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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狼煙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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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門外天橋是北平最熱鬧的地方,所謂天橋,早先是一座南北方向的“鑼鍋橋”,它縱臥在東西方向的龍須溝上。由于是皇帝經(jīng)過這里祭天、祭先農(nóng)的橋,故而稱之為天橋。元代天橋處在大都城的南郊,明嘉靖年間增筑外城后,成為外城的中心。清代的前三門外是會館、旅店、商業(yè)集中之地,天橋一帶逐漸出現(xiàn)了茶館、酒肆、飯館和賣藝、說書、唱曲的娛樂場子,形成天橋市場的雛形。清康熙年間,內(nèi)城的燈市也遷到此處。清光緒年間京漢鐵路開通后,車站設(shè)在永定門外馬家堡,往來的旅客由永定門出入,多在天橋一帶的旅店落腳。民國時期,這里又先后出現(xiàn)了戲園子、游藝園等娛樂場所。從此,天橋周邊的商業(yè)、服務(wù)業(yè)、手工業(yè)也隨之發(fā)展起來。民國以后,這座橋在擴展馬路時被拆除了。舊京城格局有“東富西貴、南貧北賤”之稱,城南的天橋地區(qū),除了皇帝祭天的天壇和祈求五谷豐登的先農(nóng)壇外,其普通民居都早已殘舊破敗。

    天橋地區(qū)的幾條街屬中間那條最熱鬧,那里集中著京城的三教九流,魚龍混雜。賣大力丸的、拉皮條的、賣香煙的、拉黃包車的、說書的、賣唱的、打把式賣藝的無奇不有。京城的職業(yè)犯罪者、小偷、毒販子、騙子、賭徒無不鐘情于此。對于無權(quán)無勢的平民百姓來說,這里最可怕的還是外五區(qū)警署里的警察和黑道兒上的人,自古官匪一家,您要是沒點兒道行甭到天橋來,平頭百姓被這些人敲詐、欺凌是家常便飯。一句話,天橋既是個娛樂消遣的好去處,也是個藏污納垢之地。

    文三兒拉著車從壽長街出來就進了天橋,他在人群中尋找著坐車的人,半個小時過去了,愣是沒人理。

    文三兒昨兒晚上去壽長街逛暗窯子去了,和一個五十來歲的**睡了一宿,現(xiàn)在是頭昏眼花腿發(fā)軟,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跟**折騰累了,其實文三兒自己明白,這一夜他什么也沒干成,那東西跟人一樣,不能受驚嚇,一旦嚇著就不爭氣了。

    壽長街一帶是典型的貧民區(qū),一道丈把寬的臭水溝和土路平行,土路的另一側(cè)是幾排低矮破爛的平房。這里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每戶人家都開著房門,只在門框上掛著一塊布門簾兒,已是人老珠黃的窯姐兒們都坐在門口兒的小板凳上,等待嫖客們選擇。窯姐兒們不會自己開口招攬生意,她們的眼光都很獨到,只要有男人走進這一片街區(qū),她們馬上就能分辨出來人的目的,然后用兩片破鞋底子“啪啪”拍兩下,嫖客們自然心領(lǐng)神會,于是直接撩門簾兒進屋。

    據(jù)說有人考證過,這種拍破鞋底子招攬嫖客的規(guī)矩要追溯到清朝乾隆年間,北方人把不正派的女人稱為“破鞋”,大概典出于此處。

    按外五區(qū)警署的巡警們解釋,這兒的窯姐兒們都屬于非法營業(yè),既不做性病檢查也不向**納稅,總之是沒有納入**的管理之下。說是這么說,但巡警們都是睜一眼閉一眼,一是這里臭烘烘的,巡警們懶得到這里巡視;再有,巡警們都知道壽長街一帶的老娘們兒不太好惹,就算她剛脫了褲子正要和嫖客行好事時被你抓住,那也沒用,她敢一個餓虎撲食把你撲倒,等你經(jīng)過一番廝打?qū)⑺品慰驮缫汛┥涎澴犹拥脽o影無蹤,這時窯姐兒就一口咬定你誣陷她,反正你也沒了證據(jù)。因此,巡警們只要這里不出人命,一般是不會來這里。

    文三兒來這兒已經(jīng)不是一次兩次了,自然輕車熟路,他是天黑以后去的,也不像新手那樣對窯姐的模樣挑挑揀揀。文三兒知道,挑也沒有用,賣東西的原則是一分錢一分貨,想要好的你該去八大胡同,甭到這兒來。

    總的來說,昨兒個和那窯姐兒睡覺的感覺不是很好,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一進屋就把衣服全脫光了。那窯姐兒的歲數(shù)足有五十,一臉的褶子,兩顆鑲金門牙,還有點兒對眼兒,兩顆黑眼仁往中間湊。文三兒有充分理由懷疑,這娘們兒看什么都是雙影兒,興許現(xiàn)在就能看出倆文三兒來。

    窯姐兒“咣”地關(guān)上門,對文三兒笑道:“喲,大哥夠性急的,您還沒問問價兒呢,怎么就把衣服都脫了?”

