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胡思亂想的狐貍兒子-《紫微神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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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這個干嗎?”軒轅光雄揚起眉毛。
“閑著沒事,我做點兒功課,”呂品笑嘻嘻地說,“敢問有沒有辦法能分辨出蛻?”軒轅光雄想了想,說道:“有一種百草藥劑,叫做‘析魔草汁’,涂在蛻的印堂,會留下青黑色的印記。”
“你知道配方嗎?”呂品急切地問。
“知道也沒用,”軒轅光雄狐疑地看著他,“沒有符筆,沒有藥材,根本無法使用‘摶煉術’。”
“別管有沒有用,先告訴我再說。”呂品嬉皮笑臉,黨魁更覺可疑,搖頭說:“那個配方很復雜,只有百草師才知道……”他打住話頭,望著一個夸父沉著臉走過來,低聲說,“快走,別讓大家伙找你麻煩。”說完匆匆走開,呂品沖著夸父扮了個鬼臉,腳底抹油,一溜煙返回牢房。
前腳踏進房間,后面息壤合上,只留方形小孔,灑下明亮的光斑。呂品望著光斑出了一會兒神,脫掉囚服,站在牢房中央,閉上眼睛,開始變身。
他的身上斑斑駁駁,布滿焦爛的瘢痕。呂品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體內涌出耀眼的紅光,身軀開始急劇的變化,肌肉鼓起,體格暴漲,不過片刻,紅狐的輪廓開始出現,九條粗大的尾巴塞滿了牢房。
忽然金光迸閃,紅狐的身上呈現出許多金白色的符文,字跡凌厲遒勁,彼此首尾相連,綿綿不絕地布滿了紅狐的全身,宛如一條條金白色的鎖鏈,從頭到尾把它捆得嚴嚴實實。
嗤啦,符文迸射出強烈的電芒,藍白交融,縱橫扭曲,如同狂暴的毒蟲鉆進巨獸的身軀。紅狐獠牙交錯,鼻間發出**。電光越來越亮,融入金色的符字,仿佛通了電的高壓電纜,絞纏在呂品身上,深深勒入血肉,焦臭伴隨濃煙在牢房里彌漫,紅狐的影子變得模糊起來。
呂品咬牙苦忍,不肯收起變相,過了一陣,電光忽又消失,化為熊熊烈火,裹住他的身子反復煅燒。他目眥欲裂,趴在地上發出壓抑的哀嚎,兩只狐眼被火光映紅,簡直快要滴出血來。
符火燒了時許,忽又變成閃電,這么變來變去,不知疲倦地折磨紅狐。呂品支撐不住,神志漸漸模糊,忽見前方朦朦朧朧走來一人,紅衣翩翩,體態裊裊,應是一個女子,烏黑的長發越過雪白頸項,輕柔地披拂在她的肩上。女子走到呂品身前,沉默地注視著他,面龐一片模糊,如同籠罩薄紗,露出一雙眼睛,燦如晨星,格外明亮。
“媽媽!”呂品脫口而出。
“不!”紅衣女子輕輕搖頭,“我不是她。”呂品愣了一下,想要看清對方,但只見一片朦朧:“你是誰?”
“我是你的骨,你的血,你所以存在的存在。”
“我不明白。”呂品有些奇怪,他對女子說話的時候,感受不到身上的痛苦。
“好吧,”紅衣女停頓一下,“簡單來說,你也可以叫我蓬尾。”
“蓬尾?”呂品大為錯愕,“您不是死了嗎?”
“從身體來說,我的確死了。”
“您是鬼魂?”
“我是一個印記,活在你們的血脈之中,把蓬尾的愛一代代地傳給子孫,給你們天賦靈感,為你們消災解難,幫助你們面對艱險的世界,讓狐神之血永遠流淌下去。”
“您在守護我們?”呂品恍然有悟。
“是啊,”紅衣女柔聲說道,“我在守護你,就像守護你的媽媽一樣。”
“可她還是死了。”呂品大聲叫道,眼淚流淌出來。“您什么也沒做。”
“我只是一個印記,”紅衣女沉痛地說,“我并非無所不能。”
“您為什么出現?”
