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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過了大約兩條小巷子。

    趙愛紅第一個剎住了腳。

    小姑娘扶著膝蓋彎下腰，喉嚨里發(fā)出破風(fēng)箱般粗重嘶啞的喘息，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

    “停……停會兒……跑不動了……歇……歇……”

    海產(chǎn)加工廠的高個子奇怪的問：“對，歇歇，不是，你們跑什么呀？”

    幾個人如同被砍斷的麻繩，接二連三地癱軟在巷子深處一面斑駁臟污的水泥圍墻下。

    面對高個子的詢問，李金寶惶恐的說：“跑什么？你說咱們跑什么？”

    “對呀，咱們跑什么？”高個子又問，“咱們干什么違法的事情了嗎？沒有呀，咱們就是去窗戶那里看看里面有什么東西！”

    李曉梅懵逼了：“對、對呀，好像、好像咱們什么也沒干吧？”

    王衛(wèi)東和李金寶面面相覷。

    兩人確實(shí)在看到喇叭褲后激動的想破窗而入搞一條褲子，可是兩人只是有這個念頭，并沒有真打破窗戶更沒有偷褲子。

    這搞的幾個青年很無奈，紛紛罵出口：“草！”

    巷子里沒有一絲亮光，濃稠的化不開的黑暗包裹著他們。

    只有遠(yuǎn)處主干道上微弱的路燈光暈在巷口抹開一道若有若無、搖搖晃晃的灰白弧線。

    “咱們怎么著？”有人尷尬的問。

    高個子此時充當(dāng)了領(lǐng)頭羊，他理直氣壯的說：“還能怎么樣？去那個喇叭褲門市部買褲子呀。”

    “里面有人，這更好，咱們就找她買一條褲子——不過你們帶錢帶布票了嗎？”

    幾個人再次面面相覷：

    “錢倒是帶上了，可誰看電影會帶布票呀？”

    “錢也不夠吧？這種喇叭褲那么時髦，恐怕不便宜。”

    “你們剛才看見里面有喇叭褲了？什么樣式的？”

    李金寶眉飛色舞的說：“就是電影里那樣的，有男士的有女士的，做工真好，我看著呀，可不比東洋小鬼子穿的差！”

    “那你有沒有看到杜丘那種衣服？像是夾克但是更長，”矮個子比劃著，“領(lǐng)子能豎起來那種，看到?jīng)]有？”

    李金寶等人搖頭：“好像沒有。”

    矮個子喪氣：“唉，我感覺那衣服可真帥，我穿上以后，呵，怕是就能找到對象了。”

    他又問：“你們說，咱們海濱市百貨大樓有賣的嗎？”

    “想得美！”李曉梅笑了起來，“那是日本貨，聽說要外匯券才能買。”

    她向幾人說：“算了，咱們還是先買喇叭褲吧，我、我今晚必須要穿一條喇叭褲回去！”

    李金寶嘆氣：“咱剛才太沖動了，其實(shí)咱今晚買不成，不說別的，誰有布票呀？”

    李曉梅起了倔強(qiáng)勁，說道：“我不管，我得先去問問，或許可以賒賬呢？”

    高個子聽后笑起來：“同志，你想的太簡單了，人家怎么會賒賬給咱們呢？除非誰在泰山路上有親戚……”

    “沒有親戚也沒事，”李曉梅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我們是國棉六廠的工人，據(jù)我所知，泰山路人民服裝廠就是從我們工廠進(jìn)貨，喇叭褲用的布，說不準(zhǔn)是我們車間生產(chǎn)的呢！”

    “據(jù)說這家工廠負(fù)責(zé)人錢進(jìn)，跟我們廠長王棟還是親戚呢……”

    矮個子蠢蠢欲動：“那還猶豫什么？走，快去看看。”

    不知是誰先跑起來的，等李曉梅反應(yīng)過來時，一群人已經(jīng)朝著泰山路方向狂奔。

    今晚可光是一個勁的跑了。

    她暗暗的苦笑。

    青年們在路上做了自我介紹。

    原來高個子叫張建軍，小個子的青年叫王小兵。

    張建軍身高腿長跑的快，他沖在了最前面，的卡外套在夜風(fēng)中鼓成個氣球。

    王小兵穿了一雙皮鞋，鞋底在石板路上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脆響，還挺有節(jié)奏感。

    這次廠房里的燈沒有關(guān)閉，里面又白又亮。

    李曉梅壯膽走上去拍門：“有人嗎？我們要買褲子！”

    門縫里透出燈光，接著是拖鞋拖地的聲音。

    一個穿著勞動布上衣的中年婦女拉開條門縫，說：“下班了，明天請早。”

    “大姐！”李金寶擠到最前面，掏出工作證，“我們是國棉六廠的工人，剛看完《追捕》……”

    “哦！”不等他說完話，婦女笑了起來，“看了電影要來買喇叭褲的吧？嗨，你們是今晚第三撥了。”

    她拉開門，“進(jìn)來吧，算你們運(yùn)氣好，我們廠長神機(jī)妙算，說這部電影上映以后，肯定會有年輕人連夜來買褲子，安排我們值班營業(yè)。”

    這個所謂的門市部，就是廠房入口用木板隔出來的小間，里面彌漫著新布的漿香味。

    國棉六廠的六個青年對這股味道很熟悉。

    聞著這股味道，他們感覺自己回到熟悉的工作環(huán)境里。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這間臨時成立的門市部墻上貼著“質(zhì)量第一用戶至上”的標(biāo)語，木頭柜臺上整齊碼放著各種尺寸的喇叭褲。

    李曉梅和陳秀芹一眼就相中了那條藏青色的喇叭褲，這和電影里真由美騎馬時穿的幾乎一模一樣：

    “我要這條！”

    “我、我也要，這條太漂亮了。”

    兩人幾乎爭了起來。

    婦女無奈的笑道：“開飯店的還會害怕大肚漢？告訴你們，我們這里喇叭褲有的是！”

    說著，她瞅了眼兩人的身段，先拿出兩條藏青色的喇叭褲交給了李曉梅。

    觸摸著喇叭褲的布料，李曉梅心情起伏激蕩，她的聲音有些哆嗦：“大姐，我能試試嗎？”

    婦女將門后木床四周懸掛的布簾子給拉上：“就這么個條件，你要是樂意就試試，但別弄臟了啊。”

    李曉梅瘋狂點(diǎn)頭：“好好好，謝謝大姐。”

    窸窸窣窣幾聲，很快她便穿著喇叭褲走出來時，本來在挑選喇叭褲的青年們都安靜了。

    褲腿從膝蓋往下漸漸放寬，最后在腳踝處綻開成完美的喇叭形。

    她試著走了幾步，褲腳像波浪一樣擺動。

    趙愛紅抱著自己的那條喇叭褲急匆匆走過去：“我也要試試，我我要買！”

    “多少錢？”張建軍已經(jīng)掏出了錢包。

    “十五塊八，要布票。”婦女開始撥弄算盤，“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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