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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蛾眉豈肯讓人-《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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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笑只見巷邊墻角的灰地上,那雙白鞋出奇的出污泥而不染。

    “何況,你也不敢娶我。”

    那聲音重又嬌媚起來,似在勾引著那年輕人好娶她。

    那年輕人徘徊猶豫了下后,忽然爆燥起來。只聽他粗著喉嚨道:“可是,人人都說,你是人盡可夫的。”

    那女子一時沒回答,可冰冷的沉默浮了起來,讓田笑都覺得——他完了,那小子完了。

    他都覺察出那兩人之間的空氣,一時硬得如玻璃,冷得象冰。

    可那女子忽蕩著聲音笑了。

    她好象都笑彎了腰。笑得那年輕人都惶惑起來,然后升起點怒意。

    那雙白鞋也笑得在灰地上微微抖動,可以想見它上面軀體的簌簌。

    然后才聽那女子道:“人盡可以,你獨不。”

    那年輕人一怒,伸手就抓來。日頭斜了,田笑只見到地上的影兒,那影子糾纏纏的,分明兩個人已動起手來。

    那女子聲音嬌軟,可手底下卻決不含糊。那影子中的一招一式,棉棉糯糯,看似和軟,可像縫棉被時若有心若無意地忘在里面的有針,吃糯米飯正香甜時也也可以你被讓棗核兒崩了牙齒。

    那年輕子弟出手迅捷,頗有名門大家之風。可那女子在他手下卻絕不見遜色。兩個人都啞了聲,只是悶著嘴的苦斗。好一時,怕都拆了有三兩百招了,這局面還沒分解開。

    那女子論工夫分明高過那年輕人,可偏偏只是封躲,再不肯過份還擊的。就喜歡這么打,把一個婦人的耐心與長性算使了個全。

    只聽那年輕人怒聲道:“小白鞋兒……”

    ——田笑腦中豁然一亮,已明白這女子是誰來。

    “小白鞋”的故事在江湖上可謂無人不知,它被太多的男人講起,可能也同樣在閨閣間回蕩。田笑在很多場合聽到過那些片段。一想起她來,就會不由地想起那些爛賭攤、車馬店、甚或還有像模像樣的酒樓……以及說起它時,那些年輕子弟浮浪的笑、鏢客們老練的暖昧、以及江湖莽漢們臉上的油光……

    他們嘴上的她是臟的,可他們偏偏最愛講她如何穿著一雙干凈的白緞鞋在江湖這片泥沼地里淌過,淌過了一片臟,還是一片臟,可那雙白鞋卻似乎永遠充滿誘惑力的干凈的。

    那是裹在白緞里的一抹攙了腳汗味兒的**,年輕的子弟再也想不出的暗魅與誘惑。

    小白鞋原本是個小門小派出身的女孩兒——六安府的六合門,那一門派除兩三百年前曾于宋金之戰間、在瞿百齡手里風光過一時,此后就寂寞無聞了。如不是“小白鞋”,它只怕再都不會掛到江湖人的嘴邊上來。

    如今的江湖,是只有代代有人在“武英殿”任職,或和“弘文館”關系密切的人家才算真正風光的名門世家。如“晉祠”流脈的三派,如江南延續三百年香火不絕的“湖州筆”畢家……瞿百齡當年手創的那樣滿身草莽氣味的門派是再提不起字號來了。

    據說,那小白鞋的父母曾費了好大的勁,才終于得有機會讓她嫁入畢家。可她還沒入門即被休了。江湖傳說一是因為她父母原在一件爭產之訟中幫過畢家的忙,可打對手官司的人家突然敗了,不再需要他家的幫忙;二是畢家的女子一向尚德不尚才,祖孫幾輩的媳婦會些功夫只用來強身健體的,而那小白鞋從少女之時起一身功夫就一個女孩兒家來說就未免好得過份。她若是出身名門倒也罷了,可在那樣的小門小戶中,這樣的功夫,就是世儒所謂的“其德不足以載其才”,足以招至物議的了。

    退婚一事據說是因為畢家的長輩有一次到小白鞋家做客。這人本是她未來的公公,可小白鞋居然還露了一次面,千不該萬不該在露面時還讓她未來公公看到了她裙裾稍短露出了下面的一雙精致的鞋。

    畢家長輩見微識著,回去后就退了這門親。

    小白鞋的父母氣了個倒仰,但畢家財雄勢大,也難與他們計較。據說她父親就是為了這事活活給憋悶死的。此后家門頹敗,此后她只身飄零西北,此后她一轉眼忽就嫁給了西北大豪耿尚天,此后一轉眼她又守了寡,此后她的名聲一直就不大好。

    “不大好”這三個字說來簡單,一語可以概括,可關于這三字在江湖中流傳的傳說卻連篇累牘,都是由些極旺盛的生命力不惜唇舌的傳播的,它們合在一起,怕要長篇累牘的撂成尺余高的案卷,想看完它都怕要費上一股勁兒的。說的也不外是一件事,那當然是:奸情了。

