余赦頓時從幻象中抽離,畫面仍然在他面前,仿佛通過面前的屏障,就可以進入另外一個空間。 庭慕正閉著眼安靜地坐在屏障中間,那團白色的光暈就籠罩著祂的身體。 余赦的目光落在腳邊的石板上。 原本那些文字,竟然在此刻亮了起來。 曾經被抹掉的幾個字,也因此能夠重新識別。 “當時間再次重疊,即可作出選擇。” “傾覆的一切終將回歸,錯位的時間將可分別。” “慘痛的歷史照舊發生,過去的記憶得到保留。” 雖然這幾句話看上去不明所以,但余赦在看到它們的瞬間,就明白自己即將做出的選擇是什么。 “難道……他們幾年前得到的石板,是我親自送回去的?”余赦喃喃道。 讓石板回到過去,恐懼之國的降臨依然會發生。 如果放棄石板,他自己穿過屏障,則可以回到2018年。 并且四年之后,這場末日將不復存在。 生之神也看懂了石板的指示,祂不再像剛才那樣暴躁,而是穩操勝券地看著他。 “你曾經生活的世界,看上去非常美好。現在有個機會讓你重新選擇,給你一個拯救所有人的機會,你會做出怎樣的選擇?”生之神問。 生之神并不懷疑余赦會將石板放進屏障中。 因為祂從那些畫面里,看出了余赦對過去那種平靜且日復一日的生活的渴望。 只要余赦留下石板,自己走進屏障,他就會從這一段歷史中被抹除。 那么此時此刻余赦將不會出現在這里,僅剩下的只有虛弱的邪神。 余赦垂眸盯著石板沉思良久,他往前走了兩步,貼近屏障。 哪怕是天天被甲方折磨,也好過在末世中被血汗浸透。 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仿佛出現在他眼前,他們還沒有因為恐懼之國降臨死亡,依然鮮活雀躍。 余赦的目光又透過他們,落在光暈處的庭慕身上。 對方像是感覺到了他的視線,緩緩睜開眼,深邃的眼瞳中露出一絲暖意。 好像在對他說“沒關系”。 少了專橫的邪神意外地溫和,但這一切讓余赦感到不習慣。 他突然明白,對方在他心中是占據著一席之地的。 所有的懊惱、憤怒、爭執,只是因為他在乎。 心臟好像又疼了,如同海浪沖刷礁石,一次又一次的拍打。 如果一切重新開始,他將忘記一切。 自然也可以忘記,因為在乎帶來的痛苦。 “我選好了。”余赦閉上眼睛。 生之神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等待他走進屏障。 卻看見余赦操縱著四塊石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它們送進了屏障中。 石板接觸到光源的那一刻,庭慕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 祂緊緊盯著余赦,卻看到對方搖搖晃晃,臉色變得像過水的宣紙。 屏障瞬間破碎,祂重新站起來,完全不見之前的萎靡。 庭慕快步跨出,一把抱住即將倒下的余赦。 祂將余赦抱在懷中,手臂微微發顫,用專注的目光打量他的臉,似乎在確認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實的。 生之神見狀,知道自己大勢已去,懊悔之中迅速地轉身離開。 祂的身體瞬間出現在海的邊緣,再遠一點的虛空中,有一道傳送門。 只要通過這扇門,祂就能夠逃脫庭慕的追蹤,找一個地方養精蓄銳。 就在祂即將進入這扇門時,卻看到庭慕一只手摟著余赦的腰,面若寒霜地擋住了祂的去路。 “我──”生之神只說出一個字,聲音就戛然而止。 祂發現庭慕的另一只手正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祂的身體也變成了一具無法操控的軀殼。 生之神記不清已經有多久沒有產生過這種無力感。 祂不知如何掙脫,甚至想要去回憶時,卻發現思維逐漸凝固。 庭慕對祂做的事,原本是祂常做的。 掌控著生的祂,一直自詡是六大神中最強的那一個。 事實也證明了,祂的確是最強的,讓庭慕沉寂四千年的陰謀是祂策劃的,其他幾個如今也都直接或間接的死于祂手。 祂原本應該是最大的贏家,但為什么,祂的結局卻偏離了軌道? 在神力被逐漸吞噬的過程中,生之神的目光落在了余赦身上。 一切都因為這個人類,他做出了超出祂判斷的事情。 “你為什么……不選擇重新開始……?” 生之神用盡所有力氣,問出了最后一句話。 只是祂還未等到答案,就徹底隕落。 統治了恐懼之國四千年的六大神,終于不復存在。 余赦看著生之神消散時滿天的晶塵,咳嗽了一聲。 “為什么?”庭慕又將他抱緊了一點。 “因為那句話,告訴了我正確的答案。”余赦說,“時間只是錯位了,但并不代表一切不會發生。當我們的歷史走到盡頭時,恐懼之國將會出現。” “最后停下來的畫面是我們的世界走到盡頭之后。”余赦抬頭看了他一眼,“那片樹林中間圍繞著一片湖泊,是不可言之域。” “所以恐懼之源不是憑空產生的,石板就是恐懼之源的伊始,但它只擁有一半恐懼之源的力量,所以積累了多年后,你才出現。”余赦說,“如果我選擇將石板留下來,人類的文明才會真正的毀滅。” “只是沒想到,選擇權竟然在我的手上。”余赦沉默了片刻說。 他將自己擁有的那一半恐懼之源全部還給了庭慕后,本就十分虛弱,一時說了這么多話,便小口小口地喘著氣。 “原來不是因為我啊。”庭慕看著他,眼神變得哀怨。 “……也,也是因為你。”余赦結巴了一下,目光瞥向其他方向,“我很慶幸……不用做出放棄你的選擇。” 話音剛落,他的下巴忽然被兩只手指捏住,讓他被迫轉過頭來。 庭慕俊美的面容逐漸放大,直到他能看清對方的睫毛根部為止。 一個灼熱的吻讓他原本無力的身體變得更加酸軟,只能被迫張著嘴,任由對方的唇舌肆掠。 等庭慕好不容易放開他,他忽然有了力氣,從對方懷里掙扎開。 “你干什么?”余赦用手背擦掉嘴唇上的濕濡。 “暫時讓你恢復體力。”庭慕說著,五指扣緊余赦的手腕,將他重新拉到面前。 “現在又是做什么?”余赦又問。 “單純的求偶行為。”庭慕一本正經地說。 “我還沒徹底原諒你。”余赦氣勢洶洶地數落起祂的種種過錯,然而染紅的耳朵出賣了他的心思。 “那我再加把勁──”庭慕從背后抱住他,下巴擱在他肩膀上,“等你徹底原諒我。” * 兩年后,一條橫跨六個大域的鐵路正式開通。 這種用科學辦法提煉恐懼石后生產出來的燃料,成為了人們生活中必不可缺的主力。 原住民和外來者們組成的聯合學會,各施所長繼續研究其他科技。 這一切的改變都是因為兩年前發生的六大神隕落事件后,外來者和原住民們在恐懼之源的神殿中分別得到了許多書籍。 外來者們當即認出,這是末世前的書,上面記載著許多已經遺失的資料。 當初恐懼之國降臨時,根本沒人攜帶大規模的書籍,再加上損失了大批人才,以至于科技退步。 他們立刻聯系了原住民,整合兩邊的書籍后,決定攜手研究科技與天賦的結合。 促進兩派人和諧的,還有另一件事。 外來者進入原住民城市后,開了許多家餐飲店,其中一家名叫舌尖上的恐懼之國的連鎖店在各個大域大受好評。 他們研發出來的新式菜品,不但色香味俱全,還加入了以毒攻毒配方,改善的恐懼之國固有的餐飲恐懼,甚至一度導致其中兩三種魔怪瀕臨滅絕。 余赦坐的列車到站,他剛從雪域回來。 那里現在已經成為了極寒之域的熱門景點,特別是極炎之域的人,看到滿城的雪后,會發出一陣陣沒有見過世面的驚呼。 等興奮的勁過去后,等待他們的就是徹骨寒冷。 好在有新型燃料制成的取暖器,讓他們不至于被凍得客死異鄉。 下車后,余赦手上提著一只口袋,里面裝著一雙極寒之域特供羊毛手套。 六大域的人在發現書籍的同時,也得到了可以培養的牲畜和糧食蔬菜。 經過兩年的時間,再加上雙方耕種畜牧技術的交流,現在普通的肉類和蔬菜瓜果已經有了穩定的來源。 恐懼之國的人剛開始對六大神的隕落懼怕不已,提到恐懼之源就瑟瑟發抖。 但這般恩威并施后,他們開始發自內心地獻上了信仰。 外來者們沒有見識過恐懼之源的恐怖,只知道他們是因為恐懼之源,才有了如今的改變。更是人人將恐懼之源掛在口中。 “叔叔。”一個小孩叫住了余赦。 “怎么了?”余赦轉頭,見這個小孩穿著一件末世前風格的棉襖,像一團雪圓子。 “叔叔你長得好像神殿中的那個人喲。”小孩比劃著,“就是那個高高瘦瘦,擺在中間的石像。” “對不起啊朋友,小孩子胡言亂語。”一個大人走過來,抱起小孩說。 “沒關系。”余赦笑了笑,憑空變出一顆糖,遞給了小孩。 他揮手和兩人告別,轉身離開站臺。 當他經過轉角后,身體消失在了原地。 山頂被落雪遮住了一大片,這里更加嚴寒,但景色也更美。 頂端站著一道略顯寂寥的身影,余赦提著小口袋站在這里,眺望著正在駛向遠方的列車。 他忽然聽到身后有聲音傳來,回過頭看見庭慕站在下方,銀白色的長發舞動,像在雪中洋洋灑灑的白色錦緞。 余赦將小口袋扔給祂:“送你的伴手禮。” “很丑。”庭慕評價了一句,但眼底卻流露出一片火熱,迫不及待地打開包裝套在自己手上。 邪神帶著一雙可笑的毛毛手套,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祂毫不在乎,快步走上前,求表揚似地伸出手。 余赦拉住祂的手,白雪如同糖霜,把他的黑發變得軟軟糯糯。 他眉眼彎彎地說:“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 庭慕看到他臉色煞白地抓住胸口的衣服,原本冷硬的神色一變,一只手扶在山壁上,似乎想要從里面出來,但卻被無情地擋住。 “為什么會這樣?”余赦緩了一會兒,抬起頭問道。 庭慕嘴唇動了動,但沒有說話。 “你竟然受了這么重的傷,是因為我嗎?”余赦看上去十分冷靜,“是因為你把恐懼之源給我的原因?” 他又搖了搖頭:“但是僅僅把恐懼之源給我,我為什么又會在冥冥中看到你看到的畫面。” 余赦凝神看著他:“你究竟做了什么?” “你已經被生發現了。”庭慕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且催促道,“現在趕緊離開。” “好不容易才把他吸引到這里,怎么可能讓他輕易離開。”一個聲音在虛空中響起,余赦回過頭,看到身后出現了一個扭曲的光團。 一個雌雄莫辨的人從光團中走出來,祂正彎著嘴角,用一副悲憫的神情看著余赦。 “看到我還活著,你很震驚吧。”余赦發現自己完全不像之前看到生之神時那般恐懼。 “我已經驚訝過了。”生之神面色不改地說,“在看到斯坦斯大人的瞬間,我就知道你還活著。” 