“你快要死了,”紅衣女哀傷地看著他,“你在殺死你自己。”
“我死也要擺脫這一道符。”
“為什么?”
“我恨皇師利,他是害死我媽媽的幕后元兇。這是他的符咒,我決不向他他屈服,我要擺脫‘天獄禁錮符’,我要自由自在地變化。”
“我懂了,”紅衣女幽幽嘆氣,“你把這道符當成皇師利,反抗他能讓你感覺快樂滿足。”
“對!我恨他。”
“可你錯了,”紅衣女說道,“恨不能戰勝恨,就如火不能戰勝火一樣。”
“什么意思?”
“皇師利的符咒充滿殘忍與仇恨,禁錮和殺戮是它的宗旨。你用憎恨和它對抗,好比火上加火,只會助長符咒的威力。”紅衣女頓了一下,輕聲說道,“孩子,你的力量不是來自仇恨,而是狐神蓬尾的愛呀。因為愛,它才會和道者生下后代;因為愛,它才會讓力量代代流傳。孩子,你也是因愛而生的呀,你的父母真心相愛,他們擁抱在一起,心甘情愿地燒死在煉妖臺。”
“我……”呂品哽咽住了,心中千頭萬緒,“我該怎么辦?”
“你想怎么辦?”紅衣女反問。
“我想恢復自由,我想救出方飛,我想跟他奪下每一次魁星獎,跟他一塊兒畢業,跟他一塊兒云游世界,帶上死肥豬我也無所謂:方飛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可以為他赴湯蹈火,就算死一百次,我也不會放棄他。”
“這就是愛呀!”紅衣女的聲音充滿神圣的意味,“孩子,當你為愛而戰,狐神之血將會燃燒起來。”
“是嗎?”懶鬼半信半疑,待要細問,紅衣女已經消失了,強烈的痛楚涌上身來,他發現自己陷身火海,閃電正在撕裂肌膚,可是虛弱的感覺卻消失了,力量地從元神深處洶涌而出,如同溫熱的水銀灌注到每一根毛發,趕走雷殛火燒的痛苦,讓垂死的紅狐重振旗鼓。
呂品禁不住低沉嘯吼,變身暴漲,元氣縱橫,火勢萎靡下去,閃電斷斷續續,紅狐的毛發越來越亮,狐神的力量占據了上風,源自上古的妖血漫無拘束,原始的野性噴薄而出,一如澎湃的怒濤,不斷侵蝕符咒的根基。
男孩的神識向外舒張,變得異常敏銳,他聽得見符咒碎裂的聲音,皇師利的意志出現了細微的裂痕——盡管不易察覺,但也不可逆轉。
妖力和符咒反復搏斗,天色暗淡下去,月光就像一股清泉流進牢房。呂品精疲力盡,徐徐收起變相,他的身上無處不痛,心里卻是從所未有的滿足,他已找到了突破符咒的訣竅,接下來只需要更多的時間。
懶鬼攤開四肢,愜意地躺了下來,他咽下一口血水,縱聲大笑起來。
“醒醒,醒醒……”一個聲音在耳邊叫個不停,方飛從昏沉中蘇醒,徐徐睜開雙眼,光亮猛沖進來,刺得他眼珠發酸。
他挺身坐起,困惑地張望四周,樹木參天蔽日,樹干糾纏粗大的藤蔓,樹梢上長滿銀白色的燈菌,照得四下一片亮堂。“蝶影花”自在地翱翔,如鳥如蟲,忽東忽西,灑下細如微塵的花粉,五光十色,光亮迷人,懸在空中飄浮,讓整個空間變得光怪陸離。
“看這兒!”阿含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搖晃,阿瓊和阿莽也擔憂地看著他。獬豸在一邊悠然自得地啃食樹下的苔蘚,尾巴甩來甩去,掃開飛來的花朵。
“這是哪兒?”方飛發現渾身濕透,旁邊是一個墨綠色的深潭。
“樹王宮!”阿瓊回手指向遠處,方飛凝目望去,發現一座宏偉破敗的宮殿,柱子和墻壁爬滿藤蔓,大樹撐破宮殿的穹頂,自由自在地沖天直上,跟其他的樹木相互糾纏,把天空遮擋得嚴嚴實實。
“我們要進去?”方飛望著破宮殿發呆。
“當然,”阿含篤定地說,“里面藏著天皓白的元神。”
方飛摸了摸胸口,他還記得冰龍窟里天皓白的元珠,珠子似乎鉆進了他的身體,而后冰窟坍塌,他掉進了激流……可是山都們當時在哪兒,他想了又想,迷糊起來。
“快點兒,”阿莽還是那么急躁,“來不及了。”
“怎么來不及?”方飛怏怏問道。
“毀滅加快了。”阿瓊正色說,“我們得抓緊時間。”
“毀滅?毀滅什么?”
