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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奪擂-《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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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夸父”一式為魏府秘技,在場子弟多修為不夠,雖身為男子,也沒幾個可以練得下來。這時見魏大姑一介女流,居然運起這般乾綱獨振的劍法,不由駭然色變。

    鐵萼瑛神色朗然一振,只見她曲臂回扭,知道這一劍來勢之重,竟把一把鐵門拴反歸背后,擔(dān)在肩上,無意中露出了通臂拳的工夫。

    好一招“二郎擔(dān)山”,竟生生把這一劍扛了下來!

    只聽臺下轟然一陣上好。臺上兩個相斗的雖然都是三綹梳頭、兩截穿衣的女子,可今日相斗,用的卻是就算男人也不會冒然相向的悍烈招法,比之之前的鶯鶯燕燕,大非同日可語。

    旁人只聽得“鏘”然痛響,鐵萼瑛手上鐵門栓上又冒起一片紫煙,把她衣服都燒灼出一道焦痕。

    還沒來得及掂量這一招誰得誰失呢。卻聽那面副臺上有人輕淺一笑,一個女子的聲音道:“這位小妹妹好強悍的身手。你什么時候入的古家,可是也癡心想著要嫁與你家公子。其實你不用爭,臺上的這些小姐就算嫁入古門,也搶不了你的地位的。她們一個個花嬌柳弱,那些粗使家事,總還要有人干。你安心當(dāng)你的丫頭好了,做得好了,古少爺就算收房,這些小姐們個個賢德,也容讓得下的,何苦這樣急赤白臉的讓人好笑。”

    她話說得嬌軟,行動卻快。只見她聲未落地,人已立在那高臺之側(cè),一手掠鬢,一手撫腰,姿態(tài)明妍,卻是三九姨。

    她未出手,可這一下站姿卻站得極巧,全封住了鐵萼瑛左路。那掠鬢之手的小指已扣向了她鬢上之釵。

    鐵萼瑛心頭一凜,情知她是暗器名家。可她心中卻也不怕。冷聲道:“這話原來也是從《列女傳》中抄下來的?”

    旁人只見她強橫已極,神色間卻沉默寡言,沒想出語如此冷雋,場內(nèi)已有人笑了出來。

    這時空中的魏大姑吊身主擂的楹上,挾劍下窺。日光斜照,人人只見她手中闊劍上已崩出兩個米粒大的缺口。她們?nèi)藷o語對峙,就在眾人以為她們都已不會再動,要口頭上先較量幾句時,她們?nèi)齻€忽然動了。這一動鷹翔鶴翥,眼慢的人都沒看清。然后只見她三人稍靜了靜,突然又動。

    她們?nèi)说惨粍樱紒淼脴O快,臺下眼力稍差、功夫稍遜的人都不知怎么交的手。然后卻猛然定格,各就一位,凝定得擂臺上的陽光都啞了,靜得場上人人屏息靜氣。

    有著急的看不出勝負(fù),顧不得羞恥,就待要開聲問旁邊人誰得誰失,卻忽聽一支龍頭拐“得得”的拄地之響,卻是郝婆婆從副臺上緩緩行來。她扶著一支龍頭拐,走到那高臺之下,臉上慈眉善目地道:“好丫頭,我是認(rèn)出來了,你是福建饅頭庵門下。官師太一向可好?你是她嫡系傳人吧?咱們自家人,有話好說。今天你已算名揚天下,有什么解不開的,咱們退下去再說,不必佯言什么古家婢女了,那也太委屈你。你有什么想頭,以我跟官師太的交情,總可以幫你如意的。”

    她們句句都要陷鐵萼瑛入那左性小女子境地。

    鐵萼瑛卻雙目視栓,面色不動,更不答言。

    可郝婆婆得此之機,已跟三九姨、魏大姑鼎足而立,把她的進(jìn)退三路齊齊封住。

    臺下就有人悄聲道:“果然是列女,嫁個小輩都環(huán)肥燕瘦得列女而侍,排成一排肉屏風(fēng);打起架更是列女齊上,厲害,厲害!”

    田笑是與這幾個女人朝過相、動過手的。當(dāng)日,為了小白鞋,就是她們迫得他幾乎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心里不由擔(dān)心已極。

    可他,也是這時才見識了鐵萼瑛的真功夫。

    只是,她的功夫再怎么強悍,只這場中,列女傳就還有四人。她強挺下去,又挺得了多久?何況還有暗處的過千庭與武英殿中的高手?

