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白帽子、白大褂,還有一雙棉膠鞋。 這就是當下國營飯店廚師的三件套。 學徒可沒有這么好的條件,得是正式廚師才能得到單位配發。 27年的人看到這三件套會搖頭,因為有出路的好人家不愿意讓孩子去廚房遭罪。 當廚師不是好活。 第一長時間站著和反復顛勺勞累。 第二職業病眾多:低著頭挺著腰容易得頸椎腰椎上的毛病,總是面對炒鍋容易得油煙病,另外還有胃病肥胖癥等等問題。 第三是夏天太熱太遭罪。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社會地位不高。 77年反過來了。 相比其他工作廚師不算累,然后廚師餓不著所以不會出現貧血、營養不良這些毛病,再就是夏天是熱可其他工作冬天還冷呢。 最重要的是現在社會地位高。 樓小光拿起三件套回家穿上再出來,他自己覺得可精神了。 走在路上龍行虎步,街道居民紛紛驚奇的跟他打招呼: “你這是當大夫還是當廚師了?” 樓小光回應:“要進國營二飯店學廚師。” 這立馬引得一片贊嘆:“牛逼,能進國營二飯店啊,當廚師以后你家里雞鴨魚肉是缺不著了。” 錢進帶著樓小光騎車進飯店,服務員打眼一看還以為是哪位廚師剛來上班。 可一看樣貌發現不認識,再一看那雪白筆挺的廚師大褂和腳上嶄新的棉靴子,她們又懷疑是上級單位請了什么厲害大廚來檢查? 直到錢進說了要找管大寶,服務員們帶他們進入后廚了還是不敢相信來的是個學徒。 其他學徒都跟豆芽菜似的,純純是地方軍閥里的雜牌軍,哪像樓小光直接是中央軍德械師的配置。 此時后廚里油香肉香濃郁,里面還夾雜著蝦醬的腥咸,味道獨特。 鼓風機嗡嗡作響,猛烈的火苗跟舔狗舔女神溝子一樣拼命的舔著一口口八印大鐵鍋。 這年頭沒有抽油煙機,后廚油煙全靠抽風機往外抽,抽的并不干凈。 墻上‘備戰備荒為人民’的標語已經被熏得焦黃。 管大寶用圍裙擦著手來接人。 他看到樓小光的打扮后眼睛一亮:“行,你小子看起來像那么回事。” 樓小光會來事,趕緊掏出一包紅塔山尊敬遞上去:“師傅您抽煙。” 管大寶叼了一支煙,笑著拍他肩膀。 錢進好心勸他:“在廚房別叼煙了吧?煙灰掉菜里……” “那就占便宜了,多一味佐料!”管大寶接話笑。 錢進無語。 管大寶笑容更盛:“你還當真了?告訴你,咱廚子出師標準之一就是叼著煙卷炒菜,一支煙吸完了,煙灰一點落不到鍋里頭!” 錢進更無語。 這是當下堪比司機酒后開車的陋習。 現在后廚里已經來了多位學徒,一時之間人滿為患。 管大寶招呼一聲,除了正在做菜的幾位師傅其他人全圍上來。 他指著錢進說:“這是我弟弟,親弟弟,以后不管我在不在咱飯店里頭,你們看見他來了都得給我熱情款待。” “別人的菜用一勺油,我弟弟的菜得用兩勺油,明白嗎?” 錢進失笑,趕緊攔住他:“老哥,沒必要沒必要,絕對不能因為我讓你們違反紀律,那樣我可不干來吃了。” 管大寶猛拍自己的C罩杯:“老弟在哥哥的地盤上,你一切聽哥哥的就行!” 然后他瞇眼打量樓小光:“這小兄弟怎么稱呼?跟我老弟什么關系?” 錢進苦笑道:“他是我的弟弟,四舍五入也是老哥你弟弟。” “那行,讓他留下吧,今天先學洗菜。”管大寶痛快的說。 錢進說道:“老哥別這么痛快,你先試試他資質,我是認真的,不是跟你客套。” “咱們弟弟多,既然你要選徒弟,怎么也得選個資質好的,不能什么玩意兒都往你這里塞。” 管大寶很有江湖習氣,覺得錢進這樣太客氣。 