祂見余赦面露疑色,臉上頓時出現躍躍欲試捉弄有趣生物的表情。 “你難道不知道,祂將自己的一半生命給了你?”生之神好奇地問。 “一半的生命?”余赦猛地回過頭,“難道不是恐懼之源嗎?” “哈哈哈,看來你被徹底蒙在鼓中。斯坦斯大人本身其實就是恐懼之源,那塊石頭不過是一個載體而已。”生之神說,“當斯坦斯大人死后,恐懼之源就會回到那塊載體上。” “我們之所以想要尋找不可言之域,就是為了找到載體。”生之神說,“沒想到祂竟然設下了這樣一個圈套,沉睡了幾千年后重新復蘇。” “不過斯坦斯大人的復蘇并沒有完全按照祂的計劃進行。在最關鍵的時候,祂選擇了以殘缺的形態重現。”生之神微笑著對余赦說,“這都多虧了你。” 余赦震驚中,突然想起庭慕復蘇的時候,地下城核心碎片并沒有集齊。 如果不是為了救他,庭慕完全可以等到碎片集齊后才復蘇。 而因為他的緣故,庭慕復蘇的時候就等同于受了重傷。 再加上為了救他,庭慕還把一半的生命分給了他。 這個總是對他威逼利誘,又將他蒙在一層一層的謊言中的家伙,何至于為他做到這一步。 余赦攥緊手指,不知名的情緒在胸口炸開,如燎原的星火,像是怒火,卻又將整個胸膛烘烤的暖融融。 他的目光落在庭慕臉上,但對方卻垂著眸,一副油鹽不進又冷若冰霜的模樣。 “如果不是你,就算祂沒有完美的復蘇,我也只有死路一條。”生之神說,“但祂救了你后,就絕對不是我的對手。” 生之神的心情很好,祂毫不吝嗇言語,就像一位親切的老友。 “你對祂一定很重要,真是一個奇妙的人類。”生之神眼底閃過一道嫉妒之色,“如果斯坦斯大人看到好不容易復活的你死在面前,一定會很難過吧。” 生之神說著,笑盈盈地抬起一只手。 正在這時,余赦聽到身后的山壁破碎,一條胳膊攬在他的腰上,他的身體瞬間被帶到半空中。 他回過頭,看見庭慕隨風凌亂的白發下冷俊的側臉。 祂將余赦帶到海島的邊緣。 “離開這里,現在。”祂松開禁錮著余赦的手臂,面無表情地說。 “你是復讀機嗎?”余赦一把抓住祂,“要走一起走!” 他想帶著庭慕回到地下城,就和以往每一次一樣。 但之前在懸崖宅邸中出現過的情況再次發生。 “上次讓你將人送走,這次難道還會再犯同樣的錯誤?”生之神緊隨其后,已經重新接近他們,“在這片海域之內,所有人都沒辦法跨越空間。” 庭慕不著痕跡地將余赦擋在身后。 “你一個人可以離開海域。”祂的語氣中帶著不容商榷的武斷。 “閉嘴。”余赦聞言,抓住祂手腕的力氣變得更大。 “我等會兒就來。”庭慕眉頭一皺,想要把余赦推開。 “斯坦斯大人就不要勉強自己了。如果您能輕而易舉地離開我精心準備的牢籠,為什么剛開始的時候不這樣做呢?”生之神說。 “我只想看看你這條愛咬主人的狗,究竟想要做什么。”庭慕的嘴角勾起,看上去一點都不擔心生之神。 余赦卻十分清楚庭慕已經岌岌可危,因為他握住的那只手臂正在微微顫抖。 果然庭慕話音剛落,身體就如高空拋物般往下墜,若不是被余赦拉住,地上一定會被撞擊出一個巨大的坑。 生之神居高臨下地看著兩人,抬手鼓起了掌。 “能看到斯坦斯大人如今的這幅模樣,也不枉我做了這么多準備。”生之神突然雙目猩紅,“被曾經的仆人第二次殺死,您一定非常憤怒吧。” 余赦抱著庭慕跪坐在地上,只覺得懷中的身體越發冰涼,就像第一次在水晶棺中摸到邪神的身體時一樣。 “庭慕,我有一個辦法……”余赦壓低聲音在祂耳邊說。 遠處的生之神看見庭慕毫不提防靠在余赦身上的模樣,臉上的表情更顯扭曲。 “我本以為所有仆從在您眼中都沒有高低之分,您從來不會真正的信任我們,沒想到竟然有一個例外。”生之神近乎癲狂地笑道,“不過,這個例外即將為您陪葬。” 在生之神靠近的瞬間,余赦的面前突然多出了四塊石板。 生之神的腳步頓住,祂看到石板后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為什么能夠觸碰這些石板?” “這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余赦說著將庭慕的一只手放在石板的另一端。 石板能夠傳遞并轉換能量。 信仰可以通過石板變成恢復地下城核心的力量,那么他也可以將自己身體中的恐懼之源重新還給庭慕。 在石板被觸發之時,余赦感覺到身體內源源不斷的能量在消失。 生之神想要上前,石板前端出現的一面如同幕布的屏障阻擋住了祂。 四塊屏障成型,將庭慕包裹在其中。 余赦見庭慕被屏障困在其中,擔心有變,想要將祂拉出來,卻逐漸遺忘了剛開始的想法,目光被屏障上的畫面吸引。 那是被霓虹燈籠罩的城市,夜晚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街上的行人,有的腳步匆匆,急著回家。 有的三五成群,嬉笑怒罵。 有的手上拿著路邊攤買來的小食,遇到櫥窗中心儀的商品,駐足停下。 他背著電腦包,剛離開回家的地鐵,手上還拿著一份甲方臨時加的需求。 他說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好像是煩躁地在心中將甲方罵了一百遍。 這時商場外墻上的大屏幕剛剛播完當紅偶像錄制的廣告,熟悉的女生報時說現在是2018年8月8日晚上8點。 