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狼煙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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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節那天,白連旗早早就發出了帖子,吃完晚飯就擺好了桌子,車行里收車早的幾個伙計被孫二爺打發去接客人,車夫們自然都樂意去,因為除了車資,客人們還少不了給些賞錢,趕上大方的主兒,隨手賞個一兩塊錢的事兒也是有的。此等好事文三兒自然是不會放過,他被吩咐去達智橋接李二虎。
李二虎剛吃完晚飯,他一邊用牙簽剔牙一邊大模大樣地上了文三兒的車。文三兒偷偷看了一眼,發現這位爺譜兒挺大。他留著中分式發型,頭發上抹了發蠟,顯得油光水滑。身上穿著一套黑色“香云紗”褲褂,敞著懷,腰里系著三寸寬的軟牛皮板兒帶,碩大的黃銅扣上還刻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龍,一根粗大的金制懷表鏈子垂在胸前,他手下的兩個“碎催”捧著蛐蛐兒罐兒跟在車后面一溜兒小跑地伺候著。
李二虎上了車就沒說過一句話,他陰沉著臉似乎是不大高興。達智橋到南橫街不算遠,文三兒從菜市口的米市胡同穿過去,到達黑窯廠的“同和”車行只用了二十分鐘,他跑得急了些,出了一身臭汗,正眼巴巴地等著李二虎給賞錢,誰知李二虎連個屁都沒放,跳下車就和剛剛趕到的陸中庸抱拳寒暄起來,硬是把文三兒晾在了一邊。
陸中庸現在可是今非昔比,他成了《新民日報》的總編輯。陸中庸不在乎戴上個漢奸帽子被人戳脊梁骨,反正他是個小人物,流芳千古也好,遺臭萬年也罷,他都無所謂,犯不上去琢磨。
陸中庸沒有當亡國奴的感覺,他認為國家和民族從來就是個虛幻的概念,作為一個小人物,國家也從來沒給過他任何好處,既然沒給過好處,那他憑什么要給國家賣命呢?北平這地界兒,誰愛來誰來,誰有能耐誰就是爺,不管是蔣委員長還是日本人,都他媽的差不多。都說蔣委員長抗日最堅決,那也是應該的,因為蔣委員長本來日子過得好好的,成天吃香的喝辣的,可日本人不讓他過好日子,想把他的好日子奪走,那老蔣能干嗎?他當然要和日本人拼命,由此說來,事情就很清楚了,打仗是老蔣和日本人之間的事,關他陸中庸屁事?
其實,《新民日報》總編輯的工作很簡單,主要還是寫些社論、評論什么的,比如日本軍隊為什么要來到中國?這個問題老百姓們可能不大理解。這不奇怪,愚民都是這樣,大多數都是稀里糊涂一腦袋糨子。這就需要告訴他們,他們生活的這塊地方叫作亞洲,咱們黃皮膚、黑頭發的亞洲人自古以來就生活在這塊地方,而那些白皮膚高鼻子、一腦袋黃毛的西洋人總想到這里來找便宜。所以亞洲人應該團結起來,揍那些不要臉的西洋人,把他們趕走,日本軍隊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來到中國的。做這樣的宣傳工作對于小報記者出身的陸中庸來說,可謂輕車熟路,順手就干了。
犬養平齋本不認識孫二爺,是陸中庸引見的,像這種“樂戰九秋”的活動,犬養平齋已經參與過多次,他不大在乎輸贏,對他來說,斗蛐蛐兒不過是他了解北平民俗的一個手段而已。
陸中庸為有這樣一個日本朋友感到很有面子,他認為日本人很懂得禮貌,不說別的,每次他和犬養平齋見面,人家都是規規矩矩地鞠躬問候,哪像中國人,一點兒也不懂禮數。如今的北平,日本人是真正的爺,可人家日本朋友一點兒架子也沒有,他和犬養平齋吃過幾次飯,每次都是人家結賬,陸中庸不是沒爭過,有一次為了搶著付賬還差點兒和犬養平齋急了,可到底也沒爭過他,這也就是日本人,換了中國人哪有這么仗義?
陸中庸和李二虎寒暄了幾句,又將犬養平齋介紹給東四“永盛”杠房的吳掌柜、“拉房纖兒”[4]
的胡六兒,這兩位也是蛐蛐兒迷,在北平也算是個玩家。
孫二爺是急性子,又是個粗人,本不善寒暄,他認為這些老北京的禮節純屬扯淡,二爺我今天又不是辦堂會,閑扯什么?既然大家是來斗蛐蛐兒的,那就少廢話,來了就斗,輸了就掏錢,哪兒那么多說的?
