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4月這場春雨如同夏季雷雨,來得急、來得猛,可去的也急。 早上下雨,半夜雨水停歇。 錢進手里已經拿到了一直想找的東西: 馬德福違法亂紀的黑料。 黑料滿滿當當,只要遞上去,他就休想再回到供銷社上班了。 另外二級分銷站這幫人的黑料也落到了他手里,同樣,要是這些黑料送上去,他們全得開除還得準備去監獄里頭接受改造。 錢進沒著急把黑料送上去。 春耕行動正在如火如荼的展開,特別是這場春雨過后,河水暴漲、莊稼喝足,后面農田里的活計很多,農民們會很忙。 同樣供銷社也會很忙。 他們不光賣貨,還得保障農耕工作的順利進行。 錢進沒有三頭六臂,這時候需要供銷社和二級分銷站的所有工作人員一起努力。 所以他選擇按兵不動。 先得讓他們好好干活,把活干完了再說其他的。 錢進不喜歡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可既然橋已經損壞、驢已經重病,那他沒有別的選擇。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春雨停歇,青石板路上還泛著濕漉漉的水光。 錢進昨晚上發現雨停后便給泰山路居委會打去電話,讓石振濤通知了一些事。 上午,紅日與天齊。 錢進在門口等待著手下的到來。 新官上任三把火。 他本來要燒的第一把火是下鄉,結果李衛國、陳楷這些人真是好人,主動當火把燃燒自己、照亮錢進的仕途之路。 于是錢進就燒了他們當第一把火,下鄉的工作當成了第二把火。 如今錢進等待的就是第二把火的火種。 趙大柱從后面來找他:“錢主任,辦公室一直沒收拾,您看這辦公室我們怎么幫你收拾?馬德福遺留的文件怎么處理?” “我的意思是,這些文件需要封存上交上級單位還是說您先盤查一番?” 錢進轉身,笑道:“趙老師,咱們在一起工作時間不長,但我從不掩飾自己的真性情,你們應該了解我了。” “我和馬德福不一樣,你們不是我的秘書或者助理,更不是我的保姆什么的,不需要幫我收拾東西,我的工作我自己來處理。” 他去把馬德福遺留的藤椅搬出去曬太陽,這藤椅是好東西,坐著很舒服。 可惜時間太長了,現在害怕水汽的侵蝕。 供銷社里,工作有條不紊的進行。 各二級分銷站里,工作則進行的激情如火。 西坪生產大隊通往公社的土路被雨水沖的泥濘不堪,四處都泛著泥腥味。 會計老周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泥漿,胳膊底下夾著個藍布包袱,里頭裹著兩瓶大隊汾酒。 這是清明節的時候,大隊長家親戚從晉地回故鄉給親人上墳捎過來的好酒。 喜歡喝酒的大隊長愣是忍住了饞蟲沒喝,因為它們有更重要的使命那就是送禮。 老周費勁的走在前頭,身后跟著兩個后生,一個挑著扁擔,一個推著獨輪車。 獨輪車一邊有麻袋,一邊捆綁了幾個竹籃,不管麻袋還是竹籃里頭都有東西,其中最邊上一個竹籃沒有蓋布,露出里面滿滿的雞蛋,都用稻草仔細墊著。 老周走在前面探路。 路太泥濘他脫掉了鞋子,赤腳走在泥地里,這樣省鞋還走得穩。 只是春雨后天氣有些寒冷,泥水更冷,凍的人腳發麻,走一會就得金雞獨立搓搓腳。 但老周倒是不在乎這點苦楚,他更在意后頭推車的青年:“小雷,你可推穩了,別的不要緊,翻車了雞蛋掉出來可就全砸了。” 小雷身高矮卻長得結實,整個人跟一頭牦牛似的:“放心吧二叔,我仔細著呢。” 老周點點頭,又去囑咐挑扁擔的青年:“林文,這回可別像上回。見著李站長先遞煙,他要是不接,就給人家放桌子上,別再收回來。” 青年點點頭,臉上有不忿表情:“供銷社這些干部太過分了,他們還是人民干部嗎……” “別瞎說,”老周嚴肅的打斷他的話,“現在路上沒什么人你抱怨兩句不要緊,進了公社絕對什么話都別說。” “你給我記住一句話,胳膊拗不過大腿,咱們就是胳膊,人家才是大腿。” 周林文不服氣的說:“我不信這天被他們幾個貪官給擋住了。” “最近我聽我公社的同學說,馬德福已經完蛋了,他在縣里頭搞破鞋被辦了,現在公社是個市里來的新領導掌權。” 