余赦覺得有些奇怪,抱著不安的心情,他回到家中。 然而家里好像和以前有些不同,多出了一個白蒙蒙的像是光暈一樣的東西。 房間里的東西開始不斷變化,就像是快進的畫面,一切飛速的運轉,城市從鋼筋水泥變成了一片焦土,這片焦土又重新長出了蒼天大樹。 唯一沒有改變的是那一團淡淡的光暈。 余赦不知道那是什么,當他走近的時候,卻仿佛聽到了呼喚聲。 把石板放上來。 余赦頓時從幻象中抽離,畫面仍然在他面前,仿佛通過面前的屏障,就可以進入另外一個空間。 庭慕正閉著眼安靜地坐在屏障中間,那團白色的光暈就籠罩著祂的身體。 余赦的目光落在腳邊的石板上。 原本那些文字,竟然在此刻亮了起來。 曾經被抹掉的幾個字,也因此能夠重新識別。 “當時間再次重疊,即可作出選擇。” “傾覆的一切終將回歸,錯位的時間將可分別。” “慘痛的歷史照舊發生,過去的記憶得到保留。” 雖然這幾句話看上去不明所以,但余赦在看到它們的瞬間,就明白自己即將做出的選擇是什么。 “難道……他們幾年前得到的石板,是我親自送回去的?”余赦喃喃道。 讓石板回到過去,恐懼之國的降臨依然會發生。 如果放棄石板,他自己穿過屏障,則可以回到2018年。 并且四年之后,這場末日將不復存在。 生之神也看懂了石板的指示,祂不再像剛才那樣暴躁,而是穩操勝券地看著他。 “你曾經生活的世界,看上去非常美好。現在有個機會讓你重新選擇,給你一個拯救所有人的機會,你會做出怎樣的選擇?”生之神問。 生之神并不懷疑余赦會將石板放進屏障中。 因為祂從那些畫面里,看出了余赦對過去那種平靜且日復一日的生活的渴望。 只要余赦留下石板,自己走進屏障,他就會從這一段歷史中被抹除。 那么此時此刻余赦將不會出現在這里,僅剩下的只有虛弱的邪神。 余赦垂眸盯著石板沉思良久,他往前走了兩步,貼近屏障。 哪怕是天天被甲方折磨,也好過在末世中被血汗浸透。 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仿佛出現在他眼前,他們還沒有因為恐懼之國降臨死亡,依然鮮活雀躍。 余赦的目光又透過他們,落在光暈處的庭慕身上。 對方像是感覺到了他的視線,緩緩睜開眼,深邃的眼瞳中露出一絲暖意。 好像在對他說“沒關系”。 少了專橫的邪神意外地溫和,但這一切讓余赦感到不習慣。 他突然明白,對方在他心中是占據著一席之地的。 所有的懊惱、憤怒、爭執,只是因為他在乎。 心臟好像又疼了,如同海浪沖刷礁石,一次又一次的拍打。 如果一切重新開始,他將忘記一切。 自然也可以忘記,因為在乎帶來的痛苦。 “我選好了。”余赦閉上眼睛。 生之神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等待他走進屏障。 卻看見余赦操縱著四塊石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它們送進了屏障中。 石板接觸到光源的那一刻,庭慕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 祂緊緊盯著余赦,卻看到對方搖搖晃晃,臉色變得像過水的宣紙。 屏障瞬間破碎,祂重新站起來,完全不見之前的萎靡。 庭慕快步跨出,一把抱住即將倒下的余赦。 祂將余赦抱在懷中,手臂微微發顫,用專注的目光打量他的臉,似乎在確認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實的。 生之神見狀,知道自己大勢已去,懊悔之中迅速地轉身離開。 祂的身體瞬間出現在海的邊緣,再遠一點的虛空中,有一道傳送門。 只要通過這扇門,祂就能夠逃脫庭慕的追蹤,找一個地方養精蓄銳。 就在祂即將進入這扇門時,卻看到庭慕一只手摟著余赦的腰,面若寒霜地擋住了祂的去路。 “我──”生之神只說出一個字,聲音就戛然而止。 祂發現庭慕的另一只手正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祂的身體也變成了一具無法操控的軀殼。 生之神記不清已經有多久沒有產生過這種無力感。 祂不知如何掙脫,甚至想要去回憶時,卻發現思維逐漸凝固。 庭慕對祂做的事,原本是祂常做的。 掌控著生的祂,一直自詡是六大神中最強的那一個。 事實也證明了,祂的確是最強的,讓庭慕沉寂四千年的陰謀是祂策劃的,其他幾個如今也都直接或間接的死于祂手。 祂原本應該是最大的贏家,但為什么,祂的結局卻偏離了軌道? 在神力被逐漸吞噬的過程中,生之神的目光落在了余赦身上。 一切都因為這個人類,他做出了超出祂判斷的事情。 “你為什么……不選擇重新開始……?” 生之神用盡所有力氣,問出了最后一句話。 只是祂還未等到答案,就徹底隕落。 統治了恐懼之國四千年的六大神,終于不復存在。 余赦看著生之神消散時滿天的晶塵,咳嗽了一聲。 “為什么?”庭慕又將他抱緊了一點。 “因為那句話,告訴了我正確的答案。”余赦說,“時間只是錯位了,但并不代表一切不會發生。當我們的歷史走到盡頭時,恐懼之國將會出現。” “最后停下來的畫面是我們的世界走到盡頭之后。”