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大魔師的小論文-《紫微神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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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的學長,我親眼見證了他的輝煌和墮落,”云煉霞注目窗外,“天宗我曾是最偉大的道者,他一手毀滅了魔道,又親自讓魔道崛起。他的轉變毀掉了一代人,出于對他的崇拜,無數道者的精英投入魔道,成為最難纏的敵人,這里面有我許多同學,他們有的死了,有的生不如死。戰爭摧毀了一切,像我這樣的人,不過是一個可悲的幸存者……”女道師忽然住口,望著怔忡的女孩苦笑,“抱歉,走題了,我們還是找吧!”
“噢,”燕眉恍然說道,“我找哪兒?”
“床上床下。”女道師簡短回答。
燕眉寫出符咒,用筆搜索一番,然而一無所獲,起身的時候,云煉霞也搜完了別的地方,失望地說:“什么也沒有。”揮筆熄滅符燈,轉身走出房間。
燕眉滿心失落,剛要離開,眼角余光所及,忽見黑暗里出現兩點幽光,墨綠深沉,正是古畫上鯤鵬的雙眼。
她心下奇怪,忍不住停下腳步,但見鯤鵬揮舞翅膀,就像沾了水的飛蛾,拼命地在畫里撲騰。它似在躲避什么,極力想要逃出畫紙,可是撞到畫紙邊緣,又被彈了回來,這么左沖右突,就像一只沒頭的蒼蠅。
“出了什么事?”燕眉湊上前去,想要看清大鳥恐慌什么,畫上云氣繚繞,后面的景象若隱若現,她忍不住又湊近一些,倏爾天旋地轉,一頭栽進畫里。
“陷阱?”燕眉又驚又悔,這兒本是天宗我的房間,藏有任何惡毒機關也不足為奇。云煉霞提醒過她,可是女孩自顧好奇,忘掉了對方的忠告。
忽然身下一沉,撞上一個軟綿綿、毛茸茸的東西,她停止下墜,定眼望去,發現自己躺在“鯤鵬”背上。她見過真正的鯤鵬,還曾與它殊死搏斗,相比起來,畫里的鯤鵬縮小百倍,看上去更像一只未成年的畢方鳥。
“鯤鵬”帶著她沖向水墨起伏的大海,入水的一刻,大鵬化為鯤魚,劈開翻涌的海水,筆直地沖向幽深的海底。
燕眉趴在鯤魚背上,不知如何是好,畫出的海水從身邊流過,不冷不熱,也不潮濕,與其說是海水,不如說是一團團流轉的煙氣。
忽然鯤魚翻了個身,把她從背上抖落下來。燕眉頭重腳輕,噗地落到海底。她站起身來,踩著細軟的沉沙四處張望,水里空空蕩蕩,沒有一只魚蝦,離她十米遠的地方,歪歪斜斜地擱著一口白石柜子,一半埋入沙里,一半纏繞棕黑色的海藻。
燕眉走上前去,扯掉海藻,忽見石柜上寫著一行小字:“天宗學業記錄檔案。”
女孩一愣之間,心跳如雷。她想打開石柜,轉了一圈發現沒有柜門,石柜通體渾成,就像一塊沒有縫隙的大石頭。
她不勝懊惱,試圖抱起石柜,可那玩意兒沉重了得,燕眉使盡力氣也無法撼動。
“嗐!”一個尖細的聲音忽然傳來,“隨便搬人家的東西可不好。”
燕眉回頭一看,一只大螃蟹橫著爬了過來,邊爬行邊吐氣泡,來到她面前,瞪著細小的眼珠問:“你誰啊?”
“朱雀燕眉?”女孩不勝驚疑,“你又是誰?”
“我是它的看守者。”螃蟹用左邊的螯鉗指了指石柜。
燕眉哭笑不得,天皓白是個老天真,竟用一只畫出來的螃蟹來看守副本。可是既然來了,就得遵守他的規則。女孩想了想,耐著性子問:“螃蟹老兄,怎么才能打開柜子?”
“很簡單,”螃蟹慢條斯理地說,“你回答我三個問題,答對了,我就打開柜子,答錯了,你就得離開,永遠不能踏足這里。”
“好吧,你問。”燕眉無奈說道,螃蟹用螯鉗撓了撓背殼:“敢問天皓白最喜歡誰?”