    那年輕人眼見動手也拿不住小白鞋,忽然放棄,忽然一抱頭就在地上蹲了下來。

    他開始流哭流涕。臉上的淚,腔中的鼻涕,濃的稀的體液一滴一滴地滴在土里,濺出土花來,螞蟻窩似的,讓生命顯得又好笑又悲哀。

    只聽他低低的抽泣聲中還夾雜著哭訴:“你倒底要我怎么樣呢?你倒底還要我怎么辦?我為你已經鬧得快身敗名裂了……我本來過得好好的,我本來也不算是‘留照亭’中最沒出息的子弟,雖說我的出身身不算趙家的嫡系,可我也算奮斗得勤快呀!我本來……本來還一直喜歡著我的五妹的,可為什么偏偏讓我碰上你?我五妹,那才是真正的名門淑女。她這樣的家世,江湖中可真的不多。為了她,我奮斗了這么久!到最后,也不是全沒希望的了——韓家和魏家正派這一輩嫡出的也沒什么太有出息的弟子,有的話,也結婚的結婚,訂親的訂親了,我們又大半只與韓魏兩家通親的。我只差一兩步,真的只差一兩步了!我也許就可以追上五妹的腳步。……只要她對我再稍稍憐惜一點兒,只要這個世界讓她再沒選擇一點……我也就可以攀上趙府的正枝,從此算在留照亭揚眉吐氣了。”

    他的聲音忽然一怒:“可這時,偏偏冒出了那該死的古杉!那家伙,無論家世,技藝,還是名氣,都高過我千百倍。我一從知道弘文館為了擴大聲勢,鬧出的這個召親之擂,就知道,我的事只怕沒戲了。果然,我再見到五妹時,她一下對我重新又疏遠起來。本來她已開始叫我‘家祺哥’了,突然又退回到‘家祺哥哥’——和什么‘家祥’‘家社’哥哥一個樣!你根本不懂我心里的痛……我知道,族里的長輩們已打定主要要她贏得這個擂臺,為這個甚至不惜出動全力,她就是拗也拗不過他們的。何況我還看到了五妹的眼神,在聽到人有意無意間提及那古杉時,分明她也未嘗是不愿的。可我還被分派著護送她來這個咸陽。那時,我就知道自己的絕望了。我很悲傷,但我還情愿來這個咸陽,給我從幼年時起的夢想,給我對五妹的悵望畫一個句號。我什么都沒有,可那傷心至少還是完全的……”

    他忽一抬眼:“是你,是碰到了你!你用那些假笑與同情來勾引我,用那些野浪與怪模怪樣的姿色來撩弄我,讓我偏偏覺得生活還有滋味。我真沒見過你這樣的女子!你弄得我傷心也傷得不完全了。我本來一直以為我可以一直鐘情下去的。哪怕傷心,那也是我一生中難得完整的傷心。你這樣的人,是再也不懂得鐘情其實也可以是很美好的。”

    “可你卻教唆我。你即勾引了我,干嘛又不要我?我這輩子什么都沒有,沒有趙家正系子弟在外面的風光;也只能學到趙家普通子弟們能學到的刀法,一輩子沒機會碰到那些真正秘傳的絕技;我有的只是這十幾年對五妹的一點癡心罷了!可這癡心你都要打破!我昏了頭,居然會迷上你!我早該看出你不是什么好人!”

    接著他的聲音忽然一變:“可我也不想再傷心了……我為了婉宜那丫頭做得夠多的了!”

    然后他突暴粗口“……她不可能他媽的看不到!其實她是什么他媽的名門淑女?她只不過把我當消遣罷了!一個女人,有個男人默默在意她對她來說總是好的。你說得不錯,她不值得我為她付出一輩子傷心的……”

    接著他的聲音忽轉熱望:“……我也知道,我天生不是什么鐘情種子,就如我不是什么嫡系正派的名門子弟!我知道那些沉重的絕望會壓挎我的。我真的真的喜歡你。讓我跟你走吧,咱們不管這些擂臺了,也不管什么古杉和我五妹了。讓他們在他們的風光戲臺上鬧騰去,讓我跟你私奔吧。我一定什么都聽你的。你要我怎么樣就怎么樣。不管怎么說,我還年輕,他們都說,我這樣年輕的,總還能給你這樣的女人很大樂趣的。我也不怕他們趙家了,他們也未見得有那么大耐心大張旗鼓來找我……”

    說著,他幾乎要趴在地上抱向那小白鞋的腳。

    可小白鞋的臉上,忽然只蒼白地笑著。

    她雖堆著笑,那笑意底下,卻是再也掩飾都不欲掩飾的鄙夷。象面對著一個終于玩殘了可以丟棄的玩具。

    看到她那毫無慈悲的鄙夷,那小子忽**了一聲:

    “你殺了我吧!”

    他忽伸出手,癩皮狗一樣地蹭到小白鞋的足邊,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腳。

    小白鞋卻厭惡得忿怒起來,兩人開始一個要躲一個要抱。游戲將殘時心里各露出了丑惡猙獰的本臉。這不再是什么對搏,而是一場廝纏。

    小白鞋先始還忿怒,接著幾乎開始惡心與恐懼起來。田笑看著他們鬧得幾乎不可開交,也這時才認出,那小子分明還是“伐柯”那夜曾與其會的一個子弟,心里真是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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