但錢進不是客氣,他一不想塞給廢柴讓管大寶為難,二是想給自己身邊培養個正經的廚房人才。 見他堅持要試天賦,管大寶跟變戲法似的一轉身摟過來一顆大白菜: “這是咱當地的名白菜品種,叫玻璃翠,你看它菜幫格外薄,我們廚師里頭有個說法叫薄如紙、脆如冰。” “來,你給我切了試試。” 樓小光選了一把手感合適的菜刀,拆了白菜開始剁出了馬蹄聲。 案板上很快鋪開一片白云。 最外層的菜葉剔透得能瞧見紋理,菜幫切的整整齊齊跟軍隊列隊似的。 最后菜幫子拿起來,上面干干凈凈再也切不下菜幫了。 這手藝在管大寶眼里是小兒科。 但他還是向錢進感嘆:“他媽的,你這個兄弟當的真稱職,當真給我送來個好苗子!” “我實話告訴你,今天我八個徒弟來六個了,其他五個什么東西啊,完全是給我搞裙帶關系呢!” 錢進又對樓小光說:“剁個肉餡再給你師傅看看。” 蒸籠噴出的白汽模糊了墻上的衛生流動紅旗。 剁肉專用菜板放下,樓小光換了厚背菜刀走過去開始刮板。 半扇豬肉扔過來,管大寶的手勁沒的說。 錢進說道:“要聽見案板唱曲兒啊。” 樓小光露齒一笑:“錢總隊您放心,可惜我二胡不在,要是在這里我給您剁一出《賽馬》!” 這首誕生于1964年的名曲是當下二胡演奏家的拿手好戲。 錢進退到墻角,看著樓小光挽起袖管。 他還太瘦,握刀時手腕能繃出青色的血管。 刀起刀落間,案板上的聲音確實很有韻律感。 這點讓管大寶露出感興趣的表情:“還真會搞音樂呀?老弟,你給我送過來的這青年不一般。” 肉餡剁好。 管大寶來勁了,拿出一根當下冬天相當珍貴的黃瓜說:“能不能削個蓑衣黃瓜?” 樓小光茫然無措。 蓑衣他知道,黃瓜他知道,可二者怎么能聯系在一起? 管大寶哈哈笑。 他拿了把菜刀說:“看師傅今天給你露一手,你什么時候能給出來蓑衣黃瓜,就算你刀功什么時候出師了。” 拈起黃瓜的剎那,胖廚師的手指開始迅疾抖動。 這要在一整根黃瓜上切百刀不斷,最考驗腕力與巧勁。 汗珠順著胖廚師的鬢角滑進衣領,最后他一甩手腕,菜刀跟跳水運動員似的在空中翻了幾個圈,‘當’的一下子插進了菜板里。 接著黃瓜被拉成一條長鏈。 樓小光眼睛瞪得很大。 他第一次見到如此刀功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一根黃瓜還能出來這個花樣。 有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看他吃驚露出得意表情:“這算什么?我大舅的文思豆腐才叫一絕,省里領導來咱海濱必然有這道菜……” “你可閉上嘴吧。”管大寶鄙夷的看向青年,“就好像你已經能切豆腐了似的!” 他拍拍樓小光的胳膊:“你小子給我好好練,往死里練,別看咱這屋里腦袋不少手掌更多,但我估摸著以后能做文思豆腐的只有你。” “你家伙什已經齊了,那今天直接上班。”管大寶招呼一名服務員過來,“帶他去勞資科登記,回來以后直接握刀,不用跟那些豆芽一起學洗菜了。” 樓小光急忙恭謹的說:“謝謝師傅。” 管大寶在徒弟面前表情很嚴肅:“不用謝,這不是我給你的優待,是你自己憑本事賺的。” 錢進要回去上班,管大寶打開蒸屜給他拾掇了滿滿一挎包的大肉包子: “兄弟你手下人多,多帶幾個回去。” 錢進要給錢給票。 管大寶把他推走:“你跟老哥我客氣,我真跟你發火!” 錢進以真心換真心。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