余赦抬頭看了他一眼,“那片樹林中間圍繞著一片湖泊,是不可言之域。” “所以恐懼之源不是憑空產生的,石板就是恐懼之源的伊始,但它只擁有一半恐懼之源的力量,所以積累了多年后,你才出現。”余赦說,“如果我選擇將石板留下來,人類的文明才會真正的毀滅。” “只是沒想到,選擇權竟然在我的手上。”余赦沉默了片刻說。 他將自己擁有的那一半恐懼之源全部還給了庭慕后,本就十分虛弱,一時說了這么多話,便小口小口地喘著氣。 “原來不是因為我啊。”庭慕看著他,眼神變得哀怨。 “……也,也是因為你。”余赦結巴了一下,目光瞥向其他方向,“我很慶幸……不用做出放棄你的選擇。” 話音剛落,他的下巴忽然被兩只手指捏住,讓他被迫轉過頭來。 庭慕俊美的面容逐漸放大,直到他能看清對方的睫毛根部為止。 一個灼熱的吻讓他原本無力的身體變得更加酸軟,只能被迫張著嘴,任由對方的唇舌肆掠。 等庭慕好不容易放開他,他忽然有了力氣,從對方懷里掙扎開。 “你干什么?”余赦用手背擦掉嘴唇上的濕濡。 “暫時讓你恢復體力。”庭慕說著,五指扣緊余赦的手腕,將他重新拉到面前。 “現在又是做什么?”余赦又問。 “單純的求偶行為。”庭慕一本正經地說。 “我還沒徹底原諒你。”余赦氣勢洶洶地數落起祂的種種過錯,然而染紅的耳朵出賣了他的心思。 “那我再加把勁──”庭慕從背后抱住他,下巴擱在他肩膀上,“等你徹底原諒我。” * 兩年后,一條橫跨六個大域的鐵路正式開通。 這種用科學辦法提煉恐懼石后生產出來的燃料,成為了人們生活中必不可缺的主力。 原住民和外來者們組成的聯合學會,各施所長繼續研究其他科技。 這一切的改變都是因為兩年前發生的六大神隕落事件后,外來者和原住民們在恐懼之源的神殿中分別得到了許多書籍。 外來者們當即認出,這是末世前的書,上面記載著許多已經遺失的資料。 當初恐懼之國降臨時,根本沒人攜帶大規模的書籍,再加上損失了大批人才,以至于科技退步。 他們立刻聯系了原住民,整合兩邊的書籍后,決定攜手研究科技與天賦的結合。 促進兩派人和諧的,還有另一件事。 外來者進入原住民城市后,開了許多家餐飲店,其中一家名叫舌尖上的恐懼之國的連鎖店在各個大域大受好評。 他們研發出來的新式菜品,不但色香味俱全,還加入了以毒攻毒配方,改善的恐懼之國固有的餐飲恐懼,甚至一度導致其中兩三種魔怪瀕臨滅絕。 余赦坐的列車到站,他剛從雪域回來。 那里現在已經成為了極寒之域的熱門景點,特別是極炎之域的人,看到滿城的雪后,會發出一陣陣沒有見過世面的驚呼。 等興奮的勁過去后,等待他們的就是徹骨寒冷。 好在有新型燃料制成的取暖器,讓他們不至于被凍得客死異鄉。 下車后,余赦手上提著一只口袋,里面裝著一雙極寒之域特供羊毛手套。 六大域的人在發現書籍的同時,也得到了可以培養的牲畜和糧食蔬菜。 經過兩年的時間,再加上雙方耕種畜牧技術的交流,現在普通的肉類和蔬菜瓜果已經有了穩定的來源。 恐懼之國的人剛開始對六大神的隕落懼怕不已,提到恐懼之源就瑟瑟發抖。 但這般恩威并施后,他們開始發自內心地獻上了信仰。 外來者們沒有見識過恐懼之源的恐怖,只知道他們是因為恐懼之源,才有了如今的改變。更是人人將恐懼之源掛在口中。 “叔叔。”一個小孩叫住了余赦。 “怎么了?”余赦轉頭,見這個小孩穿著一件末世前風格的棉襖,像一團雪圓子。 “叔叔你長得好像神殿中的那個人喲。”小孩比劃著,“就是那個高高瘦瘦,擺在中間的石像。” “對不起啊朋友,小孩子胡言亂語。”一個大人走過來,抱起小孩說。 “沒關系。”余赦笑了笑,憑空變出一顆糖,遞給了小孩。 他揮手和兩人告別,轉身離開站臺。 當他經過轉角后,身體消失在了原地。 山頂被落雪遮住了一大片,這里更加嚴寒,但景色也更美。 頂端站著一道略顯寂寥的身影,余赦提著小口袋站在這里,眺望著正在駛向遠方的列車。 他忽然聽到身后有聲音傳來,回過頭看見庭慕站在下方,銀白色的長發舞動,像在雪中洋洋灑灑的白色錦緞。 余赦將小口袋扔給祂:“送你的伴手禮。” “很丑。”庭慕評價了一句,但眼底卻流露出一片火熱,迫不及待地打開包裝套在自己手上。 邪神帶著一雙可笑的毛毛手套,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祂毫不在乎,快步走上前,求表揚似地伸出手。 余赦拉住祂的手,白雪如同糖霜,把他的黑發變得軟軟糯糯。 他眉眼彎彎地說:“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 庭慕看到他臉色煞白地抓住胸口的衣服,原本冷硬的神色一變,一只手扶在山壁上,似乎想要從里面出來,但卻被無情地擋住。 “為什么會這樣?”余赦緩了一會兒,抬起頭問道。 庭慕嘴唇動了動,但沒有說話。 “你竟然受了這么重的傷,是因為我嗎?”余赦看上去十分冷靜,“是因為你把恐懼之源給我的原因?” 他又搖了搖頭:“但是僅僅把恐懼之源給我,我為什么又會在冥冥中看到你看到的畫面。” 余赦凝神看著他:“你究竟做了什么?” “你已經被生發現了。”庭慕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且催促道,“現在趕緊離開。” “好不容易才把他吸引到這里,怎么可能讓他輕易離開。”