    文三兒擺出見多識廣的樣子:“大爺我是常客了,還能不知道價兒?三毛錢打住了吧?”

    “您說的那是老皇歷了,現(xiàn)如今什么不漲價兒?您給五毛吧。”

    文三兒怒道:“什么?就你這模樣兒還敢要五毛?你有鏡子沒有?先照照鏡子去!”

    窯姐兒不緊不慢地說:“嫌貴呀,上豬圈找老母豬呀,那兒不要錢。”

    文三兒被噎得沒了詞,他連忙找衣服準備挪挪地方:“得嘞大姐,您是金枝玉葉,該去八大胡同賣,這兒真委屈您了,勞駕了您哪,能把衣服遞給我嗎?”

    那窯姐兒一屁股坐在文三兒的衣服上:“想走?沒那么便宜,給兩毛錢再走,要不就把衣服留下,您要是能光著身子走,我也就不留您了。”

    “嘿!砸明火呀?大爺我不玩了還不行?咱說清楚了,我可連碰也沒碰你。”

    “大哥,您進了門,衣服也脫光了,還說得清楚嗎?再說了,我還陪您搭了工夫,噢,想提上褲子不認賬呀?那您可找錯地方了。”

    “喲嗬!看出來了,您這是孫二娘開窯子——玩不玩都得掏錢。我要是不給呢?您還能把我做成人肉包子?”

    窯姐兒扭頭喊了一嗓子:“花貓兒!”

    “來啦!”一個大漢應(yīng)聲躥了進來,這人手里拎著一把雪亮的斧子,一開口話就橫著出來,“誰呀,誰他媽活膩歪啦?”

    文三兒一看就認出來了,這不是當年彪爺手下的花貓兒嗎,這小子怎么干開這個了?

    花貓兒顯然也認出了文三兒:“喲,這不是文三兒嗎?有幾年沒見啦,怎么著?今兒個是來砸我買賣的?”

    文三兒賠著笑臉:“哪兒呀,大哥,兄弟我不是不知道嗎?咱們哥們兒還真有好幾年沒見了,彪爺還好嗎?”

    花貓兒沒好氣地回答:“誰知道他好不好,老子早不跟他干了,我說文三兒,幾年沒見你還他媽長行市了,想逛窯子不給錢?”

    “哪兒能呢,我這不是和大姐逗悶子嗎?您放心,該多少是多少,我一分不差您的。”

    “唔,這還差不多,得,文三兒,你先忙著,我還要到別處照應(yīng),沒事兒常過來啊。”花貓兒拎著斧子出去了。

    那窯姐兒見文三兒已認可了價錢,便眉開眼笑地脫了衣服爬上床來。可文三兒卻不行了,花貓兒那把斧子老在他眼前晃悠,使他感到很不踏實,早知道這樣,這五毛錢干什么不好?這叫什么事兒喲,這娘們兒長得豬不叼狗不啃也就忍了,怎么門外還有把斧子看著?

    文三兒一宿沒睡好,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那**睡覺打呼嚕山響,像是有人在他耳邊拉風(fēng)箱,還是漏了氣的風(fēng)箱。屋子里的氣味也很重,熏得文三兒腦袋仁兒疼,起初他鬧不清是什么味兒,后來才鬧明白,那**有口臭,被褥上有臊味,床下面還有兩個散味兒的東西,一個是積酸菜的壇子,一個是尿壺,這四種氣味混在一起使文三兒度過了噩夢般的一夜。他迷迷糊糊想了很多,思緒雜亂無章,他不是不能走,而是不想走,既然這五毛錢已經(jīng)花了,這會兒提上褲子走人就太窩囊了,文三兒還什么事兒都沒干成呢。花貓兒這小子怎么干上這個了?以前給彪爺當碎催好歹也是個正經(jīng)差事,如今居然落到這個地步?其身份比窯子里的“大茶壺”好不到哪兒去,連文三兒都看不起他,混成這樣了,他還拎把斧子橫什么?趕明兒碰見徐爺?shù)煤退f道說道,你兄弟我讓人家欺負了你管不管?徐爺為人仗義,肯定得管,人家中校軍服一穿,再叫上幾個國軍弟兄帶著家伙坐著吉普車來,花貓兒這小子不尿褲子才怪……

