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錢進再出門,碰到了一身木粉的周鐵鎮。 大隊長沖他急匆匆點頭:“錢主任過來了?那啥,我們準備在外頭搭工棚了,就不占用教室的空間。” 錢進說道:“用什么搭建工棚?” “用木頭和塑料布啊。”周鐵鎮理所當然的說,然后就要指揮人手去修一扇開合有異響的窗戶。 錢進在后面說道:“這大冷天在工棚里怎么干活?算了算了,你們就繼續在教室里干吧,反正有幾間教室……嗨,這家伙!” 周鐵鎮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他太忙碌了。 充當工棚的教室里也很忙碌,里頭人聲鼎沸。 鋸木聲、刨花聲、敲擊聲、吆喝聲、收音機里播放的評書聲—— 錢進給準備了好幾臺收音機提供娛樂活動,這些收音機他直接送給西坪生產大隊了。 此時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亂糟糟的。 而教室里的氣味也亂糟糟的,有漢子們的汗臭、腳臭,也充斥著一股更濃烈的松木香,還有一種刺激性略強的油漆味。 二十多個木匠正在這里揮汗如雨,忙得熱火朝天。 有的在巨大的臺鋸前切割木材,刺耳的馬達聲此起彼伏。 有的坐在木凳上,身體前傾,手臂規律地推動著鋒利的推刨。 只見薄如蟬翼的刨花像金色的絲帶般不斷卷曲翻飛,在木匠們的腳邊都能堆成小山了。 還有幾個師傅圍在一個專門的區域,正在進行著最復雜的工序。 給桌椅表面上漆。 錢進示意魏雄圖和魏清歡靠近這個區域,但保持一定的距離,以免干擾: “看見沒,這就是全套硝基清漆的工序,麻煩得很,但效果好?!? 有老把式正用一塊細砂紙極其仔細地打磨松木桌面,打磨完畢,旁邊一個師傅立刻用一塊柔軟的布團,蘸取一種淡黃色的粉末,均勻快速地涂抹在剛剛打磨的部位,速度很快。 “這是上‘潤泊粉’,類似填縫劑、木紋著色劑,它可以填補木頭表面細微的木眼導管,也能稍微潤色,讓整體顏色更均勻。”錢進解釋了一下。 他不解釋不行。 在魏雄圖和魏清歡的印象里,給桌椅刷漆就是用刷子刷一層油漆等待干涸即可。 相比之下,這可麻煩太多了。 上了潤泊粉,另一位師傅拿出一個鐵皮扁盒,里面是攪拌好的油膩子。 他用一把刮刀滿刮第一遍膩子,手法嫻熟,用力均勻,將桌面上最微小的凹陷都得給填平。 然后又是等待干燥。 “膩子和打磨最關鍵,決定了最后漆面的平整度,一點馬虎不得??粗爆?,一道都不能少?!卞X進低聲解釋,兩人看得目不轉睛。 魏雄圖忍不住問道:“需要這么麻煩嗎?” 錢進笑了起來:“你覺得麻煩是吧?” 旁邊的兩個師傅聽后也笑了起來: “這老師準沒見過咱給桌椅上漆,這麻煩啊?這才剛開始!” “來,你等著看,讓你看看什么叫麻煩,哈哈?!? 好幾個人在負責給桌椅上漆。 兩道膩子打磨完畢,桌板呈現出一種令人滿意的極致平整。 先前打磨的師傅放下刮刀,拿起個碗來,里面是調制好的淡黃色油料,然后用特制的毛刷子蘸取著刷。 他抬頭給魏雄圖介紹說:“老師,這是涂刷油色,然后才能刷漆。” 刷漆自然刷的是硝基清漆,保存在印著外文字母的深色鐵罐里的油漆。 刷漆講究“快、勻、薄、勻”,老師傅顯然深諳此道。 他用鬃毛刷子蘸取了適量的清漆,很快,漆膜在光滑的木面上流淌、延展,瞬間給桌面覆蓋上一層明亮的光澤。 漆膜迅速干燥定型,但這只是開始。 待干透后,再次砂紙打磨。然后重復第二遍清漆、打磨。 接著再刷第三遍清漆! “一般清漆刷三道才夠飽滿、夠光澤、夠保護。