一個聲音在虛空中響起,余赦回過頭,看到身后出現了一個扭曲的光團。 一個雌雄莫辨的人從光團中走出來,祂正彎著嘴角,用一副悲憫的神情看著余赦。 “看到我還活著,你很震驚吧。”余赦發現自己完全不像之前看到生之神時那般恐懼。 “我已經驚訝過了。”生之神面色不改地說,“在看到斯坦斯大人的瞬間,我就知道你還活著。” 祂見余赦面露疑色,臉上頓時出現躍躍欲試捉弄有趣生物的表情。 “你難道不知道,祂將自己的一半生命給了你?”生之神好奇地問。 “一半的生命?”余赦猛地回過頭,“難道不是恐懼之源嗎?” “哈哈哈,看來你被徹底蒙在鼓中。斯坦斯大人本身其實就是恐懼之源,那塊石頭不過是一個載體而已。”生之神說,“當斯坦斯大人死后,恐懼之源就會回到那塊載體上。” “我們之所以想要尋找不可言之域,就是為了找到載體。”生之神說,“沒想到祂竟然設下了這樣一個圈套,沉睡了幾千年后重新復蘇。” “不過斯坦斯大人的復蘇并沒有完全按照祂的計劃進行。在最關鍵的時候,祂選擇了以殘缺的形態重現。”生之神微笑著對余赦說,“這都多虧了你。” 余赦震驚中,突然想起庭慕復蘇的時候,地下城核心碎片并沒有集齊。 如果不是為了救他,庭慕完全可以等到碎片集齊后才復蘇。 而因為他的緣故,庭慕復蘇的時候就等同于受了重傷。 再加上為了救他,庭慕還把一半的生命分給了他。 這個總是對他威逼利誘,又將他蒙在一層一層的謊言中的家伙,何至于為他做到這一步。 余赦攥緊手指,不知名的情緒在胸口炸開,如燎原的星火,像是怒火,卻又將整個胸膛烘烤的暖融融。 他的目光落在庭慕臉上,但對方卻垂著眸,一副油鹽不進又冷若冰霜的模樣。 “如果不是你,就算祂沒有完美的復蘇,我也只有死路一條。”生之神說,“但祂救了你后,就絕對不是我的對手。” 生之神的心情很好,祂毫不吝嗇言語,就像一位親切的老友。 “你對祂一定很重要,真是一個奇妙的人類。”生之神眼底閃過一道嫉妒之色,“如果斯坦斯大人看到好不容易復活的你死在面前,一定會很難過吧。” 生之神說著,笑盈盈地抬起一只手。 正在這時,余赦聽到身后的山壁破碎,一條胳膊攬在他的腰上,他的身體瞬間被帶到半空中。 他回過頭,看見庭慕隨風凌亂的白發下冷俊的側臉。 祂將余赦帶到海島的邊緣。 “離開這里,現在。”祂松開禁錮著余赦的手臂,面無表情地說。 “你是復讀機嗎?”余赦一把抓住祂,“要走一起走!” 他想帶著庭慕回到地下城,就和以往每一次一樣。 但之前在懸崖宅邸中出現過的情況再次發生。 “上次讓你將人送走,這次難道還會再犯同樣的錯誤?”生之神緊隨其后,已經重新接近他們,“在這片海域之內,所有人都沒辦法跨越空間。” 庭慕不著痕跡地將余赦擋在身后。 “你一個人可以離開海域。”祂的語氣中帶著不容商榷的武斷。 “閉嘴。”余赦聞言,抓住祂手腕的力氣變得更大。 “我等會兒就來。”庭慕眉頭一皺,想要把余赦推開。 “斯坦斯大人就不要勉強自己了。如果您能輕而易舉地離開我精心準備的牢籠,為什么剛開始的時候不這樣做呢?”生之神說。 “我只想看看你這條愛咬主人的狗,究竟想要做什么。”庭慕的嘴角勾起,看上去一點都不擔心生之神。 余赦卻十分清楚庭慕已經岌岌可危,因為他握住的那只手臂正在微微顫抖。 果然庭慕話音剛落,身體就如高空拋物般往下墜,若不是被余赦拉住,地上一定會被撞擊出一個巨大的坑。 生之神居高臨下地看著兩人,抬手鼓起了掌。 “能看到斯坦斯大人如今的這幅模樣,也不枉我做了這么多準備。”生之神突然雙目猩紅,“被曾經的仆人第二次殺死,您一定非常憤怒吧。” 余赦抱著庭慕跪坐在地上,只覺得懷中的身體越發冰涼,就像第一次在水晶棺中摸到邪神的身體時一樣。 “庭慕,我有一個辦法……”余赦壓低聲音在祂耳邊說。 遠處的生之神看見庭慕毫不提防靠在余赦身上的模樣,臉上的表情更顯扭曲。 “我本以為所有仆從在您眼中都沒有高低之分,您從來不會真正的信任我們,沒想到竟然有一個例外。”生之神近乎癲狂地笑道,“不過,這個例外即將為您陪葬。” 在生之神靠近的瞬間,余赦的面前突然多出了四塊石板。 生之神的腳步頓住,祂看到石板后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為什么能夠觸碰這些石板?” “這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余赦說著將庭慕的一只手放在石板的另一端。 石板能夠傳遞并轉換能量。 信仰可以通過石板變成恢復地下城核心的力量,那么他也可以將自己身體中的恐懼之源重新還給庭慕。 在石板被觸發之時,余赦感覺到身體內源源不斷的能量在消失。 生之神想要上前,石板前端出現的一面如同幕布的屏障阻擋住了祂。 四塊屏障成型,將庭慕包裹在其中。 余赦見庭慕被屏障困在其中,擔心有變,想要將祂拉出來,卻逐漸遺忘了剛開始的想法,目光被屏障上的畫面吸引。 那是被霓虹燈籠罩的城市,夜晚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街上的行人,有的腳步匆匆,急著回家。 有的三五成群,嬉笑怒罵。 有的手上拿著路邊攤買來的小食,遇到櫥窗中心儀的商品,駐足停下。 