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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日出青山外,風生白浪前-《女俠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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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

    夜驚堂身形微動,便飛身躍上了巍峨石崖。

    兩道人影在龍門崖邊緣站立,整個官城的氣氛,也繃到了極點。

    龍門崖上方是塊平地,但地面上有很多坑坑洼洼之處,還有各種兵器的創(chuàng)痕。

    數(shù)萬人鴉雀無聲中,奉官城轉過身來,背對天邊大日,示意地面上的痕跡:

    “這一道刀痕,狂牙子當年所留,他應該是你祖師爺,記得兩刀后自己認了輸。

    “這是呂太清三十年前所留,那時候剛剛步入返璞歸真,性格挺狂,揚言讓我全力出手,他生死自負。

    “這是神塵所留,自稱萬法不破,讓我全力出手試試。

    “這個豁是老槍魁所留,黃龍臥道動靜挺大,就是沒打中;還有薛白錦這丫頭……”

    奉官城娓娓道來,挨個點名,從前朝末年到如今,說的人物有的還在世上,有的已經(jīng)埋入歷史長河,但無一例外,都是冠絕整個江湖的新老天驕。

    夜驚堂聽著這一串如雷貫耳的名字,心中卻是有壓力,但神色并無變化,等奉官城介紹完后,詢問道:

    “其中誰最厲害?”

    奉官城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夜驚堂:

    “都挺厲害,但沒有一人能逼出老夫第二只手。

    “除開這些,還有好多沒有現(xiàn)身江湖的隱世人杰,他們見到我之前,無一例外都自以為得天獨寵,但也無一例外,都在這里明白了天高地厚。在這里看了一甲子,也看夠了,希望你能是最后一個。”

    “我盡力。這世上還有很多沒出山的高手?”

    “天道無情,不會獨寵某人,哪怕天賦愚鈍,毅力韌性足夠,也能問道長生。這世上隱世高人很多,雖然不出江湖,但因為前路迷茫,也會請教先行之人,等你站在我這個位置,就明白了。”

    夜驚堂行走之間,確實發(fā)現(xiàn)世上有很多隱世不出之人,比如大漠里的老和尚,仙島上的神秘人,他想了想又問道:

    “綠匪幕后之人,可曾來過這里?”

    奉官城單手負后:“他是諸多隱世之人中最厲害的一個,沒來過這里,不知深淺。你想找到他也簡單,能把老夫送走,他自然會冒頭。”

    夜驚堂問完了該問的,也不再多言,在十丈外站定,拱手道:

    “還請賜教。”

    奉官城并沒有點頭,而是先開口道:

    “想看真功夫,得有敲門磚。老夫先以二十年功力,與你走三招拳腳,你到時候再想想要不要踢今天這館,如何?”

    龍門崖下的武人都在靜默旁觀,對于奉老神仙這個提議,都相當贊同。

    畢竟他們大老遠跑過來,看熱鬧是其一,但更多還是想學習領悟點東西。

    雙方要是起手就拿出‘萬劍歸宗’之類的大神通,他們看都看不懂,還學個錘子。

    夜驚堂也覺得自己初來乍到,讓奉官城起手就傾盡全力不合適,對此并無異議,但也沒有因為奉官城只用二十年功力就放松警惕。

    畢竟他也就二十歲,奉官城用二十年功力和他比拼拳腳,他還是得全力以赴。

    夜驚堂把佩刀解下插在了一邊,身著黑袍孤身立在十丈之外,氣息也凝滯下來,渾身沒有半分波瀾,便如同海畔的一塊黑色礁石。

    奉官城見此也收斂了風輕云淡的氣態(tài),雙手自然下垂,便如同一名褪去鉛華眼前只有武道的純粹武夫,眼神中不帶半分情緒。

    而周邊萬千武人,也在此時瞪大了雙眼,連船上的鳥鳥都屏住了呼吸。

    呼呼~

    大日懸空,石崖上海風凌冽。

    夜驚堂目光靜如死水,與相距十丈的奉官城對視,饒是窮盡所能足以望穿山石,也看不到對方半點波瀾,在沉默一瞬后,終是右手微動!

