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山川自此歸王氣-《女俠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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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某一天,有個一直挺順眼的老頭子沒來,他詢問家仆,才得知那個老頭在北門出了岔子。
本著看熱鬧的心思,他頂著大雨駕車出門,來到了北門外,看到了一副場景。
頭發(fā)花白的老頭,渾身是血,被一槍貫穿胸口,釘在了北門的城頭上,血都快流干了,手上的劍依舊沒松開。
下面站著的軍卒也好,江湖人也罷,都很沉悶,無聲立在暴雨中,看著跪在城門前的一個孩童。
孩童和他年紀差不多,跪在地上一言不發(fā)盯著地面。
他詢問侍從,侍從說釘在城墻上的老頭叫薄鳳樓,西北王庭的人入關作亂,薄鳳樓發(fā)現(xiàn)后阻攔,然后就被釘在了城頭上;而那個孩童是老頭的徒弟。
他當時對生死乃至三國爭鋒還沒什么概念,但知道那老頭是為他家死的,所以下了馬車,跑到了小孩跟前,說了句:
“我叫李锏,你以后跟我回京城,我給你報仇。”
那個小孩聽見后,抬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充滿鋒芒與憤恨,強到了足以震懾鬼神!
哪怕時至今日,他依舊覺得那是世間最可怕的眼神,在父皇面前都敢胡鬧的他,那時候卻懵了,又結結巴巴問了句:
“伱……你叫什么名字?”
“項寒師。”
“哦……我說話向來算話,說給你報仇,以后就肯定給你報仇……”
當時他看到那道眼神,其實就明白這個同齡小孩,并不需要他這皇子的助力,也不覺得他有能力幫忙。
但他還是把自己的話當了真,畢竟他是皇帝的兒子,他說他可以,就不能有人覺得他不行。
無處可去的項寒師,最后還是去了燕京,不過地方是國師府。
他為此也跑到了國師府,跟著一起讀書識字、學文武藝,想證明自己的能力。
但可惜的是,他自尊心再強,也彌補不了彼此差距,終其一生,其實都在追逐項寒師的步伐。
項寒師十八歲時,就已經(jīng)從前任國師手中,接過了大宗師的席位。
而他自幼有這么個人在前面激勵,逼著他起早貪黑去追逐,顯然也受益匪淺,隨后沒幾年,也靠著超凡毅力,跟著踏入大宗師門檻,還因此被父皇提前封了王。
覺得實力足夠,他再度到了國師府,提起了幼年說的那番話,要給項寒師報仇。
但項寒師卻說,兩國交鋒,將士本就無冤無仇,無非各為其主、為國鞠躬盡瘁。
師父被釘在城頭上,不是私仇,是國恥。
要報仇,當替師父滅西疆一國,而非殺一兵一卒便了事。
他覺得項寒師說的話有道理,為了履行幼年的承諾,便以皇子之身入伍,親自到了湖東邊關,從沒實權的武散官做起,用了十余年時間,爬到了安西將軍的位置。
而項寒師耐心布局三十余年,逐漸瓦解了鐵板一塊的王庭各部,讓西北王庭國力跌至谷底,最后在二十年前的冬天,發(fā)起了那場滅國開疆之戰(zhàn)。
項寒師擔任主帥,他則不顧臣子勸阻,身先士卒當了先鋒軍,率先跨越天瑯湖打入西疆腹地,與末代天瑯王正面接敵。
那一場惡仗,他不記得打了多久,只知道身邊親兵陸續(xù)死完了,尸體在周圍堆成了小山,他最后還是讓人從尸體堆里拔出來的。
而他附近的,便是陣斬千百人最終力竭累死,都長槍觸地未曾倒下的末代天瑯王。
那一戰(zhàn)過后,西疆徹底太平,湖東再無虎狼窺伺。
他也因為赫赫戰(zhàn)功,成了西疆帝王。
但他對于這些并不怎么看重,最自傲的反而是臉上這道疤。
這道疤是天瑯王親手留下的,但他沒死,還打贏了最后一仗,平定西疆,完成了幼年的豪言壯語!
他之所以如此執(zhí)拗,是因為他從幼年看到那道眼神開始,就明白自己終其一生,都不可能與項寒師比肩。
在對方眼底,他不過是個生來高貴,卻志大才疏的平庸皇子。
自幼被項寒師無與倫比的天賦和努力壓著,他不服氣,所以為此追逐了半生。
而臉上這道疤,便是他自身的證明,從今往后他可以昂起頭,對永遠高出他一頭的項寒師,堂堂正正說一句:
“本王說幫你報仇,就能幫你報仇!”
因為臉上這道疤,他自傲了二十年,哪怕永遠不可能超越項寒師,他同樣覺得此身無憾。
畢竟他已經(jīng)走到此生的最高處,也完成了此生應該去做的所有事。
但此時此刻,局勢顯然出現(xiàn)了變化。
天瑯王還留下了一根獨苗,宛若一顆火種,正在西疆點起星星之火,很快便會以燎原之勢,席卷整個西疆。
如果西北王庭復辟,天瑯王回來了,那他此生所做的一切都成了泡影。
西北王庭還在,他幼年承諾自然未達成,夜驚堂還是得交給項寒師去對付,那他這一輩子,到底拼了些什么東西?