燕眉轉了幾個念頭,目光落在石柜的字跡,心頭一動,不情愿地回答:“天宗。”
“噢,”螃蟹連吐兩個水泡,“天宗最喜歡什么生靈?”
燕眉應聲愣住,琢磨一下,想起身處的古畫,這幅畫正對床鋪,當初天宗我必然日夜觀望,如果不是喜歡,早就看得膩煩。想到這兒,她盯著螃蟹,吞吞吐吐地回答:“鯤……鵬?”
“噢,”螃蟹又吐一串水泡,“鯤鵬最愛吃什么?”燕眉吸一口氣,徐徐說道:“亡靈!”
“回答正確,”螃蟹伸出螯鉗,夾住石柜兩側用力一拉,咔,石柜從中裂開,露出一條縫隙,幽淡的青光流瀉出來,把螃蟹通身染成了藍色。
“進去吧!”螃蟹指了指裂縫。
“這么小……”燕眉話沒說完,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巨大的房間,身后一道窄門僅容一人通過,前后左右都是書架,滿滿當當地堆放文本和卷宗,隔板上標注時間和科目。燕眉一眼掃去,立刻明白這些文卷都是天宗我的學業副本,而她站立的地方是石柜的中央。
“給你六分鐘,”螃蟹的聲音從窄門飄了進來,螯鉗上的細毛在門前忽隱忽現,“抓緊時間!”
燕眉直奔書架,找到八非學宮第二年《紫微史》的論文副本,使出神讀翻閱,不過一會兒,“山都”兩字突然跳入眼簾。
她抽出論文極速掃瞄,論文的題目是《山都巢城在哪里?》,下面詳細地論述了天宗我的看法。文章不長,言簡意賅,燕眉讀了兩遍,直覺心驚肉跳。
“時間到了!”螃蟹尖聲叫喊,燕眉愣了一下,副本脫手飛出,她匆忙伸手去抓,可是水墨撲面而來,天旋地轉,她又回到古畫之前,房間沉暗無光,“鯤鵬”的眼睛也黯然失色。
“該死!”燕眉小聲咒罵,九陽君說得對,她沒找到副本,副本倒來找她,前前后后恍若一夢,到底是真是假,她也說不明白。
女孩轉身下樓,“逆鱗”聚在客廳,都是愁眉不展,見她神氣,狐青衣詫異地問:“燕眉,你……”
“我找到論文了。”燕眉小聲說道。
“什么?”眾人齊齊振作,山爛石忙問,“在哪兒?”
“這兒!”燕眉指了指腦子,見大家迷惑,又解釋道,“天宗我房間的《鯤鵬圖》里有一個水墨幻境,里面藏著所有的副本。”眾人面面相覷,云煉霞問道:“論文寫著什么?”
“天宗我……”女孩抿了抿嘴,“他認為‘山都巢城’在天獄星。”
“那不可能!”禹封城驚呼。
“難怪他會得六十分,”山爛石也大搖其頭,“盤古被流放了五十九萬年,天獄星人來人往,從古至今也有幾千萬人,加上夸父,誰也沒有發現過山都的蹤跡,更別說那么大一座城市。”
“你們想過沒有,”燕眉掃視眾人,“盤古為什么一直沉睡?”
“眾所周知,”山爛石說道,“道祖在天獄星布下瓊田,用玉禾、瑤草結成一個封印。”
“天宗我表示懷疑!”燕眉沉著臉說,“他通過復雜的計算,得出瓊田不可能封印盤古,只有整個山都族加上木巨靈的力量才能做到這一點……”
“慢著,”蛛仙子忍不住打斷她,“你認為木巨靈在天獄星?”
“不是我,是天宗我!”
“這太荒謬了,”申田田連連搖頭,“木巨靈就是浮羽山,祂就在你腳下。”
“論文上就這么寫的,如果天宗我對這篇論文深信不疑,那么……”燕眉的目光轉向狐王,“他可能派人去了天獄星。”
狐青衣的俊臉出現細微的波動,他沉思一下,說道:“找到巢城他們會怎么做?”