    轟——

    也在此時,原本風平浪靜的石崖,巖石地面轟然炸裂。

    下方圍觀武人未曾看清細節(jié),便發(fā)現(xiàn)上方爆出碎石塵霧,又被強風裹沖出一個漩渦!

    夜驚堂身如脫韁龍蟒自煙塵中撞出,緊握右拳劃破長空,甚至帶出尖銳鳴嘯,在外人眼里便如同一道黑雷閃電般劈到奉官城近前。

    擠在人群中的白佛宋馳,勉強看清細節(jié),瞧見夜驚堂對付奉老神仙,起手式就用出了他教到的雷公八極,瞬間激動的熱淚盈眶。

    但這種激動情緒也只持續(xù)了一瞬!

    只見雷霆萬鈞的一拳送到奉官城面前,尚未貼身,強勁橫風便壓實了奉官城身上的灰色武服。

    而處于風暴中心的奉官城,并沒有展現(xiàn)什么駭人神通,而是左手上抬攔住夜驚堂手腕,繼而便是一記沖膝如懷!

    轟隆——

    蠻橫氣勁沖開塵霧,石崖上出現(xiàn)一道肉眼可見的沖擊圓環(huán),連同石崖邊緣都瞬間被震出裂紋。

    勢如龍蟒的夜驚堂,堪堪抬起左手格擋,便已經(jīng)變成了弓腰的蝦米。

    膝蓋撞在腰腹,背后衣袍當即炸裂,露出寬厚脊背,整個人好似黑色炮彈往側面激射而出,硬生生在巖石上撞出一個豁口,又在半空劃出一條斜線,砸入海水之中。

    轟隆——

    原本平靜的海面,猶如墜入一顆隕石,瞬間掀起一道環(huán)形大浪,又往外擴散成漣漪,連帶著遠處的無數(shù)船只都隨著浪濤,出現(xiàn)些許起伏!

    嘩啦啦……

    漫天水花當空落下,整個官城也在此刻陷入死寂。

    無數(shù)尋常武人眼神錯愕,完全沒想到這驚世駭俗的一擊,能是人打出來的,甚至擔心揚言踢館的夜驚堂,會不會被直接打死。

    而曹公公往上的巔峰武夫,知道夜驚堂死不了,但依舊是眼神驚疑,宋馳則直接當眾爆了句粗口:

    “這他娘能是二十年功力?!”