    田笑急得臉上冒汗,正在轉(zhuǎn)腦筋動詭計要怎么把這個局面攪得越糟越好,是不是去放一把火,還是扒了哪個看客的褲子讓他們添亂?他心里一邊怒罵鐵萼瑛只會蠻干,一邊算計著放火撒潑,或污言穢語,把那列女傳中幾個老騷婆子怎么氣得中風(fēng)當(dāng)場才好,忽覺得身邊環(huán)子有異。

    他一低頭,卻見環(huán)子的眼睛竟沒看向鐵萼瑛處,只是直勾勾地盯向鐵萼瑛身后的高臺之上。

    田笑順?biāo)酃馔ィ瑓s見那高臺之上還殘存著一小塊綢布擋著,可那綢子為日色所透,里面隱隱現(xiàn)出了一個身影。臺下眾人都還不覺,他一見到那影子,腦子一閃,才要失聲叫喚。臺上鐵萼瑛四人已重又一觸即發(fā),卻已聽一個聲音在那高臺上面慵慵懶懶地打哈欠道:

    大夢誰先覺?

    平生我自知。

    草堂春睡足,

    窗外日遲遲……

    他后面這一聲拖得那叫個長啊。真像一個山隱逸士,公子貴少,破落而居,在個竹堂茅舍中睡懶覺才起來的樣子。

    田笑一愣,心里又喜又氣,怒憂摻半。一時心里不由恨極了的暗罵道:好,你正主兒總算來了!現(xiàn)在整個地界已為你鬧哄成這個樣子,你還裝什么他媽的蒜?

    可一時他卻又憂及高臺上那古杉的傷勢。

    這時只見那高臺上綢布一披,細(xì)碎而落,整個臺面顯露出來。

    弘文館這次真是不惜工本,那臺子竟是上好花梨木制就的。花梨木曲折的紋路在高臺兩側(cè)的欄桿上為日光所映,清晰可見。

    田笑在那綢布一落之際,眼中還沒看到什么,心中卻猛地回想起這幾日累積于心頭的印像:那個參天古木的密林空地間,滿身泥濘打著滾的古杉;那個聽到送棺材的老頭兒口里講起的在祁連鐵騎的追殺下遠(yuǎn)逃塞外、銹劍瘦馬的古杉;那個昨夜他還見過,面對“千棺過”一戰(zhàn),當(dāng)真“華彩翻木訥,銹跡掩斑闌”的古杉……這種種的印像互相沖突,疊加在一起,涇渭分明、天差地別,讓他也想象不出,這個將要出來的古杉,將會是哪個古杉?

    卻見那高臺上輕綢飄落,終于現(xiàn)出了古杉的身影。

    他今天穿得居然有顏色,黃黃的軟綢,絲絲的滑,仿佛天工織巧般地在瀉落于肩。腰間也沒有束帶,越見出那黃衫一瀉于地、腰身處微顯空蕩的柔韌勁挺。他身上別無裝飾,只是發(fā)上束了一頂古玉制的冠。那玉冠一束,當(dāng)真顯得他“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了。

    冠下修眉如裁,瞳黯如丸,整個人的光彩不是發(fā)散的,而是收斂的。

    只見面上為斜日所映,一片金黃,于遲哉暮矣的光中,微微見得到一個男子的臉上應(yīng)有的細(xì)小凹痕。可就是那凹痕,在他臉上也像是古玉的銹斑,正顯襯品相的華嚴(yán)。

    他就這么灑落落地出場,只有田笑知情知底,看得出他面色的蒼白,足證如弘文館所料,他昨夜已經(jīng)“其傷七分”了。

    古杉忽雙手一揖,腰身一弓,拱手向臺下鐵萼瑛認(rèn)認(rèn)真真的一躬。

    ——那姿態(tài),真他媽的瀟灑,也真他媽的夠朋友!