孫二爺不耐煩地清了清嗓子,大聲說:“我說各位爺,大家扯夠了沒有?要是沒扯夠我先回屋睡會兒,等你們扯夠了再叫醒我,我記得咱今天好像不是來扯淡的吧?”
吳掌柜說:“您瞧瞧,孫老板都等不及了,人家裝銀子的口袋都備齊了,只等著贏錢哪,不扯啦,不扯啦,咱們開始吧。”
李二虎皮笑肉不笑地說了一句:“孫二爺最近可是脾氣見長啊,您消消火兒,別嚇著我,咱可膽兒小。”
孫二爺盯著李二虎不說話,李二虎也斜視著孫二爺,兩人的目光中都帶著毫不掩飾的不屑和敵視……
位于天安門西側的中山公園原是明、清時的社稷壇,是明清皇帝祭土地和五谷之神的地方,建于明永樂十九年。因1925年孫中山先生的靈柩曾停放在園內拜殿中,所以1928年被國民**命名為中山公園。
方景林和羅夢云的接頭地點選在社稷壇,羅夢云已經先行趕到,她見到方景林嫣然一笑,很自然地挽住他胳膊,兩人就像一對戀人一樣朝拜殿方向走去。方景林的呼吸有些急促,羅夢云溫軟的身子緊緊地貼著他,使他感到很陶醉,他長這么大還沒有和年輕女性有過任何肢體接觸,他盼望這種親密接觸的時間能盡量延長一些。
羅夢云依偎著方景林像說情話一般輕聲道:“景林,軍統方面對王克敏進行了一次刺殺行動,他們干得不太漂亮,只打死了王克敏的日本顧問山本榮治和幾個衛士,王克敏倒是死里逃生躲過了襲擊。但據我們內線情報,王克敏被這次刺殺行動嚇破了膽,他現在深居簡出,連偽**的公務也不過問了。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個人盡管還活著,但對日本人的價值已經不大,軍統方面不會再采取什么行動了。”
“徐金戈為這件事找過我,你那個同學楊秋萍參與刺殺行動被捕,徐金戈托我打聽一下她的關押地點,看樣子軍統方面有營救楊秋萍的打算。”方景林回答。
“有這個可能嗎?”
“可能性微乎其微,楊秋萍是在受傷昏迷后被俘,日本人為了取得口供把她送到協和醫院搶救,楊秋萍因失血過多已經快不行了,被大量輸血后才搶救過來。現在日本憲兵對楊秋萍的病房設置了嚴密警戒,沒有人可以接近,武裝突襲不可能成功。”
羅夢云黯然神傷:“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我們恐怕無能為力,軍統方面也沒有營救的能力。楊秋萍的情況還是王慶生告訴我的,他是日本憲兵隊的翻譯官,和我私交不錯。據王慶生說,楊秋萍的傷勢一旦穩定下來就會被送進審訊室,日本憲兵隊的刑訊手段簡直令人發指。”
羅夢云憂慮地自語:“真無法想象,秋萍會受到怎樣的折磨。”
方景林的眼睛似乎漫不經心地巡視著四周:“有件事請代我向上級請示一下,看徐金戈的意思,是想在協和醫院搞武裝劫持,把楊秋萍營救出來,但我已經從王慶生處得知,這是日本人設下的陷阱,軍統的人一旦行動就會中了圈套,我是否可以把這個情報透露給徐金戈?”
羅夢云考慮了一下,點點頭:“我看可以,現在不是強調統一戰線嗎?無論是何黨派,只要真心抗日都是我們的友軍,我會向上級匯報的。景林,我們今天就到這兒吧,你要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等等,夢云,我們再散散步好嗎?我……我想和你多待一會兒。”方景林鼓足勇氣請求道。
羅夢云微笑著為方景林整整衣領,柔聲說:“景林,你不看看這是什么時候,我們每天都面臨著流血和死亡,個人的事……以后再談,好嗎?”
方景林固執地說:“不,我不同意你的觀點,難道革命者就不需要愛情?馬克思還有個燕妮呢,列寧也不是清教徒,我們為什么就不能相愛?除非你看不上我,那我以后絕不再提這件事,我們繼續保持同志的關系。”
“景林,你可真是……真是個小布爾喬亞,哪像個警察?”