    天橋是個光怪陸離的世界,熙熙攘攘、人聲雜沓、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的景象構(gòu)成了一幅舊京城的民俗風(fēng)情畫。那特有的人文景觀,都顯現(xiàn)出一種獨到的歷史張力和文化氣韻。

    天橋的第一條街擺食攤子的多,那兒的食攤子一個挨一個,密密麻麻的,賣豆汁兒、餛飩、炸灌腸、面茶、梅花糕、棉花糖、壓饸饹等,食客們也不講究,有的坐在條凳上細嚼慢咽,有的干脆蹲在地上風(fēng)卷殘云,吃完結(jié)賬拍屁股走人。天橋撂地攤賣藝的最多,沈三兒的摔跤,焦德海的單口相聲,云里飛的滑稽二簧,大金牙的拉洋片,還有說書的、變戲法的。順著這些小攤過去,是看相的、算卦的、賣洋煙畫的……

    逛天橋的也有少數(shù)文化人,他們來此地只能算是種雅興,是接觸民間文化的一種途徑,人家講究的是探尋歷史的殘夢,品味悠遠蒼茫的文化感悟,考察一下民俗文化。當年的陸中庸也算是文化人了,這位爺最愛逛天橋,除了看雜耍就是品嘗小吃,尤其偏愛豆汁兒和炸焦圈兒。

    文三兒在人群里看見羅云軒教授正坐在食攤兒的條凳上斯文地小口抿豆汁兒,桌上還有一碟切得細細的咸菜絲。羅教授抿一口豆汁兒就一口咸菜,在嘴里回味半天才戀戀不舍地咽下去,竟是一臉的滿足感。文三兒向羅教授哈哈腰招呼道:“羅先生,您老也來逛天橋?”

    羅教授客氣地回答:“哦,是文三兒啊,來碗豆汁兒嗎?”

    “不啦,羅先生,我吃過了,您慢用。”

    羅教授感慨道:“逛天橋是一種享受啊,我很難設(shè)想,沒有了天橋,北平還能叫北平嗎?文三兒啊,你可能不覺得,可我是整天躲在書齋里的人,很少有機會接觸北平的市井小民,引車賣漿者流。我跟你說,我喜歡這兒,穿行于三教九流之間,耳畔聽著鮮活純正的市井俚語,很有人在江湖的感覺。范仲淹把‘廟堂’和‘江湖’分為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是有道理的,在我的眼里,天橋就是真正的江湖。”

    羅教授的感慨卻使文三兒聽得一頭霧水,他很不習(xí)慣這種文縐縐的語言,不光聽著別扭,還很令人費解,但這話是從羅教授嘴里說出來的,大概也是一種學(xué)問,文三兒就是再煩也得應(yīng)付幾句:“聽羅先生說話就是長學(xué)問,我逛天橋這么多年了,還第一次聽說天橋是什么……糨糊?”

    羅教授還真是個書呆子,他根本聽不出來文三兒話中的揶揄,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滔滔不絕地講下去:“范仲淹也迂腐得可以,‘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這話純屬扯淡,那是大人物們關(guān)心的事,市井小民可管不了這么多,人家關(guān)心的是柴米油鹽和老婆孩子熱炕頭。老百姓的要求不高,他們只希望**官員們別老折騰他們就行。如今國共兩黨在戰(zhàn)場上大動干戈,雙方的報紙都說此戰(zhàn)將決定中國未來命運之走向。在政治問題上,中國未來信奉什么主義的問題上,雙方都認為沒有調(diào)和之余地。有意思的是,內(nèi)戰(zhàn)已經(jīng)打紅了大半個中國,可天橋還是天橋,政治的沖擊波及到了天橋就像撞到了橡皮墻上,轉(zhuǎn)眼之間被化為烏有。您瞧吧,大金牙還在樂此不疲地拉他的洋片,焦德海照說相聲,‘賽活驢’關(guān)德俊還在扮驢糊口,這就是‘江湖’。你‘廟堂’上折騰得再兇,‘江湖’上照樣過日子,黨派的政治分歧關(guān)市井小民什么事?依我之見,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中,最主要的當是‘民生’問題,無論是什么黨派,信奉什么主義,只要把這一條解決了,中國的什么事都可以商量……”

    羅教授越說越激動,他惱怒的是國共兩***人為什么不聽他勸幾句,就這么嘰里咣當干了起來?似乎沒給他羅教授面子。文三兒感到很好笑,都說讀書人呆,看來還真不假,人家打仗關(guān)你個屁事?你教你的書,我拉我的車,一天仨飽一個倒,操這么多心干嗎?你羅教授喝著豆汁兒憂國憂民,我這兒還沒飯轍呢。文三兒打斷羅教授的感慨:“得嘞,羅先生,您先慢慢喝著,那邊好像有人要車,我過去看看,回見了您哪。”

    文三兒拉起車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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