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這些車跟錢進印象里大差不差。 差別主要在于輪子大小不一樣。 他印象里的未來推車和拖車都是小輪胎,林海沒有給他找到小輪胎的供應處,便給鐵匠們供應了一些十寸和十二寸的充氣輪胎。 但這樣更好。 因為他看到的是老百姓用的生活小車,在港口要干活小輪胎沒有用,動不動會被卡住,還是得需要大一些的輪胎才行。 平板拖車解構最簡單。 就是用細長鐵板鑄造出個骨架來,鋪上實木木板,安裝上輪胎和橫豎把手即可。 未來骨架都是焊接的,簡單快捷。 鐵匠們卻是硬生生鑄造出來的一體生鐵骨架,更結實更耐用更抗造。 錢進推著車子試了試,嗯,這比當下的小推車可好用多了。 調頭方便并且更容易發力,如果車上東西多,可以用肚子頂著車把手往前推。 鐵匠們等著他點評,跟小學生似的眼巴巴的看著他。 錢進挨個車子試了試,心花怒放:“各位老哥,咱國營飯店的肘子沒白吃,這車子做的真好!” “沒話說了,我回去跟領導請示,爭取跟你們單位聯動起來,后頭咱就造這個給我們搬運隊使用,到時候我們單位補貼你們工資。” “等到了正月里,我一定叫你們有錢再去百貨大樓逛一圈,這次咱不買瑕疵布、餅干渣,咱買好布好餅干。” 聽到這話鐵匠們轟然起了興致:“好啊!” “領導你滿意就行,不枉我們老哥幾個天天干到半夜一兩點。” “正月還能進城最好不過,但咱不買好布什么的,瑕疵布最好不過,不用票還便宜,回來真好,人人都羨慕!” 錢進今天是來工作的,既然小車已經造好了,他招呼鐵匠們幫忙,大家三下五除二就把車子給搬到了車斗里。 汽車發動準備回程。 黃老鐵推了啞巴一把說:“你的任務完成了,跟著領導去城里吧。” “最好別回來了,我們這里以后不歡迎你啦。”老狗上去使勁對啞巴喊。 啞巴搓搓手沖他們比劃,幾個鐵匠紛紛往外推他:“領導都說了,能把你留在城里。” “你待城里行了,你待城里正月里哥們去城里還有地方落個腳。” “去吧、去吧,去了好好干,不會說話帶個本子,寫下來跟人家看,怎么也得想辦法留下。” 聽著哥哥們滿懷期待的叮囑,啞巴眼圈有些泛紅。 陳玉樓領著啞巴回家收拾順便拿換洗衣服,他給錢進使了個眼色:“領導一起來家里坐坐。” 錢進跟上去說道:“怎么了?你怕你弟弟不會說話在城里被人欺負了?” 陳玉樓撓撓脖子說:“不是,領導,你跟我弟弟挺熟悉的了,是吧?” “你知道他是個啥人,長的不丑、身板不賴,家里什么壞了都能修,自己還會縫縫補補,他是個多面手,學什么會什么。” “可就因為他是個啞巴,不會說話,結果他現在三十二了,在鄉下都找不到個媳婦。” 錢進嘆氣。 啞巴確實是個利索人。 陳玉樓說道:“他要是能在城里上班、要是吃上商品糧,領導你說,我在公社哪個生產隊給他尋摸個媳婦是不是就沒問題了?” “我不瞞著你,我爹娘臨走之前最掛念的就是啞巴的婚姻大事,他們怕啞巴孤寡一輩子,到老了病了躺在床上連口熱水喝不上,到時候餓死都有可能啊!” 錢進遲疑的說:“這應該沒問題吧?能嫁進城里去吃商品糧,這是不少姑娘家夢寐以求的事。” 這年頭確實如此。 為了能嫁到城里去,很多鄉下姑娘根本不在乎貧賤殘疾。 其實錢進身邊要是有合適的姑娘他愿意介紹給啞巴,啞巴除了不會說話其他方面沒得說。 在他看來兩人結婚后是過日子的,最重要的就是能家庭和睦、夫妻和諧。 陳玉樓一跺腳,像是突然下定了決心:“領導,多少年了,我這個當哥哥的沒怎么照顧過弟弟,這次無論如何要幫襯弟弟一把。” “我剛才跟你說的十二花神銀步搖,其實我家里就有,是我爺爺和我爹解放前用攢的碎銀打造出來的,我拿給你看看怎么樣。” 回到家里他鎖了門,從屋里磚地上撬起一塊磚來,從里面搬出來個小盒子。 盒子打開,里面是幾乎褪色的紅絨布,然后上面整整齊齊插了兩層十二支銀步搖。 陳玉樓介紹:“我爺爺最拿手的就是打造銀步搖,剛才黃老鐵他們沒說錯,他那時候專門給當官的、有錢的打造這東西,價值可不便宜。” “我聽我爹說,那會我家里日子過的可好了。” “他打造的銀步搖里,最有名的就是十二花神一整套!” 這套銀步搖是有文化背景的: 中國素來有百花傳說,民間有花神節這個節日,然后皇家給農歷十二個月份各封了一個花神,一年四季,百花枯榮,生生不息。 陳玉樓小心的拿出銀步搖給錢進看:“這是桃花,桃花醉酒。” “這是杏花,杏花閉月。” “還有荷花,浣紗沉魚。” “你看看這個,這花你不認識了吧?是山茶花,山茶花落雁!” 保存完好沒有被氧化的銀步搖躺在絨布上,每一朵都仿造花枝而鍛造,頂頭開花,花瓣層層疊疊,花蕊里有紅珠子、黃珠子泛著柔和的光。 “它們用的是俺家祖傳的累絲手藝,銀料全是苗家爛銀,你摸摸這手感,你看看這工藝,跟啞巴做的能一樣?”