“我本來就不是什么警察,你當我喜歡干警察?這是組織上的安排,我必須服從。再說了,你說我是小布爾喬亞,我承認,可你呢,我看和我是同路人,上次接頭時我注意到你手里還拿著一本《普希金詩集》,我無意中翻了翻,發現你把書簽夾在《巴赫奇薩賴的淚泉》這一頁,當時我就想,能喜歡這首抒情敘事詩的姑娘一定是個感情細膩、具有浪漫情懷的女人,我這個小布爾喬亞當然要尋找同類了。”方景林凝視著羅夢云的眼睛說。
本來要走的羅夢云突然改變了主意,她建議道:“我們找個地方坐一坐?”
“那我當然求之不得。”
兩人走到筒子河邊坐在長椅上,羅夢云望著河對岸紫禁城灰色的城墻和略顯殘破的角樓若有所思。
方景林輕聲朗誦普希金的詩句:“愛情的噴泉,永生的噴泉!我為你送來兩朵玫瑰。我愛你連綿不斷的絮語,還有富于詩意的眼淚……”
羅夢云扭過頭看看他問道:“你也喜歡文學?”
“當然了,上中學的時候看了不少雜書,功課都耽誤了,那時抓到什么就讀什么,小說、話本、唐宋詩詞、‘五四’以后的新體詩,還有普希金、萊蒙托夫、惠特曼、泰戈爾的詩集,我和同學們都是深受‘五四’運動影響的少年,滿腦子全是‘科學與民主’,那時我曾立志將來做一個詩人,可萬萬沒想到……當了一個警察。”方景林深深嘆息著。
羅夢云安慰道:“這是暫時的,等到共產主義實現的那天,你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也許你能成為一個偉大的詩人,就像普希金那樣。景林,你可真令我刮目相看,一說到《巴赫奇薩賴的淚泉》就能背出里面的詩句,你也喜歡這首敘事詩嗎?我剛看了個開頭,連這首詩的創作背景還沒搞清楚呢,你知道,我最近實在太忙了,幾乎沒有時間看書。”
“巴赫奇薩賴是俄國克里米亞半島上的古城,16世紀初,克里米亞汗國定都巴赫奇薩賴,并在此建造了可汗宮。巴赫奇薩賴汗宮的靈魂當屬淚泉,它位于汗宮噴泉庭院的一角,由一塊長方形大理石雕刻而成。大理石的正面雕刻成拱門的輪廓,泉眼就處在拱門上方的中心位置。下面則是幾個盛接泉水的石頭托盤。據說淚泉是由當時的可汗克雷姆—吉列伊汗為紀念早逝的愛人季莉婭拉建造的。吉列伊汗對設計師說:‘誰也沒看過我流淚,但我的心每天都在滴血。人有心靈,石頭也有靈魂,讓石頭像心靈一樣哭泣吧。石頭的眼淚,就是我的眼淚。’于是,一座日夜‘流淚’的噴泉便誕生了。1820年,被沙俄**流放到南方的普希金來到了克里米亞巴赫奇薩賴汗宮,從他的情人索菲婭·波托茨卡婭那里聽說了關于淚泉的故事,便創作出這首抒情敘事詩,后來這首詩被廣為流傳,普希金去世后,為緬懷這位偉大的詩人,巴赫奇薩賴汗宮的管理員每天都要在盛接泉水的托盤上放上兩朵玫瑰,一朵紅色的,一朵黃色的。”方景林閉上眼睛,沉浸在遐想中。
羅夢云無限神往地自語:“真美,我真該早點兒讀它,‘人有心靈,石頭也有靈魂。讓石頭像心靈一樣哭泣吧。石頭的眼淚,就是我的眼淚。’這話真令人傷感……那兩朵玫瑰也充滿了詩意,紅色代表熱烈,黃色象征著愛情。景林,你說得對,我也有些小布爾喬**調,我們身上有很多相同的東西,看來要想成為一個真正的革命者,我們還有一定距離。”
“革命者是由不同階層、不同文化水平的人組成,我們有些出身工農的同志總以沒文化自喜,甚至由此產生一種優越感。恩格斯的遺囑執行人伯恩斯坦是個地道的工人階級,他當過火車司機,伯恩斯坦說:‘工人們是什么樣子,我們就必須把他們看成什么樣子。他們既沒有像《共產黨宣言》所預見的那樣普遍地赤貧化,也不是像他們的臣仆們要我們相信的那樣不受偏見和弱點的束縛。他們有著他們在其中生活的經濟和社會條件的德行和罪惡。’‘我們不能要求一個大多數都住得很擠,教育得很差,收入不穩定也不充分的階級有那樣高的知識和道德水平,而一個社會主義社會的建立和維持是以這樣的水平為前提的。’夢云,剛才我是坐文三兒車來的,你認識這個人嗎?”