“丙離國,”阿含插話,“邪惡加速蔓延,它會毀了我們,還有億萬生靈。”
“哪兒來的億萬生靈?”方飛看著四周咕噥,“連蟲子也沒有。”
“少廢話,”阿莽跨上獬豸,“準備戰斗。”阿含吹一聲口哨,高叫:“重明鳥!”兩只大鳥鉆出樹冠,火團一樣飄落下來,阿含和阿瓊雙雙跳上鳥背,女山都叫喊:“來呀,五行師。”
“真麻煩!”方飛站起身來,感覺一股莫名的困倦,他強打精神,走向宮殿。忽聽吱嘎嘎的怪響,周圍的樹木開始扭動枝干,藤蔓毒蛇一樣爬行,燈菌紛紛掉頭照來,飛花停在半空,絢麗的花瓣詭異地顫動。
“沖啊!”阿莽揮舞玉斧,催促獬豸直奔王宮,撲棱棱拍翅聲響,兩只重明鳥也飛上了天。
“等一下……”方飛才跑兩步,四周動蕩起來,蝶影花如聞號令,齊刷刷向他沖來。男孩猝不及防,飛花撲到臉上,就像柔韌有力的大手封住口鼻眼耳。方飛又聾又瞎,呼吸無門,匆忙抓住飛花用力掰扯,目光所及,一條粗大的樹枝當頭劈下。
他低頭縮身,讓過樹枝,又有藤蔓著地掃來,他勉強跳開,腦后風聲急起,一根樹枝抽了過來。男孩向前一撲,枝干擦過脊背,帶得他向前摔倒,方飛不敢停留,就地一個急滾,幾根藤蔓呼嘯落下,在他身邊留下亂糟糟的印痕。
飛花蜂擁而來,不離他的面門,方飛伸手撥打,不勝其煩,視線稍一受阻,樹枝和藤蔓立刻趕來抽打,周圍的植物全都活轉過來,如同奇形怪狀的巨人,揮鞭掄錘,攻勢猛烈。
方飛手忙腳亂,正感狼狽,忽聽轟隆數聲,一連串爆炸響了起來,飛花應聲溜走,樹枝和藤蔓也撤了回去。他爬起來一瞧,樹木著了火,相互揮舞樹枝拍打火焰,蝶影花沖向天上的重明鳥,層層疊疊地裹住大鳥和山都,阿瓊和阿含扯起彈弓亂打一通,壓住一幫樹精,坐騎卻被飛花困住,身子越來越沉,翅膀舒展不開,歪歪扭扭地向下墜落。
“五行師,”阿瓊裹在花朵里面,說話悶聲悶氣,“快,想想辦法。”
方飛聽得發愣,忽見一條藤蔓向上甩出,凌空套住阿含的重明鳥,大力一扯,小山都連人帶鳥撞向一棵大樹。阿含失聲尖叫,好在坐騎神勇,重明鳥一個側翻,爪子搶先撐在樹上,不待樹枝砸落,忽又一個急滾,漂亮地滑出數米,雙爪齊出,撕扯纏身的藤蔓,還沒扯斷,一條藤蔓飛了過來,大鳥再添一道枷鎖,身不由主撞在地上,小山都從鳥背上滾落下來,陷進蝶影花里,茫然不辨東西。
“五行師,”阿含悶聲叫喊,“救我!”