老周搖搖頭:“咱不管這些,第一,我告訴你,天下烏鴉一般黑。” “第二,縣官不如現管,咱找不到新主任那里去,咱是跟醫藥站、回購站和合作商店搭邊,新領導總不能從市里帶來一幫兵吧?最后他要辦事不還得指望以前的老班子?” 周林文長嘆一口氣。 他們已經走了一段路了,有些勞累,周林文掏出軍綠水壺喝了一口又遞給老周:“二叔喝一口吧。” 老周看著青年粗糙的手掌搖了搖頭。 他沒心情喝水。 靠著公社越近他越是打怵。 他忍不住想起去年這時候為了給隊里的棉花地討些農藥,他在李站長辦公室門口蹲了整整一上午。 最后托人去大隊捎了話,大隊把攢了半個月的雞蛋全送過來,才換到一箱子發了潮的六六六粉。 泥路兩旁的楊樹抽出了嫩芽,在春風中輕輕搖曳。 遠處傳來拖拉機的轟鳴聲,幾個社員正在翻耕冬閑田。 老周抬頭望了望天,瓦藍瓦藍的,昨夜的雨水把天空洗得透亮。 他不由得緊了緊懷里的包袱,布料摩擦發出沙沙的響聲。 西坪生產大隊在自店公社最西北邊,隔著公社遠,平時走動便少,跟各單位領導關系疏遠一些。 今天路滑沒法騎車,他們走著來的很耗費時間,天不亮出發,等到了公社便已經快十點鐘了。 三人轉過供銷社斑駁的磚墻,醫藥站綠漆門框上“為人民服務”的標語在雨后陽光下泛著光,大門敞開,里面有歡聲笑語傳出來。 周林文看看周圍無人,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老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急忙瞪眼:“別找事!” 周林文咧嘴笑:“二叔,現在這里沒人,砸門不用怕。” 他怕挨批,趕緊換了話題:“哎,二叔、小雷你們看,我記得以前每次來的時候,醫藥站的綠漆木門總是虛掩著,非得等來人把‘心意’擺在明面上才肯完全打開。” “今天這是誰去了?怎么大門開成這樣子?” 如果說以往醫藥站的門是猶抱琵琶半遮面,那么今天便是蓬門今始為君開。 小雷嘀咕一聲:“反正不是因為咱要來才打開的。” 三人用隨身帶的竹片刮干凈腳上的泥濘穿上鞋,臉上露出笑容走進醫藥站。 里頭是長耿大隊的人在清點物資,站長李衛國蹲在他們身邊幫忙整理。 老周進門還沒開口,李衛國見他們進來竟先笑了:“老周!就等你們呢!” 老周一愣,胳膊挎著的籃子竟然有些發燙。 他心里感嘆,這李衛國當真長了一雙狗眼睛,會看事的很。 籃子還沒放下呢,人家已經看出他是帶著雞蛋來的了。 上個月還不是這樣,他當時來拿今年的獸用青霉素,李衛國還板著臉說“要按計劃分配、你們大隊沒有指標”。 最后他好說歹說,還找了人幫忙說情,李衛國才給了個半量。 那時候李站長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得咚咚響,整個人別說露出笑容了,更別說蹲在地上仰望自己了,他就沒拿正眼看自己一行人。 老周心里感嘆臉上則迅速露出笑容,拍了拍籃子說:“李站長,上次從你這里借了個籃子,今天給你……” “你個老周又來跟我開玩笑,”李衛國截住了他的話,“你啥時候從我這里借過籃子?” “我站里就沒有這樣的籃子,你肯定記錯了,是不是借了食品站或者合作商店的?” 老周一愣。 啥意思? 你李衛國不是最喜歡吃雞蛋嗎?這是又改性子要吃別的了? 不會是成黃鼠狼想吃雞了吧? 大隊可沒多少雞可以用來送禮。 周林文掏出煙來說:“李站長你抽一支煙,咱好好想想,我記得我二叔是從你這里借的籃子。” 李衛國將他遞來的煙推回去,嚴肅的說:“你這是干嘛呀?怎么進來還給我上煙了?” “我這里是醫藥站不是菩薩廟,是給你們提供服務的,不是讓你們上香的!” 說著他走進柜臺里,從藥柜最上層搬下一個紙箱: “你們是來拿春耕用藥的吧?早就準備好了,按照縣農林局和供銷社的除蟲菊酯兩箱,獸用青霉素一箱,都是新到的……” 說著他又搬下來兩個箱子。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