    嘭~

    眾人眼中的驚疑剛剛升起,尚未合攏的海面便再度炸開。

    夜驚堂從海水中沖出,后背衣袍破碎,看起來有點狼狽,但身上沒有任何傷痕,連氣息都沒有太大變化,不過瞬間就落回了崖壁之上,身形沒有半分停留,再度一拳攻向奉官城胸腹。

    嘭——

    拳勢剛出,便憑空帶出一聲爆響。

    奉官城站在原地并未移動,與方才相比僅僅只是轉身換了個朝向,眼見一拳襲來,再度抬手靠向夜驚堂手腕。

    但夜驚堂看似剛猛無比的右拳,這次卻沒有半分力道,雙臂相接便如影隨形,化拳為爪,反扣向奉官城手腕。

    此招看似是剛猛無比的外家功夫,暗地里確實高明至極的內家手腕,虛實相合變幻莫測,已經(jīng)是當世最巔峰的水準。

    但讓夜驚堂意外的時,他招式?jīng)]出半點瑕疵,奉官城的胳膊卻好似變成了磁鐵,剛靠上去就貼了個結結實實。

    這招和蔣札虎破他聽風掌的招數(shù)類似,但明顯高明的多,直接把想要虛靠的胳膊給拽了過去,撞上后發(fā)出‘嘭~’的一聲悶響。

    虛招貼實了,那就是玩脫了的花招。

    奉官城抬手掃到夜驚堂送來的右臂,瞬間把胳膊彈開,繼而便是一記大巧不工的頂心肘。

    嘭——

    夜驚堂左手上抬攔截手肘,沒讓肘擊正中心門,但蠻橫力道根本攔不住,整個人當即倒飛出去,撞在地面上滑出數(shù)丈,五指扣住地面巖石才頓住身形重新翻起。

    嘩啦啦——

    龍門崖附近的尋常武人,根本看不懂細節(jié),只發(fā)現(xiàn)夜驚堂頭鐵連續(xù)硬莽,見此眼底都顯出了疑惑。

    而女帝等人,顯然能看出夜驚堂兩次沖拳的內外之別,發(fā)現(xiàn)奉官城破招如同吃飯喝水般簡單,心都涼了半截。

    畢竟夜驚堂施展出這種巔峰技法,在場任何一人上去,恐怕都得眨眼暴斃,這都碰不著衣角,還打個啥?

    奉官城連破兩招,也沒追擊的意思,還抽空評價了一句:

    “不錯,有柳千笙當年的風范,拳腳一道也算登堂入室了。”

    這評價對其他人說,算是極高的夸贊,但用來評價夜驚堂,顯然不算褒獎。

    畢竟夜驚堂都天下第二了,這和對科舉榜眼說‘不錯,字寫的像個秀才’一樣,這不說人家才不配位嗎?

    夜驚堂沒想到奉官城嘴還挺損,不過并未對此動怒,稍加斟酌后,身形前壓再度彈出。

    轟隆——

    這次夜驚堂明顯全力以赴,往前踏出堪堪一步,已經(jīng)渾身肌肉鼓脹,雙眸涌現(xiàn)血絲,爆發(fā)出蠻荒惡獸般的駭人氣勢!

    身形沖出不過三丈,夜驚堂雙腳已經(jīng)滑開,巖石地面猶如雪面,被犁出一條明顯凹槽。

    繼而身若崩弓,右手自后往前,一記氣勢駭人的沖出炮往前遞出,剛出手蠻橫拳風便把周邊地面震出裂痕。

    轟!

    奉官城面對鋪面而立的拳風,應對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是左手上靠截拳,但這次風輕云淡的眼神,卻閃過一抹訝色。

    只見夜驚堂剛猛一拳襲來,奉官城左手上靠,尚未貼近,便如同攪入了亂流,胳膊被蠻橫氣勁強行吸扯,直接撞上了夜驚堂拳頭。

    夜驚堂一拳落實,氣勁瞬間爆發(fā)。

    轟隆——

    奉官城衣袍肉眼可見的一震,繼而身形往后滑出兩尺,在后方巖石地面上帶出扇形蛛網(wǎng)裂紋。

    夜驚堂并未追擊,一觸即收飛身落回了十丈外,拱手抱拳道:

    “論閱歷,我不及奉老萬一,論拳腳造詣,更是如此,但這些看一眼就會的俗世拳腳,還不至于讓晚輩知難而退。三招已過,這館我還是想踢一次。”

    “嚯——!”

    龍門崖外的萬千武人,瞧見奉官城竟然被打退了一步,齊齊發(fā)出驚疑呼聲,畢竟奉官城在陽山隱居甲子,見過人間天驕無數(shù),被打退這還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奉官城同樣收手站直,眼底也多了幾分贊許,點頭道:

    “這份天賦,確實有拿走‘天下第一’的資格。不過你走到這個位置,應當也窺探了部分天機。

    “煉虛合道最后一步,便是與天地大道融為一體,也就是‘我既天地’,余者身處天地之內,說好聽點是凡夫俗子,若按邪魔外道的說法,也可以說‘皆為螻蟻’。”