方飛沖向山都,蝶影花振翅撲來,數以百計,男孩下意識別過頭臉,右手向前遮擋,剎那間,他清晰地感覺到每一朵飛花,神識猶如蜂鳥侵入花心,觸摸到了飛花的靈魂——數不清的木元胎。
比起水元胎,木元胎色澤純青,長長溜溜,柔柔軟軟,如同液態的米粒,相互融合,誕生新的元胎。這一過程生生不息,構成生命的原力,但從宇宙之初就從未停止。
方飛一頭栽進了青色的世界,落入木元胎的包圍,融融的光亮包圍著他,就像母親的懷抱,溫柔而有活力。他的神識四通八達,穿過每一個元胎,牽住、扯住、纏住、裹住……無量的元胎聚集在他的腦海,凝結成一朵朵絢麗的飛花,一時間,方飛飄飄欲仙,快要隨之飛舞起來。
“停!”他忍不住大叫一聲,仿佛經歷了一個輪回,青色應聲消散,方飛回到現實,眼前的景象讓他不勝驚異——撲來的飛花一朵不落地停在面前,花瓣一上一下,儼然困惑,又似馴服。
吱嘎噶,一棵大樹擰轉枝干,猛地砸向地上的阿含。方飛急向前沖,勢如一陣狂風,所過之處,蝶影花從他兩邊呼啦啦飛走,沖到阿含身邊,大樹已經砸落,男孩一挺身,撲到山都身上,右手上前一托,神識進入大樹,閃念間,樹里的元胎了如指掌。
“停!”方飛心念閃過,樹干停在手心,他輕輕一推,大樹吱嘎噶彈回原位。
“散!”方飛揮手之間,飛花各奔東西,阿含露出頭臉,長藤倉皇溜走,活是受了驚的草蛇。重明鳥擺脫束縛,抖擻站起,睜圓明亮的重瞳,好奇地望著眼前的男孩。
方飛雙手起落,就像樂隊的指揮,神識橫掃八方,侵入形形**的植物。樹木收起枝干,哀鳴著陷入寂靜;藤蔓縮了回去,一老一實地纏繞樹干;數不清的飛花就像棲息的椋鳥,畫著奇妙的軌跡落回藤上,收起纖薄的花瓣,把柔軟的花心包裹起來。
“幫幫忙!”阿莽在遠處哀號,“我動不了……”
敢打敢沖的小山都陷入了封鎖宮門的藤網,他使勁揮動玉斧,砍得藤蔓汁液淋漓,可是藤蔓斷了又長,幾個回合下來,不但沒有減少,反而增加數倍,小山都進退兩難,連同座下的獬豸,統統淹沒在藤蔓的狂潮里。
“看我的!”阿含扯起彈弓就要發出雷李。
“住手,”阿瓊從他頭頂掠過,“你想炸死阿莽?”