    田笑一時對古杉這小子的心態(tài)重又喜怒摻半。

    他懶得再去看這么個鳥人,平白讓自己扯心扯肺,天知道他又打的什么鬼主意。他能活這么久,用以自保之術(shù)想來比鐵萼瑛與自己都來得周全。

    他盯向鐵萼瑛。

    ——滿場人都被古杉的出現(xiàn)弄了個目炫神迷,只田笑還記得望向鐵萼瑛。他一眼之下,已見鐵萼瑛眸中隱見迷眩。他要看的就是這個,要看那盈盈濕眼中,要看到那一點料來絕不會滴下的淚花中古杉的影子……

    有如、看到一把良兵在晨起露水中的震顫。

    為此,他會感到一陣快意的心傷。為了,哪怕不是由他,而是由另一個男子在這個他在意的女子的天性中引發(fā)的美好。

    這一切都是美的——哪怕她此時心中眼中,全沒有自己,他也要把這美麗的一刻在心底珍藏。

    卻見古杉一躬至誠,一起身、卻也風(fēng)慨清朗。

    場中的女兒一時都直了眼,不少少年子弟卻紅了眼。卻聽他朗聲道:“弘文館諸君與江湖列位耆舊為古杉謀聘,拳拳之心,在下心領(lǐng),就不多謝了。”

    田笑一向最厭聽這類浮文,卻聽他說得氣度高邁,不溫不火,不由也暗暗佩服這小子的本事。

    接著,他卻在古杉臉上見到了一個古怪的笑。古杉眼睛像在自己臉上掃了一掃,那笑卻像是笑給自己的。那一笑里,有促狹,有搗鬼,田笑正沒摸清他的門道,卻聽古杉笑道:“只怪古杉當(dāng)日放言,只要他們找得到一個打得敗我的女子,我就誠心誠意,三媒六聘的迎之入門……”

    他的眼睛忽望向臺下某一處,微微含笑道:“……現(xiàn)在,你也好來了吧。”

    全場人心頭微微一迷,不知他搗的什么鬼。

    有腦子快的人已飛快地望向遲慕晴那嫁車,以為古杉說得定然是她。

    “列女傳”中人物神色一變,過千庭卻神色一振,他們還正待反應(yīng)——如果古杉居然敢當(dāng)著全天下的面與邪帝一脈正式合流,那他們諫勸之余,只怕不得不最后落得個刀兵相見了。

    可接下來,人人卻見古杉的眼光雖極溫和極恬淡地笑著,望向的卻不是那輛嫁車,而是人群中。

    眾人隨著他的目光搜尋去,一時還全無所見。田笑也跟著眾人一起在找,好一時,他才找到了,只見一個女子正滿面羞澀,緩步靠前。只是她的身形太普通,行動全無練家章法,所以眾人都沒注意。

    她穿著一身藍(lán)布衣裙,緩緩向前,直待走到那高臺之下,眾人中才有人注意。那高臺側(cè)原有一面梯子,臺高,梯子也陡,懸得就是直的。卻見那女兒望著它微微卻步,步履間似都露出怯意,卻強撐著,紅著顏面,伸手扶梯,勉力往上登起來。

    全場中人一時都摸不清首尾,連魏大姑與過千庭諸人都愣怔住了。

    那女子緩緩爬上了幾級。鐵萼瑛面色愕然,正不知要待如何,卻見古杉在高臺上忽沖她頷首一笑。那笑意含蓄,即有誠肯的謝意,又有謙遜的示意、示意她放那女子登臺。

    然后,他衣袖一拂,身影修朗一立,隨手劃出的指風(fēng)澹然一現(xiàn)。等閑人只怕還沒覺得,鐵萼瑛離得最近,只覺得那臺的四柱已微微一顫。

    那臺子極高,于匆忙間搭就,沒有那么長的木材,也無暇接榫,只是將上好木料用棕繩巧妙的縛住才撐起這么高的。

    古杉不著形跡的隨手一劃,那棕繩卻已為他指風(fēng)所斷。

    場中識貨的人已面色微微一變,卻見,更難的是下面的——那古杉的身形依舊巍然不動,所處的高臺在他足下已緩緩而降。

    那臺子降得極穩(wěn),借著那棕繩殘余的束縛之力,全無傾歪,連梯子也沒抖動一下,卻緩緩地落向下來,卻是他在下就那個正在上攀的女子。

    環(huán)子個子矮,先還看不到那女子。這時那女子已爬高數(shù)尺,身形全現(xiàn)。環(huán)子驚“啊”了一聲,急拉了一把田笑的衣袖,詫聲連叫道:“線線姐姐,田哥哥、你快看,那是線線姐姐啊!”