“認識,我父親經常用他的車,這個人應該算是真正的無產者了,我還和他聊過天呢。”
“我剛才還動員這位無產者去抗日前線,你猜他怎么說?他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他一個草民讓誰管著都一樣,反正得掙錢吃飯,誰愿意抗日就去抗,他只管拉車。文三兒腦子里既沒有國家與民族的概念,也沒有人的尊嚴,只是渾渾噩噩地為活著而活著。看來伯恩斯坦說的有幾分道理,我也不大相信無產階級能夠‘不受偏見和弱點的束縛’,他們該是什么樣子就是什么樣子,絕對不能人為地夸大他們。”方景林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滔滔不絕地說話。
羅夢云若有所思地沉吟道:“你說的倒有幾分道理,但是黨內大部分同志恐怕不會認同這種看法,至于我本人,還要仔細想想,你知道,我對理論問題向來有些遲鈍,像第二國際、伯恩斯坦、考茨基這些名詞和人物常常弄不清,其實我曾花了不少時間去研究它,到頭來卻進展不大,可你剛才提到《巴赫奇薩賴的淚泉》,提到那放在淚泉上的兩朵玫瑰,我一下子就記住了,而且永遠也忘不了。景林,盡管我在努力克服小布爾喬亞思想,但我恐怕永遠不可能成為一個堅定的革命者。”
方景林反駁道:“真正的革命者應該是什么樣子,誰能說得清?我就不相信沒有文化,沒有教養,器量狹窄,舉止粗俗的人能成為革命者的楷模,如果是這樣,這種革命不要也罷。夢云,剛才你說到自己的所謂缺點,我倒不這么認為,這恰恰是你最可愛的地方,真誠、善良、浪漫,所以我才會被你吸引。”
“謝謝!你能這么評價我,我還是挺高興的。”
“那你同意了?”
“同意什么呀?”
“同意我追求你,做我的女友。”方景林期待地望著羅夢云。
羅夢云想了想,抬起頭來大膽地看著方景林:“景林,說實話,我以前沒有談過男朋友,你知道,我父母對我管得很嚴,上大學之前都是在女子學校度過的,也沒接觸過幾個男人,所以……我對自己將來會選擇什么樣的男人毫無概念,好像也沒有想過,你給我點時間想想好嗎?”
“當然可以,我有耐心等,我認為我們很般配,我這個人還是有些優點的。”方景林毫不謙虛地介紹自己。
羅夢云微笑道:“是嗎?那你介紹一下自己,都有什么優點啊?”
“有為理想獻身的勇氣,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堅韌意志,對美好事物具有異乎尋常的敏感力和浪漫情懷,對自己心愛的人忠貞不渝……這些還不夠嗎?”
羅夢云放聲大笑:“方景林,你可真能自吹自擂,你說的這些優點能不能容我以后考察?我再給你提一條要求……”
“提吧,我會照辦。”方景林驚喜地保證道。
“我最熟悉的男人應該是我父親,他是個教授,在我眼里,他是個儒雅博學、正直高尚的人。作為男人,他唯一的缺點就是書生氣太重,不夠強悍。我和母親都很膽小,因為我們這個家庭向來缺少安全感,總覺得一旦有危險父親不可能保護我們,也許他本人還需要我們的保護,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是說,我也有書生氣,也同樣不夠強悍?”
“景林,你不要生氣,你哪兒都好,要是能強悍一些就更好了。”
方景林不以為然地摸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說:“嗯,明白啦,我搞個假胡須戴上,再把臉弄得糙一點兒,這樣也許會符合你的要求。”
“別瞎說,誰要你去化裝?我看重的是男人內在的強悍。”羅夢云解釋道。
方景林嘆了口氣:“那你就等等看,也許我死了以后才能證明。”
“同和”車行里“樂戰九秋”活動已經拉開序幕,按照事先的約定,第一局應該是吳掌柜對犬養平齋。吳掌柜是養蛐蛐兒的高手,由于在道兒里混久了,圈兒里人都了解,他的幾只極品蛐蛐兒別人都能叫出名兒來。吳掌柜的王牌是一只京西黑龍潭的“蝦頭青”,綽號“愣頭兒青”。據稱這只蛐蛐兒曾歷經數十戰無一敗績,“愣頭兒青”的身價已經超過二百塊現大洋。
犬養平齋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蛐蛐兒放入斗盆,大家發出一聲驚嘆,這是一只上好的“血牙青”,產自嘉興一帶。這只蛐蛐兒一看就是只不好惹的蟲兒,對手還沒來呢,它就開了牙,急匆匆地在斗盆里四下尋覓,大有“誰敢惹我”的氣概。
吳掌柜看了看“血牙青”,淡淡一笑道:“犬養先生,您這只蟲兒怎么稱呼呀?”