他把盒子遞給錢進。 錢進感覺喉頭堵了團熱炭。 這一套銀步搖即使并非古董文物,應當也價值不菲。 他撫摸牡丹花銀步搖,跟他已經收起來的那一支簡直天壤之別! 這支牡丹花銀步搖是有金黃花蕊的,陳玉樓指著說: “花蕊是用田黃石雕琢的,它最昂貴了,你聽沒聽說過黃金易得,田黃難求這句話?它說的就是田黃石。” “我爺爺用田黃石雕琢花蕊,然后用銀片咬住固定,我爹跟我說,這本來是個大軍閥訂做了要討好姨太太的東西呢。” 他又拿起一支梅花指著紅色花蕊說:“這用的是深海里頭的紅珊瑚,你看看這個紅色,是不是很漂亮?” 錢進點頭。 溫潤有光澤,美不勝收。 他感嘆道:“真沒想到,原來你家里藏著這樣一套寶貝。” 陳玉樓說道:“我爺爺傳給我爹,我爹傳給我,這是我家傳家寶。” “本來按我爺爺的意思,只有家里頭碰上大難了才能賣掉換錢解決大難,結果你也知道,咱的新中國成立了,這東西不能拿出去亂買賣。” “可我覺得送禮肯定沒問題,領導你知道它們的價值,我送給你!” “這使不得。”錢進往后連退兩步,軍大衣都掃落了掛在墻上的鐵鉗,“這可是你們家里壓箱底的寶貝了。” 陳玉樓有些感傷的說:“我也有點舍不得,我還想著傳給我家大年繼續當傳家寶,一代一代的傳下去。” “可還是回到剛才那句話,我這當哥哥的得幫弟弟做點事,現在他好命讓招待所給看中了,領導你想想辦法,無論如何讓他留在那單位里呀!” “只要他能在招待所上班,以后找媳婦不成問題,傳宗接代也沒有問題。” 錢進接過銀步搖看,說道:“實話實說,我本來也打算想辦法將他留在招待所里的。” “不過你這套東西確實應該蠻有價值,或者可以這樣,你私下里賣給我吧,你要是相信我讓我先帶回去,具體價值回頭我會跟你說的。” 陳玉樓搖搖頭說:“我肯定信你呀,領導,你這個人絕對是叫人信得過的好領導。” “但我不用賣給你,你就是幫我把這個啞巴弟弟弄進城里吃上商品糧。” “唉,這些年里他住我家里怪委屈他的,我媳婦總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但他對我這當哥哥的一直很好。” 他打開個上鎖的抽屜,又拿出個紅布袋子給錢進看。 里面是被錘扁的銀板,往外一倒叮叮當當發出脆響。 錢進收了很多銀元,他一眼認出來這全是銀元。 不過已經沒法以銀元身份被商城收購了,因為它們被反復捶打過,全是錘印。 他介紹說:“我老家的傳統,每年臘月往銀元上敲兩錘,這是給孩子攢的長命錢,全是啞巴給我家里四個娃攢的。” “他平時靠加班給人家里打鐵鍋換來的銀元,這次給你對象打的首飾也是用他換來的銀元做材料打的。” 錢進很受感動。 啞巴是個好人。 他拍拍陳玉樓的肩膀說:“啞巴大名叫什么?他去城里上班總不能還叫啞巴吧?” “陳井底。”陳玉樓說道。 錢進凝視著他:“我說的是正兒八經的大名。” 陳玉樓說道:“他就叫陳井底,不信我給你拿戶口本,反正你得去城里……” 看著戶口本那一頁陳井底的名字,錢進問道:“啞巴不是后來聲帶出問題才啞的嗎?你爸媽不至于這么不疼他吧?” “給你起名叫文鄒鄒的陳玉樓,給他起名叫陳井底?啥意思,你是在樓上生的,他是在井底生的嗎?” 陳玉樓哈哈笑:“領導你真會開玩笑,這名字是俺爺爺給起的。” “玉樓銀海、井底銀瓶、鐵畫銀鉤,我們兄妹名字是來自這么三個詞兒,實際上我還有個妹妹叫陳鐵畫呢!” 錢進服了。 好家伙,原來人家家里這么有文化呢。 啞巴陳井底收拾好了東西,兩人上車。 陳玉樓沖弟弟一個勁擺手: “家里頭你別擔心,進了城里好好干,給人招待所使勁干,到時候領導再使使勁,你一定要留在城里啊……” 陳井底趴在車窗探出頭使勁點頭。 黃老鐵等候在路邊,司機停下,然后黃老鐵趁機將個油紙包塞進駕駛室:“給領導捎回去,同志,快走吧。” 里面是十二條豬肉臘腸。 司機對錢進感嘆說:“錢大隊你在鄉下人緣可真好。” “我也是農村進城的人,這臘腸我知道,以紅星公社社員的情況,恐怕得那鐵匠家里攢一年肉票和錢,才能曬出這么些來!” 錢進說道:“是他們實在。” “待會你拿六根,你經常跑這線路,以后我少不得麻煩你捎帶點東西。” 司機笑道:“這是他們攢起來給你的禮物,我絕對不能碰,要不然我可太不是東西了。” “錢大隊以后要捎什么跟我說一聲,運輸五隊有我不少哥們,他們早就把你口碑名聲說給我啦。” “你需要我幫忙盡管提,我要是不幫忙,嘿,五隊那幫老伙計得用白酒灌死我!” 錢進便說:“下次我家里喝酒,讓喬進步無論如何喊上你。” 司機痛快的說:“行。”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