阿含悻悻收起彈弓,眼巴巴地看向方飛。男孩想了想,走向宮門,伸手向前,神識進入藤蔓。霎時間,他捕捉到了木元胎,也感受到了控制元胎的力量。
他早就察覺,包圍宮殿的植物跟外面的樹木不太一樣,可是真正進入其間,才知道這些植物里藏有一股神識,兇猛、暴烈,頑固地盤踞那兒,控制藤蔓的活動,支撐瘋狂的再生。
“退!”方飛的神識注入藤網,跟原有的神識展開較量,出乎意料,對方稍作抵抗,忽又縮了回去。宮殿深處傳來一聲低沉的怪吼,藤網沙沙沙四面收縮,露出一條寬敞的大道,阿莽脫身出來,氣喘如牛。
方飛走進宮殿,山都圍繞在他身邊,穿過門廊,來到一座宏偉的大廳。周圍的柱子盤繞樹藤,墻壁千瘡百孔,盡被樹枝貫穿,本是君王寶座的地方,一棵巨木拔地而起,粗壯的根須深入地下,撕裂了漢白玉的地板。深紫色的樹葉間掛了許多籃球大的果子,殷紅如血,忽脹忽縮,仿佛一顆顆巨大的心臟。
“那是樹王,”阿瓊指著巨樹,“它把附近的生靈都變成了果子。”
“炸掉它!”阿含說干就干,扯起彈弓發出一枚雷李,正中巨木樹干,爆出刺眼的火光。
“冒失鬼!”阿瓊又驚又怒,“你惹惱它了。”
爆炸聲在宮殿里回蕩,樹干烈焰騰騰,多了一個凹坑,里面涌出鮮紅的液體,宛然濃稠的血漿,發出刺鼻的惡臭,樹汁流過的地方,火焰嗤嗤熄滅,騰起縷縷青煙。
“昂!”巨木深處傳來一聲怪吼,陰沉沉動人心魄,跟著一陣急響,整棵大樹劇烈搖晃,儼然陷入十八級大風。地面怒濤洶涌,石磚跳躍起舞,蛟龍粗細的樹根破土而出,吱嘎嘎向上隆起,每一根都蓄滿了力量,就像鯤鵬的爪子一樣彎曲起來。
望著眼前劇變,方飛不由步步后退,忽聽刷刷異響,回頭一看,藤網卷土重來,密層層又把宮門封鎖起來。
方飛心叫不妙,放出神識,可是撞上一堵鐵墻——樹王的神識布滿藤網,強悍牢固,密不透風。
巨木左搖右晃,幅度越來越大,啪,一個果子離開了枝頭,骨碌碌地向下掉落,半空中果肉裂開,膿血似的汁液淋漓飛灑,裂口間突突突向外鉆出四條長腿,翻身落到地上,向這邊沖了過來。
“當心,”阿瓊尖叫,“那是木鬼!”
阿莽大吼一聲,迎上去揮斧就砍,玉斧所過,木鬼變成兩半,骨碌碌左右滾開,不但沒有死掉,反而瘋狂生長,長出另外一半,果肉四肢半點兒不少。
一只木鬼變成兩只,一左一右夾擊阿莽。
嗖嗖連聲,兩點紅光飛來,正中兩只木鬼,砰然爆炸,汁液迸濺。木鬼粉身碎骨,殘骸撒落一地,可是活動亂跳,果肉突突膨脹,以驚人的速度長回原狀。
方飛看得頭皮發炸,碎塊數以十計,任其長成,勢必憑空多出數十只木鬼。
獬豸嘶鳴一聲,撒開蹄子狂踏亂踩,可是踩碎了果肉也阻止不了生長,反倒助長分裂勢頭,更多木鬼蓬蓬勃勃地越長越大。
啪啪啪,樹上響個不停,果子掙脫枝頭,雨點一般掉落下來,翻身變成木鬼,就像一群紅通通的大蟑螂。
重明鳥尖聲怒叫,阿含、阿瓊雙彈齊發,地面上綻放出一朵朵絢麗的火花。阿莽騎著獬豸向前突進,手里的玉斧掄得風車斗轉,鋒刃所過,木鬼裂成數塊,落到地上一個翻滾,忽又長回原樣,撲到獬豸身上,果肉爆裂,變出猩紅大嘴,里面長滿白森森的尖牙,狠狠一口咬下,獬豸疼痛難忍,縱蹄發出哀鳴。
方飛聽見叫聲,心頭滴血,他操縱神識侵入木鬼,可是反復數次,都被樹王的神識擋了回來。惶急間,數只木鬼繞過山都向他撲來,四條長腿看似纖細,可是力量驚人,一屈一撐,縱起數米,如同長滿牙齒的炮彈,帶著凄厲的風聲向下砸落。