每道之間的打磨尤其重要,決定了最后的手感和平滑度。”錢進繼續解說。 魏雄圖和魏清歡這會已經目瞪口呆。 錢進招招手:“別看了,后面還得打蠟拋光,不過現在沒有桌椅在這個階段,回頭再說吧?!? 魏雄圖看得心馳神往:“難怪剛才那些桌子椅子那么好,原來刷個油漆這么費勁!” 錢進暗道肯定費勁,否則自己給工匠們那么好的待遇干什么? 另外他發現西坪生產大隊的木匠確實多而且手藝好。 這樣他除了可以組建工程隊外,還可以選一批做家具出色的,以后以西坪木材為原料搞一個家具加工廠。 他很清楚,八十年代家具銷量非常強大,市場里面全是錢。 當然,到時候主要還是油漆。 漆得由商城供應,這是他的核心競爭力。 魏雄圖給一個老把式遞了根煙,跟老把式聊了聊。 聽老把式說學校用的桌椅竟要經過十幾道工序才能完成,這和他印象中農村土作坊里刷刷桐油的家具簡直是天壤之別。 他了解過這一系列的工序后,對錢進感嘆說:“我剛才光看到那桌椅漂亮美觀,卻不知道工藝要這么復雜?!? “難怪,難怪啊,做個桌椅都得這么多、這么復雜的工序,那么知識的教育、技能的傳承,不更得需要這般精雕細琢、反復打磨?否則,怎么能培養出真正有價值的人才?” 錢進聞言立馬沖他豎起大拇指:“我大舅哥不一般,這是舉一反三、觸類旁通啊。” “大舅哥你在甲港真是浪費人才了,你必須得去你注定該去的崗位上發光發熱!” 魏雄圖笑了笑,沒把他的話放在心里。 錢進也不多說。 這個不著急,后面再說。 他領著兩人重新回到主院,指著學校里各間教室的布局,對兩人娓娓道來: “那是大門入口,這邊是報到處、財務室?!? “這一排過去是理論教室,里面會配黑板、講臺,后面最大的教室是操作工房,水電線路還沒有弄好,通風設備也沒上馬,所以咱不去看了,暫時沒什么好看的?!? “然后工房邊上安排了工具存放室、物料倉庫,北邊的房子騰出來以后做學生宿舍,把教室給隔開,然后木匠們可以做上下鋪木頭床,到時候一間宿舍能住十幾個學生?!? “伙房在那邊,廁所在四個院角,到時候還得走一條下水管道全給接起來呢,只要把下水管道埋好,那衛生問題也就解決了。” 他的規劃清晰、務實,充滿了實干家的氣魄。 魏清歡再看他,那目光可就水波盈盈了。 女性都有慕強心態。 此時夕陽下的錢進,展現出來的氣魄可太強了。 魏雄圖也被他的構思所鎮服:“錢總隊,你這圖謀甚大啊?!? 錢進笑道:“這算什么?咱培訓學校以后就得大干特干?!? “國家缺人才,農民缺手藝,到時候咱這里就得做一個把農民和閑散青年轉變為人才的地方,到時候不光要教養殖、教農業種植業,還要教車工、鉗工、電工基礎、家電維修、縫紉裁剪、會計實務,甚至烹飪等等,咱都能教!” 錢進意氣風發,繼續數落:“你們看著吧,以后工廠、街道服務站、新開的個體攤檔,都缺有技術的人。” “現在改革開放,政策松動的越來越厲害,以后社會上會出現更多的就業機會,這樣咱老百姓有手藝,就不怕沒飯吃?!? “工人學了好技術,能漲工資、能調好崗位;待業青年學了技術,就有了正經飯碗;農村孩子學上一門,進城謀生也多條路子。”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看向聽得入神的魏雄圖和魏清歡: “你們都了解我的為人,這學校不是為我自己牟多大的利,是要給那些想學點真本事、想靠手藝改變命運的人,一個實實在在的機會、一個正兒八經的平臺!”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