……
嘩啦啦……
無邊飛水化為暴雨,從空中落下,砸在了寒氣蒸騰的臉龐上。
冰冷刺骨的水流,讓陷入恍惚的左賢王又清醒了幾分,他站直身體,把左手锏拋入右手,抬手摸了摸眼角的疤痕,眼神慢慢恢復了銳利,看向水幕對面站立的兩人:
“我李锏縱橫一世,生來便是萬人之上,身懷開疆擴土之功,也以通玄武藝站在了山巔。
“臨終之前,若能再拉兩個天驕下馬,徹底掐滅西北王庭的火種,便此生圓滿,稱得上千古第一完人。
“你們能自己送上門,說起來也算此生幸事。”
湖水對面,薛白錦單手負后站姿筆直,聽見這狂破天的話語,蹙眉道:
“死到臨頭,也敢口出狂言?”
夜驚堂覺得左賢王不像是發(fā)瘋,平靜開口道:
“能除掉我,西疆乃至南朝的隱患迎刃而解,確實稱得上功德圓滿。不過你得先有這個本事。”
“呵……”
左賢王壯志未酬不準備跑了,渾身上下反而散發(fā)出坦然之色,氣勢也節(jié)節(jié)攀升,甚至給了兩人居高臨下之感。
他嗤笑幾聲,手腕輕翻,從腰側取出一個盒子,開口道:
“夜驚堂,本王知道你吃了天瑯珠,不然底蘊不會深到這一步。
“天瑯珠是亱遲部創(chuàng)造的奇物,甲子之前,朝廷攻入王庭后方,取得了殘方,本王也在暗中研究此物。
“雖然至今未能成功復現(xiàn),但借鑒其藥理,也弄出了不少東西。
“天瑯珠強在破而后立,重塑人之筋骨氣脈,但常人體魄無法承受藥勁,半途就會爆體而亡。
“但如果不惜性命,也不想重塑根骨,只求那短時間擴張氣脈、恢復傷勢的效用,就能得到另一樣東西。”
咔~
左賢王說話間,把盒子彈開,顯出一顆淡金色的珠子:
“這個是本王麾下藥師研究出來的東西,瞞著朝廷,私下耗費百余株雪湖花活苗才煉成,還用了就死,所以本王取名為‘逆鱗’。
“爾等把本王逼如此境,也算觸及了本王逆鱗,若不能親手陣斬,懸首國門之前,本王還有和顏面立足于世?”
夜驚堂隔著冰湖,看著左賢王手中那顆珠子,眉頭微蹙:
“看起來確實不像天瑯珠。”
而旁邊的冰坨坨,則冷聲回應:
“垂死掙扎,本教倒真想看看,你舍命一搏能有幾分本事。”
話落,天地間安靜下來。
左賢王在深吸一口氣后,眼神逐漸兇戾,握著金色圓珠,抬手直接吞入腹中。
夜驚堂見此,將長槍拋給薛白錦,自身則按住刀柄,蓄勢待發(fā)。
薛白錦接住鳴龍槍,雙腳滑開擺出槍架,并沒有急著搶攻。
呼、呼……
左賢王吞下藥珠不過轉瞬,氣息便逐漸粗重,臉上披風也轉為了漲紅色,額頭青筋鼓涌,狂暴氣勁透體而出,烘干了腦后白發(fā),連站在冰湖對面的兩人,都感覺到了一股燥熱微風。
“呼……”
左賢王雙手持锏,渾身肌肉高聳,連雙眼都很快被血絲密布,呈現(xiàn)出走火入魔之狀。
但氣勢卻慢慢攀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頂點,在凝視兩人一眼后,猝然發(fā)出一聲爆喝:
“喝——”
遠本已經(jīng)趨于平靜的湖水,在沖擊下驟然顯現(xiàn)環(huán)形浪涌,連同周邊碎冰都被吹去。
而一道金光,也從湖水邊緣躍起直沖九霄。
嗆啷——
薛白錦尚未踏步,身側便閃過雪亮刀光。
夜驚堂身形猶如被巨力撞出,撼碎腳下冰面,單手拖刀眨眼已經(jīng)追到騰空的左賢王近前。
左賢王吞下藥珠就已經(jīng)報了死志,此時放下所有自保本能渾身潛力全數(shù)催發(fā),連速度的遲緩都被彌補,再加上無與倫比的超凡感知,戰(zhàn)力堪稱駭人聽聞。
左賢王騰空而起,眼見夜驚堂以奔雷之勢襲來,右手鐵锏擋住本來避無可避的一刀,左手持重锏直接當頭砸下。
轟——
長锏出手尚未臨身,就發(fā)出一聲霹靂爆響,寒鐵鑄造的锏身,都在難以承受的沖擊下出現(xiàn)了震顫。
夜驚堂雖然金鱗玉骨,但沒有曹公公那般堅不可摧,重甲又是破甲兵器,這一下輪在腦袋上結果大概率是頭骨凹陷、腦漿震散當場暴斃。
眼見駭人一锏砸下來,夜驚堂右手探出抓住鐵锏,想要蠻力硬撼。
但重锏裹挾的氣勁太過恐怖,抓住重锏瞬間,虎口手掌便全數(shù)震裂,一道肉眼可見的沖擊波,隨著臂膀皮肉傳遞至全身,衣袍寸寸粉碎,整個人也極速下落,激射入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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