    那高臺降至丈許處,然后停住。那女子也適時爬高了丈許,登至了臺面。

    眾人只見那女子一身藍(lán)布衣衫,袖口裙邊都染了細(xì)碎的白花,那花兒開在這一片藍(lán)上,只覺得白得爽心悅目。那女子姿色并不多么明妍,卻面目恬淡,舉止溫柔,全身上下只妝點了一樣銀飾,卻是于發(fā)上插著一柄釵環(huán)。那釵只是鍍銀的,可插在她發(fā)上,卻讓她有種切和她身份的自如感。

    這時只見她鬢邊見汗,雙頰微紅,嬌嬌羞羞,樸樸落落,卻也別有一種質(zhì)樸大方之態(tài)。

    只見古杉望著她的眼里全都是笑。那笑溫和得如暮鴉戀水,一翅一翅全是夕陽暖意。只聽他溫和道:“線線,你都聽清楚了,我答應(yīng)人,只要有人能打敗我,我就心甘情愿地娶她入門。我自知不才,不過,也許你還不嫌我鄙陋,愿意一試吧?”

    那女子似舊城小巷中長大的那種小家小戶溫婉的女子,從沒見過這等大場面。

    她頭都不敢一抬,眼睛除了看著古杉的衣襟的下擺,再都不敢往別處看上一眼。

    只見她輕輕點頭,極低了聲音地道:“我愿意。”

    她聲音很輕,滿場人雖都屏聲靜氣,怕也聽不見。

    可那聲音似又為古杉所護,竟人人都聽見了。

    那女子忽從手上褪下了一枚頂針,她把那頂針拈于兩指之間,然后抬頭,眼神明明凈凈地迎上了古衫的眼,眼中雖還有羞澀,卻也不乏坦然。

    然后,她一式“支機”,竟像模像樣扣戒攻向古杉。

    古杉輕輕扭身一閃。那女子卻一招一式,分明使出了全套的“織女劍”。

    她以頂針為劍,招式看來分明只會這一套,但分明也出自明師指點,只是攻防之間全無內(nèi)勁,也明顯是剛剛初練,僅是個依樣畫葫蘆。

    旁邊人還在懵懂中,不知這兩人搞什么鬼。田笑心明眼利,眼望著古杉臉上那溫煦的笑,卻在那眼角眉梢間捕捉到了一絲促狹、一絲俏皮,同時卻有一絲悲哀。

    他心底一時不由開罵開來,把這姓古的臭小子從頭到腳罵了個遍:他分明是在耍弄過千庭、弘文館、“列女傳”中人、所有以他為圖者、以致本來是來看他如戲、以他為猴者們看熱鬧的心態(tài)呢!

    田笑自己心里“呸呸”連聲,暗怒道:滿天下人只當(dāng)他家世清華,為人溫雅,當(dāng)真只有自己慧眼如炬,看得出這小子的真形。這招術(shù),分明就是他教給那線線的!

    那叫“線線”的女子把“織女劍”才才使了半套,卻已把頂針正扣在古杉心口之側(cè)。卻見那古杉停住了身形,頓了頓,忽朗聲笑道:

    “線線女俠,你的‘針黹’神功,果然厲害,堪稱獨步江湖。小可不敵,小子認(rèn)輸了!”

    滿場怔愕中,只見那古杉伸手忽按住了線線扣著頂針扣在自己心口的手。

    他的手修長有力,線線的手卻只是細(xì)潔一腕;他手背上面還蒙著一襲黃絲長袖,典雅華貴,輕軟可賞,那線線的藍(lán)布袖口卻圈著一圈細(xì)細(xì)碎碎的小白花;他的手捉了線線的手,線線的手卻捉了一枚樣式樸拙的頂針。

    兩人一黃衫、一藍(lán)裙,一頂危冠高古、一插銀釵婉娜,彼此相配在那已降低了的高臺上,卻也煞是好看。

    只見那古杉以他雙目注視著線線的細(xì)目鳳眼,溫聲低言道:“那么,從今日起,我愿娶你為妻。從此年年歲歲,風(fēng)雨冗夕,但圖安好,只求靜婉……”

    臺下人張皇失措,什么?這樣就算完了?弘文館安排的連場好戲,江湖中拼殺過幾許胭脂,江湖各世家縱橫聯(lián)合,古杉前世那數(shù)代藏寶……

    這一場勾搭、一場謀算、一場計較、一場熱鬧,就這么輕輕易易被他一語交待?

    那叫“線線”的女子手卻輕輕地一抖,她手中那枚擾亂了整個江湖預(yù)期的頂針,就從她手中失落,滾落高臺,墜下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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