“他們有象蛇元珠,”燕眉語速加快,“金克木,那東西能摧毀山都巢城,解除封印、喚醒盤古,盤古一旦醒來,那是紫微的末日。”
“聳人聽聞,”禹封城揮手,“沒人能找到‘山都巢城’。”
“萬一找到了呢?”蛛仙子冷冷插嘴。
蒼龍甲士張口結舌,狐青衣擰起眉頭,目光掃過眾人:“不管是真是假,我們得去天獄看看。”
“我們通過不了盤古之虱,”簡懷魯說道,“除非……”他看向燕眉,沒有再說下去。
燕眉剛要說話,忽然傳來急促的砸門聲。眾人吃了一驚,山爛石當機立斷:“除了我和云道師,全都返回密室。”
“我隱身留下。”狐青衣說完消失。
簡懷魯匆匆對著《清明上河圖》念咒,青光燭照,眾人躲進畫里。剛剛藏好,砰的一聲,有人擊碎了皓廬的大門。碧無心怒叫一聲,隨即陷入沉寂,雜沓的腳步聲直奔客廳,巫史領著一群虎探沖了進來,分成一圈,把山爛石和云煉霞團團圍住。巫裊裊從巫史的身后鉆了出來,沖著兩人惡毒地微笑。
“巫史,”胖道師鎮定自若,“干嗎砸我的門?”
“那不是你的門,”巫史冷冷說道,“皓廬是學宮的公產。”
“好吧!”山爛石淡然說道,“你找我有事嗎?”巫史看了看他,又瞅了瞅云煉霞:“深更半夜,你們在干嗎?”
“研究道術。”女道師冷冷回答。
“對!”胖道師連連點頭。
“沒那么簡單,”巫史揚起下巴,“你們得跟我走一趟白虎廳。”
“憑什么?”山爛石好奇地問。
“造化筆參與了‘象蛇元珠盜竊案’,”巫史陰沉地望著兩個道師,“我有理由判定——這件案子跟學宮里的人有關。”
“你懷疑我?”胖道師瞇起雙眼。
“對!”
“有證據嗎?”
“燕眉參與了盜竊,斗廷正在通緝她。”
“跟我有什么關系?”
“追悼天皓白那天,燕眉來過這兒,”巫史聲音上揚,“加上你跟狐青衣過從甚密,山爛石,我懷疑你是他們的同謀。”
“燕眉是我的學生,你也是我的學生。”山爛石不緊不慢地反駁,“難道說你跟我也是共謀?”
“真會狡辯,”巫史盯古怪一笑,“告訴你吧,山胖子,接下來我還會拘捕貝雨、貝露和禹笑笑。”
“跟她們什么關系?”云煉霞銳聲質問。
“不久之前,有人看見她們從皓廬里出來……”
“有人?”山爛石看了看巫裊裊,“你女兒嗎?”巫史不置可否:“我想知道一件事,今晚她們在皓廬干什么?”
“說了研究道術,”云煉霞冷冷回答,“我們是道師,她們是學生,一起研究道術有什么不對。”
“什么道術?”
山爛石和云煉霞對望一眼,但覺一陣微風從身邊拂過,胖道師吸一口氣,徐徐說道:“御物飛行術。”
“很好,”巫史笑了笑,“回頭我會向三個女生求證,希望你們研究的是同一課題。”
“隨便你。”山爛石聳聳肩膀。
“山胖子,別當我是傻子,”陰暗星湊近他咬牙冷笑,“沒人騙得了我,我會把真相從他們的骨頭縫里榨出來。”山爛石收起笑容:“巫史,沒有證據,你不能拷問學生。”
“這是非常時期,”巫史直起身來,“我得到了斗廷的授權,為了揪出元珠盜竊案的要犯,我可以拘捕審查任何人。”山爛石哼了一聲,說道:“所以你要公報私仇?”
“是公是私我說了算,”陰暗星笑了笑,“山胖子,云煉霞,你們跟我回去,還是我抓你們回去?”