    奉官城言語之間,氣態(tài)明顯發(fā)生了變化。

    晴空依舊風和日麗,但整個官城卻好似蒙上了一層蒙蒙塵霧,連風和海水都不在流淌,酒幡子靜止下來,海面平的猶如一面鏡子,但視野極遠處,又可以看見浪濤。

    而處于城中的萬千武人,武藝低微者尚且沒特別感覺,宗師往上的高手,卻明顯出現(xiàn)了一種窒息氣悶感。

    特別是薛白錦、神塵和尚等位列武圣的強者,只感覺周身那股‘氣’完全被抽空,連呼吸都費力,往日超凡入圣的強橫感知,也在此刻全數(shù)封閉,感覺就如同置身極暗黑獄。

    如此詭異的變化,令在場無數(shù)高手毛骨悚然,畢竟這處境,對他們來說就如同被人卸掉兵刃、蒙住耳目,不說交手,連站在原地都心生不安,甚至有人開始回頭觀望,或者背靠墻壁以免被偷襲。

    而處于正對面的夜驚堂,感覺自然最深刻。

    雖然奉官城分毫微動,他卻感覺整個世界都停滯下來,甚至聽不到石崖下的嘈雜言語。

    在燕京被壓制,他只是肩頭扛著萬鈞山岳,而此時卻感覺成了嵌入山石之中的一只小螞蟻,周身空氣似乎化為了固體,連眨眼都困難,更不用說行動呼吸。

    奉官城衣袍隨風而動,單手負后望著夜驚堂,繼續(xù)道:

    “你即便步入合道,與我同境,這一百年的功力差距,你也追不上。

    “功力有差距,你在我眼中就是凡夫俗子,蚍蜉撼樹尚且徒增笑料,你又準備如何撼動厚重天地?”

    整個官城陷入靜默,并非萬千武人不想說話,而是感覺被一只無形大手鉗住了命運的咽喉,根本說不出話,只能愣愣望著石崖上哪位雄踞人間一甲子的武仙人,或者說真仙人。

    薛白錦在夜驚堂幫助下,境界已經(jīng)算是在場最高的幾人之一,想要掙脫周邊天地的束縛,卻根本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只是嘗試一瞬,便知道夜驚堂此戰(zhàn)懸了。

    畢竟‘天無二日’,整個官城都被奉官城掌控,夜驚堂想要奪回控制權,就必須比奉官城還強。

    而奪不回來,那就是奉官城掌中螻蟻,不說施展無上神通,只要奉官城不允許,想往前邁一步都堪比登天,這還比個什么?

    薛白錦望著被禁錮的夜驚堂,雖然心知沒得打,但還是心存期望。

    畢竟夜驚堂已經(jīng)悟出了九鳳朝陽圖,也踏入了九九歸一,自然明白武人合道壓制力有多強,也知道奉官城功力必然比他深厚。

    知道天高地厚,還說自己有一成勝算,那顯然不會是隨口一說的戲言。

    呼~

    在滿城死寂良久后,龍門崖上再度出現(xiàn)微風,散落在地面上的沙塵。

    夜驚堂眼神依舊平靜,額頭卻逐漸青筋暴起,雙手肉眼可見的顫抖,在萬人眼底慢慢抬了起來,雙手合十相扣,回應道:

    “武道無止境,天道更是如此。若‘合道’便是終點,奉老已經(jīng)無路可走,這六十年又如何熬得住?”

    呼呼~

    隨著話語傳出,龍門崖上風囂漸大,遠處海面也出現(xiàn)細微漣漪。

    奉官城眼底再度顯出訝色,抬眼望向蒼穹,可見悠悠蒼天,也在此刻逐漸變暗。

    無邊云霧從天邊而來,在官城上方匯聚,遮蔽了原本的旭日晴空。

    隨著云霧越聚越多,云層變成了厚重黑云,猶如整片天空往官城壓來,繼而一聲霹靂當空響起:

    轟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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