他背著電腦包,剛離開回家的地鐵,手上還拿著一份甲方臨時加的需求。 他說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好像是煩躁地在心中將甲方罵了一百遍。 這時商場外墻上的大屏幕剛剛播完當紅偶像錄制的廣告,熟悉的女生報時說現在是2018年8月8日晚上8點。 余赦覺得有些奇怪,抱著不安的心情,他回到家中。 然而家里好像和以前有些不同,多出了一個白蒙蒙的像是光暈一樣的東西。 房間里的東西開始不斷變化,就像是快進的畫面,一切飛速的運轉,城市從鋼筋水泥變成了一片焦土,這片焦土又重新長出了蒼天大樹。 唯一沒有改變的是那一團淡淡的光暈。 余赦不知道那是什么,當他走近的時候,卻仿佛聽到了呼喚聲。 把石板放上來。 余赦頓時從幻象中抽離,畫面仍然在他面前,仿佛通過面前的屏障,就可以進入另外一個空間。 庭慕正閉著眼安靜地坐在屏障中間,那團白色的光暈就籠罩著祂的身體。 余赦的目光落在腳邊的石板上。 原本那些文字,竟然在此刻亮了起來。 曾經被抹掉的幾個字,也因此能夠重新識別。 “當時間再次重疊,即可作出選擇。” “傾覆的一切終將回歸,錯位的時間將可分別。” “慘痛的歷史照舊發生,過去的記憶得到保留。” 雖然這幾句話看上去不明所以,但余赦在看到它們的瞬間,就明白自己即將做出的選擇是什么。 “難道……他們幾年前得到的石板,是我親自送回去的?”余赦喃喃道。 讓石板回到過去,恐懼之國的降臨依然會發生。 如果放棄石板,他自己穿過屏障,則可以回到2018年。 并且四年之后,這場末日將不復存在。 生之神也看懂了石板的指示,祂不再像剛才那樣暴躁,而是穩操勝券地看著他。 “你曾經生活的世界,看上去非常美好。現在有個機會讓你重新選擇,給你一個拯救所有人的機會,你會做出怎樣的選擇?”生之神問。 生之神并不懷疑余赦會將石板放進屏障中。 因為祂從那些畫面里,看出了余赦對過去那種平靜且日復一日的生活的渴望。 只要余赦留下石板,自己走進屏障,他就會從這一段歷史中被抹除。 那么此時此刻余赦將不會出現在這里,僅剩下的只有虛弱的邪神。 余赦垂眸盯著石板沉思良久,他往前走了兩步,貼近屏障。 哪怕是天天被甲方折磨,也好過在末世中被血汗浸透。 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仿佛出現在他眼前,他們還沒有因為恐懼之國降臨死亡,依然鮮活雀躍。 余赦的目光又透過他們,落在光暈處的庭慕身上。 對方像是感覺到了他的視線,緩緩睜開眼,深邃的眼瞳中露出一絲暖意。 好像在對他說“沒關系”。 少了專橫的邪神意外地溫和,但這一切讓余赦感到不習慣。 他突然明白,對方在他心中是占據著一席之地的。 所有的懊惱、憤怒、爭執,只是因為他在乎。 心臟好像又疼了,如同海浪沖刷礁石,一次又一次的拍打。 如果一切重新開始,他將忘記一切。 自然也可以忘記,因為在乎帶來的痛苦。 “我選好了。”余赦閉上眼睛。 生之神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等待他走進屏障。 卻看見余赦操縱著四塊石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它們送進了屏障中。 石板接觸到光源的那一刻,庭慕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 祂緊緊盯著余赦,卻看到對方搖搖晃晃,臉色變得像過水的宣紙。 屏障瞬間破碎,祂重新站起來,完全不見之前的萎靡。 庭慕快步跨出,一把抱住即將倒下的余赦。 祂將余赦抱在懷中,手臂微微發顫,用專注的目光打量他的臉,似乎在確認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實的。 生之神見狀,知道自己大勢已去,懊悔之中迅速地轉身離開。 祂的身體瞬間出現在海的邊緣,再遠一點的虛空中,有一道傳送門。 只要通過這扇門,祂就能夠逃脫庭慕的追蹤,找一個地方養精蓄銳。 就在祂即將進入這扇門時,卻看到庭慕一只手摟著余赦的腰,面若寒霜地擋住了祂的去路。 “我──”生之神只說出一個字,聲音就戛然而止。 祂發現庭慕的另一只手正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祂的身體也變成了一具無法操控的軀殼。 生之神記不清已經有多久沒有產生過這種無力感。 祂不知如何掙脫,甚至想要去回憶時,卻發現思維逐漸凝固。 庭慕對祂做的事,原本是祂常做的。 掌控著生的祂,一直自詡是六大神中最強的那一個。 事實也證明了,祂的確是最強的,讓庭慕沉寂四千年的陰謀是祂策劃的,其他幾個如今也都直接或間接的死于祂手。 祂原本應該是最大的贏家,但為什么,祂的結局卻偏離了軌道? 在神力被逐漸吞噬的過程中,生之神的目光落在了余赦身上。 一切都因為這個人類,他做出了超出祂判斷的事情。 “你為什么……不選擇重新開始……?” 生之神用盡所有力氣,問出了最后一句話。 只是祂還未等到答案,就徹底隕落。 