犬養平齋回答:“不好意思,我起的是日本名字,叫東鄉平八郎。”
在場的人大部分不知道東鄉平八郎為何許人也,別說沒聽過這個名字,就連日俄戰爭也沒聽說過,大家聽完都一陣犯愣。
陸中庸不愧是有學問的人,他解釋道:“這是日俄戰爭時期日本海軍大將、聯合艦隊司令官的名字,當年對馬海戰,東鄉平八郎率聯合艦隊一舉擊敗俄國艦隊,一戰揚名天下。”
犬養平齋點點頭補充道:“我父親當年就在東鄉大將的旗艦‘三笠’號上任海軍少尉,他曾詳細向我描述過當年海戰的情景,所以,東鄉平八郎是我平生最崇拜的人。”
賭注已經下了,雙方的蛐蛐兒也用分厘戥稱好了分量,“愣頭兒青”和“東鄉平八郎”的決斗開始了。雙方都是殺場宿將,經驗很是老到。“愣頭兒青”善使“重嚙口”戰術,它一入盆,不經挑逗就把對方當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天知道它這股火兒是從哪兒來的,難怪它叫“愣頭兒青”,果然名副其實。它一照面便向對手惡狠狠地一口咬去,這招兒很惡毒,若是被它咬住,誰也別想讓它松口,不把對手咬死不算完。而“東鄉平八郎”卻不上它的當,它只是和對手牙一相交即刻分開,然后退避三舍,靜候一時,如發現對手破綻,則立刻兇狠反擊。此乃“智嚙法”戰術,難怪這蟲兒叫“東鄉平八郎”,其戰術果然和那個日本海軍大將相似,善用偷襲手段,很是陰險。
大家頭對頭地圍著斗盆,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孫二爺在“愣頭兒青”身上壓了賭注,此時更是激動得咬牙跺腳,恨不得自己也沖進斗盆幫把手,他拍著桌子大聲喊:“咬啊,咬它的肚子,咬住就他媽別松嘴,把它五臟六腑掏出來……”
李二虎在“東鄉平八郎”身上壓了賭注,對孫二爺的喊叫自然聽得不大入耳,他冷著臉針鋒相對地哼了一聲:“這‘愣頭兒青’也就這兩下子,好比程咬金的三板斧,看著厲害,三下掄完就沒招兒了。”
孫二爺覺得刺耳,他把眼一瞪:“你看清楚了,那可不是程咬金的板斧,那是李元霸的錘,挨上一下就完蛋。”
李二虎成心斗氣兒:“孫二爺,您說是李元霸的錘厲害,還是日本人的三八大蓋厲害?”
孫二爺的火兒更大了:“怎么著,李爺,斗氣兒是怎么著?”
吳掌柜見兩人火氣都不小,連忙打圓場道:“各位爺,各位爺,我這蛐蛐兒李元霸可不敢當,撐死了也就是個羅成吧,排第七條好漢我就知足了……”
犬養平齋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噓”了一聲,大家才靜了下來。斗盆里的廝殺已經接近尾聲,“愣頭兒青”屢次撲空,此時已顯敗相。“東鄉平八郎”由于一開始以逸待勞,體力消耗不大,現在開始咄咄逼人地進行反擊了,“愣頭兒青”先是腿上挨了一口,它負痛閃開,“東鄉平八郎”不容對手喘息,欺身而上,先以須晃對手目光,然后猛地一口咬住“愣頭兒青”的肚子,它偷襲的位置極為刁鉆,使“愣頭兒青”無法反擊。“東鄉平八郎”一招兒得手便毫不留情,它狠咬著對手的肚子左右甩動……大家齊聲發出喝彩,其中李二虎喊得最起勁兒,犬養平齋的臉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吳掌柜見“愣頭兒青”被咬住肚子,心疼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他連聲喊:“我認輸了,我認輸了,不能再咬了,把它們分開……”
犬養平齋冷笑道:“對不起,我無法把它們分開,還是順其自然吧。”
斗盆里的“東鄉平八郎”咬住對手的肚子繼續甩動,根本沒有松口的意思,眼見“愣頭兒青”漸漸停止了掙扎……
吳掌柜哭喪著臉哀嘆道:“完了,完了,我的‘愣頭兒青’啊,二百塊大洋啊,就這么打了水漂兒啦。”
孫二爺向來是那種贏得起卻輸不起的人,今天他第一局壓注就輸了,正沒好氣,偏偏李二虎還說風涼話:“喲,二爺,李元霸不是排天下第一條好漢嗎?怎么也讓人給收拾啦,這可不應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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