“冰龍咆哮!”方飛使出絕招,可是手掌推出,冰雹并未出現。
化身失靈了,方飛錯愕之間,木鬼已然撲到,他倉皇后退,忘了身后就是藤網,背脊撞在網上,粗藤抖擻飛出,刷刷刷把他捆在網上。
方飛陷入絕境,望著前方木鬼,發現怪物的嘴巴不止一張,大大小小地遍布全身,其中的牙齒不是獸牙,而是異化的籽實,銳利了得,堅硬如鋼,能夠撕開任何血肉。
木鬼排成扇形,向他逼近,轟隆兩聲,雷李落到木鬼陣前,炸翻兩只怪物,剩下木鬼不慌不忙,屈腿縮身,向下一撐,跳到半空,渾身嘴巴開裂,露出錯亂的白牙。
“呵!”方飛一聲怒吼,神識都集中到元神,那團光彩斑斕的靈體出現在腦海,里面的“神脈”就像半凝固的油脂,流動遲緩,疲不能興,方飛的吼聲如同一點火花,輕輕落上“油脂”,靈體熾亮起來,渾如火焰一樣熊熊燃燒。
神志返回腦海,方飛渾身劇痛。木鬼已經上身,正在撕咬他的血肉。
“停!”方飛又叫一聲,神識順著鮮血涌入木鬼,木鬼猝然僵直,嘴里停止撕咬,男孩的神識著著進逼,樹王的神識節節后退。雙方所過之處,木鬼陷入詭異的寂靜,一個個收起四肢,蜷縮成團,就像寒風中僵死的蟲子,趴在那里失去了生氣。
方飛奮力一掙,藤蔓悄然退走,他遍體鱗傷,蹣跚繞過木鬼,瞪著血紅的眼睛,一步步地走向宮殿中央的巨木。
樹王越近,神識越強,方飛感受到了它的驚恐和悲哀,還有經歷萬古、無法磨滅的孤獨。
兩大神識隔空對峙,勢如兩堵水潑不進的高墻。樹王停止了搖晃,周圍的枝干樹藤卻動蕩起來,猶如百川歸海,飛快涌向樹王,收縮、纏繞、扭曲成奇異的形狀,跟著咔啦啦一陣響,樹根競相拔出地面,貼著地面飛快的爬行……
不過十秒工夫,撐天大樹變成了一個似人非人的怪物。疙疙瘩瘩的樹瘤結成一張丑怪不堪的大臉,又粗又長的樹藤活是亂糟糟的胡須,上半截叉叉丫丫,像極了長滿腿的蜈蚣,下半截起起伏伏,又仿佛一只揮舞觸手的章魚。
“嗐,你這個爛木頭……”阿含還沒罵完,就被樹王連人帶鳥捏在手心。
“阿含……”阿瓊的尖叫也湮沒在樹王的胡須里,巨大的樹人抬起粗壯的樹根,轟隆一下把阿莽和獬豸踩在了下面,玉斧碎屑四濺,鮮紅的血水流淌出來。
眨眼之間,山都全軍覆沒,方飛悲憤欲絕,厲聲高叫:“爛木頭,我要殺了你……”
樹人微微躬身,樹瘤骨碌轉動,眼珠一樣盯著方飛,樹心深處傳來一聲悶吼,身子微微抖動,發出沙沙異響,無數細小的光點從樹葉下、枝丫間、縫隙里冒了出來,純青透明,就像蒲公英的種子到處拋灑,很快充滿了整座王宮。
方飛也被光點包圍,除了青色光芒一無所見。他想屏住呼吸,可是光點擁有靈性,鉆進他的眼耳口鼻,甚至滿身的毛孔。男孩試圖控制光點,卻發現光點沒有實質,只是純粹的元胎,構造與眾不同,方飛從未見過。
他能抵擋奇怪的物質,可是擋不住無形的精神,光點水銀瀉地一樣進入他的身體,方飛生出古怪的感覺,自身變成了一方沃土,光點就是樹王的種子,種子掉進土里,開始恣意的生長。
“噢!”方飛驚叫聲中,無數枝條沖破他的身體,無拘無束地向外生長。男孩變成了一棵樹,顏色蒼翠,枝葉扶疏,可怪的是這個過程并不痛苦,相反說不出的愉悅滿足,他盡情地生長,恨不得大聲歡聲,他的意識漸漸模糊,化為一片散漫的云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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