“我跟你去白虎廳,”山爛石掃一眼女道師,“云道師跟燕眉并無交集。”
“她今晚跟你在一起,你是燕眉的同謀,她就是你的同謀。”
“這么說起來,所有學生都是我的同謀,”云煉霞不無諷刺地說,“包括你女兒。”
“胡扯,”巫裊裊尖叫,“我跟你一點兒關系也沒有,你和山爛石都是偏心鬼,你們幫助天素毀了我的飛輪。”云煉霞看她一眼,微笑說道:“說起那件事,我倒是挺開心。”
“臭女人,”白虎女生暴跳如雷,“我看你嘴硬多久……”
“夠了,”巫史瞪一眼女兒,制止她繼續咒罵,回頭說道,“走吧,老實一點兒,我可不想對你們動粗。”
虎探握著符筆圍上來,山爛石笑著說道:“用不著,我自己來。”抖著肥嘟嘟的贅肉,大剌剌地走向大門。云煉霞臉色發白,昂首跟在后面,經過巫裊裊身邊,女孩幸災樂禍,沖著她大做鬼臉。
“搜索皓廬,”巫史向虎探下令,“一根頭發也不許放過。”
“唉,”蟲老虎不禁叫了起來,“小心一點兒,別放跑我的蟲子。”
“閉嘴,臭蛤蟆,”陰暗星嫌惡地瞅著小妖怪,“要么我把你剁了喂狗。”
蛤蟆咕的一聲,慢慢縮進墻角,烏鴉站在鳥架上面,木呆呆就像一塊金黃色的大石頭。
白火微微跳動,把墻上的影子拖得又細又長、變幻出各種夸張離奇的形狀。
禹封城焦躁難耐,甩著一雙長腿踱來踱去;申田田也像熱鍋上的螞蟻,呆在原地團團亂轉;簡懷魯倒是鎮定,有一口沒一口地吸著煙草;蛛仙子靠著龍蛛打盹,這女人沒心沒肺,除了錢,任何事情都不能讓她張皇失措。
燕眉坐在墻角,腦海里一字字閃過天宗我的論文,心里油煎火烤,說不的混亂難受。盤古覺醒不是她最擔心的事情,她更擔心的是方飛,魔徒把他視為眼中釘,如果魔徒潛入天獄,小裸蟲必將遭遇極大的危險。他身上的隱書是天宗我夢寐以求的鑰匙,魔徒決不會放過他,他要么被殺,要么被抓,在天獄那種地方,他很難逃脫對方的魔爪……
墻上青光一閃,狐青衣穿墻而入,他的臉色十分凝重,目光停留在禹封城臉上,甲士感覺不祥,不由停下腳步。
“巫史抓了山爛石和云煉霞,”狐王頓了頓,“還有雙胞胎和禹笑笑。”
“什么?”眾人齊聲驚叫。
“他懷疑山爛石跟我們的同謀,造化筆受了他的教唆……”狐青衣還沒說完,老筆妖就在上面插嘴:“一點兒沒錯,巫史那個死人臉,什么時候腦子變靈光啦?”
狐青衣不理睬它,接著說道:“巫裊裊暗中監視皓廬,她發現雙胞胎和笑笑出來,立刻通知了她爹。巫史把三個女生和兩個道師拘禁在不同的地方,訊問他們在皓廬里干什么,如果口風不一,就能逼迫他們交代實情。”
“你不會讓他得逞吧?”蛛仙子抱著雙手冷笑。
“當然,”狐青衣點了點頭,“巫史訊問山爛石的時候,我把山爛石的回答告訴了三個女生,他們口風一致,讓巫史討了個沒趣。”
“太好了!”眾人松一口氣。
“別高興太早,”狐青衣輕輕搖頭,“巫史沒有釋放他們,把他們押回了白虎廳。”
“憑什么?”申田田叫了起來。
“公報私仇,”狐王嘆了口氣,“因為象蛇元珠的案子,斗廷給了巫史很大的權限,可以拘捕審訊任何人。巫史早就看山爛石和云煉霞不順眼,雙胞胎是巫裊裊的死敵,笑笑是方飛的死黨,陰暗星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糟糕,”燕眉臉色發白,“他用道術拷問怎么辦?”
“不用擔心,”狐青衣指著那團白火,“這是天皓白親自留下的‘真金百煉符’,加入逆鱗的時候,每個成員都要加持這道符咒,有了它的庇護,任何道術都不能迫使我們說出逆鱗的秘密。”
“可他們還是會受折磨。”禹封城嗓音發抖,女兒的處境讓他痛苦難當。
“沒辦法,”簡懷魯了口氣,“我們力量太弱,還不能公然對抗斗廷。”
“讓杜風烈想想辦法。”申田田建議。
“杜風烈被軟禁了,”狐青衣沉聲說,“正在接受斗廷的審查。”
“為什么?”燕眉驚訝地挑起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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