統治了恐懼之國四千年的六大神,終于不復存在。 余赦看著生之神消散時滿天的晶塵,咳嗽了一聲。 “為什么?”庭慕又將他抱緊了一點。 “因為那句話,告訴了我正確的答案。”余赦說,“時間只是錯位了,但并不代表一切不會發生。當我們的歷史走到盡頭時,恐懼之國將會出現。” “最后停下來的畫面是我們的世界走到盡頭之后。”余赦抬頭看了他一眼,“那片樹林中間圍繞著一片湖泊,是不可言之域。” “所以恐懼之源不是憑空產生的,石板就是恐懼之源的伊始,但它只擁有一半恐懼之源的力量,所以積累了多年后,你才出現。”余赦說,“如果我選擇將石板留下來,人類的文明才會真正的毀滅。” “只是沒想到,選擇權竟然在我的手上。”余赦沉默了片刻說。 他將自己擁有的那一半恐懼之源全部還給了庭慕后,本就十分虛弱,一時說了這么多話,便小口小口地喘著氣。 “原來不是因為我啊。”庭慕看著他,眼神變得哀怨。 “……也,也是因為你。”余赦結巴了一下,目光瞥向其他方向,“我很慶幸……不用做出放棄你的選擇。” 話音剛落,他的下巴忽然被兩只手指捏住,讓他被迫轉過頭來。 庭慕俊美的面容逐漸放大,直到他能看清對方的睫毛根部為止。 一個灼熱的吻讓他原本無力的身體變得更加酸軟,只能被迫張著嘴,任由對方的唇舌肆掠。 等庭慕好不容易放開他,他忽然有了力氣,從對方懷里掙扎開。 “你干什么?”余赦用手背擦掉嘴唇上的濕濡。 “暫時讓你恢復體力。”庭慕說著,五指扣緊余赦的手腕,將他重新拉到面前。 “現在又是做什么?”余赦又問。 “單純的求偶行為。”庭慕一本正經地說。 “我還沒徹底原諒你。”余赦氣勢洶洶地數落起祂的種種過錯,然而染紅的耳朵出賣了他的心思。 “那我再加把勁──”庭慕從背后抱住他,下巴擱在他肩膀上,“等你徹底原諒我。” * 兩年后,一條橫跨六個大域的鐵路正式開通。 這種用科學辦法提煉恐懼石后生產出來的燃料,成為了人們生活中必不可缺的主力。 原住民和外來者們組成的聯合學會,各施所長繼續研究其他科技。 這一切的改變都是因為兩年前發生的六大神隕落事件后,外來者和原住民們在恐懼之源的神殿中分別得到了許多書籍。 外來者們當即認出,這是末世前的書,上面記載著許多已經遺失的資料。 當初恐懼之國降臨時,根本沒人攜帶大規模的書籍,再加上損失了大批人才,以至于科技退步。 他們立刻聯系了原住民,整合兩邊的書籍后,決定攜手研究科技與天賦的結合。 促進兩派人和諧的,還有另一件事。 外來者進入原住民城市后,開了許多家餐飲店,其中一家名叫舌尖上的恐懼之國的連鎖店在各個大域大受好評。 他們研發出來的新式菜品,不但色香味俱全,還加入了以毒攻毒配方,改善的恐懼之國固有的餐飲恐懼,甚至一度導致其中兩三種魔怪瀕臨滅絕。 余赦坐的列車到站,他剛從雪域回來。 那里現在已經成為了極寒之域的熱門景點,特別是極炎之域的人,看到滿城的雪后,會發出一陣陣沒有見過世面的驚呼。 等興奮的勁過去后,等待他們的就是徹骨寒冷。 好在有新型燃料制成的取暖器,讓他們不至于被凍得客死異鄉。 下車后,余赦手上提著一只口袋,里面裝著一雙極寒之域特供羊毛手套。 六大域的人在發現書籍的同時,也得到了可以培養的牲畜和糧食蔬菜。 經過兩年的時間,再加上雙方耕種畜牧技術的交流,現在普通的肉類和蔬菜瓜果已經有了穩定的來源。 恐懼之國的人剛開始對六大神的隕落懼怕不已,提到恐懼之源就瑟瑟發抖。 但這般恩威并施后,他們開始發自內心地獻上了信仰。 外來者們沒有見識過恐懼之源的恐怖,只知道他們是因為恐懼之源,才有了如今的改變。更是人人將恐懼之源掛在口中。 “叔叔。”一個小孩叫住了余赦。 “怎么了?”余赦轉頭,見這個小孩穿著一件末世前風格的棉襖,像一團雪圓子。 “叔叔你長得好像神殿中的那個人喲。”小孩比劃著,“就是那個高高瘦瘦,擺在中間的石像。” “對不起啊朋友,小孩子胡言亂語。”一個大人走過來,抱起小孩說。 “沒關系。”余赦笑了笑,憑空變出一顆糖,遞給了小孩。 他揮手和兩人告別,轉身離開站臺。 當他經過轉角后,身體消失在了原地。 山頂被落雪遮住了一大片,這里更加嚴寒,但景色也更美。 頂端站著一道略顯寂寥的身影,余赦提著小口袋站在這里,眺望著正在駛向遠方的列車。 他忽然聽到身后有聲音傳來,回過頭看見庭慕站在下方,銀白色的長發舞動,像在雪中洋洋灑灑的白色錦緞。 余赦將小口袋扔給祂:“送你的伴手禮。” “很丑。”庭慕評價了一句,但眼底卻流露出一片火熱,迫不及待地打開包裝套在自己手上。 邪神帶著一雙可笑的毛毛手套,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祂毫不在乎,快步走上前,求表揚似地伸出手。 余赦拉住祂的手,白雪如同糖霜,把他的黑發變得軟軟糯糯。 他眉眼彎彎地說:“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 庭慕看到他臉色煞白地抓住胸口的衣服,原本冷硬的神色一變,一只手扶在山壁上,似乎想要從里面出來,但卻被無情地擋住。 “為什么會這樣?”余赦緩了一會兒,抬起頭問道。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