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你這說的都是什么呀。”魏清歡不高興。 錢進說道:“是你在想些什么!” 他拿出信口開河的本事,開始對她進行思想教育:“夜校現(xiàn)在的學習風氣不正,你作為老師想做的竟然是逃跑,這對嗎?” “這不對!你應該想辦法扭轉這一切,當然,你現(xiàn)在只是個普通教師還做不了具有影響力的決策,可是你能夠好好干然后升職呀。” “大哥能當校長,你難道就當不了嗎?一定能的,你就是人民夜校的女校長!” 魏清歡可不好糊弄:“你亂說什么呢,即使我們學校要換校長,也是教育口派某個領導或者從其他學校調一位主任或者副校長來接任,哪里輪得到我?” 錢進說道:“輪得到,肯定能輪得到。” “而且媳婦兒你聽我說,成人教育在未來是大有可為的,你以后在夜校也會大有可為。” “再說了,夜校工作輕松,只有晚上兩三個鐘頭,你白天有足夠的時間,你可以白天來幫助哥啊,你給哥當秘書,這不一樣能幫助哥嗎?” 經過兩人安撫,魏清歡才改了這主意。 錢進暗地里抹了把冷汗。 嗯,天很冷,沒有汗。 天色漸晚。 已經是黃昏后。 錢進將辦公室里一個大箱子拖出來:“正好你們來了,咱們三個也搞個工程。” “干什么?”魏清歡好奇的問。 錢進打開大箱子,里面是各種字畫,其中最上面的是折迭的大幅的世界地圖和中國地圖。 所有地圖都是塑封的,面積超過一平米,又大又色彩鮮艷: “這是我托我以前老領導從首都新華書店買來郵寄過來的。” 這是實話,他沒敢從商城買地圖,別的不說,就拿世界地圖來說,現(xiàn)在的地圖北方可是有一個龐大的紅色帝國的。 蘇聯(lián)! 21世紀的地圖在現(xiàn)在沒法用。 魏雄圖是文科老師,很喜歡地理和歷史。 他打開一張世界地圖,就著橙紅的夕陽霞光看去,只見地圖上各大洲板塊色彩分明,藍色的海洋環(huán)抱著一片片陸地。 下面還有中國地圖,上面是蜿蜒的鐵路線和星羅棋布的城市坐標,諸多線條勾勒出一個正在加速版圖上延伸的時代脈絡。 錢進說道:“咱們親自動手,校長帶隊,把這些地圖和名人名言名圖釘?shù)綁ι先ァ!? 魏雄圖和魏清歡一人一把小錘子,兩人興致勃勃的開始干活。 他們兩人對于學校太有感情了。 這可是自家的學校。 魏清歡一邊琢磨釘?shù)貓D的地方,一邊給錢進介紹。 她說小時候聽父親講,她們魏家在封建社會開過私塾,民國時期也在城郊辦過學堂。 所以讓魏雄圖來當校長,也算是家族血脈傳承了。 魏雄圖不說話,只是仔細地用圖釘將這承載著時空坐標的巨幅地圖,端正地釘在了閱覽室雪白的墻壁上。 將來這里會有很多書架書柜,他希望學生們來看書的時候,能首先注意到全世界的布局。 放眼世界,才有未來。 釘好地圖,他們又開始往墻上掛名人名言: “知識就是力量!——弗蘭西斯·培根”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陸游” “天下大事,必作于細——老子” “勞動者的技能是其安身立命之本——王進喜” 凡此種種。 然后最大的一幅字,來自錢進的偶像: “自力更生,艱苦奮斗”! 幾十張塑封名人字畫分散在十多個教室里,并不顯得擁擠。 錢進慫恿魏雄圖:“作為校長,你也要寫一幅字呀,一是鼓勵學員,二是做紀念。” 魏雄圖靦腆的說:“我就算了吧……” “這里有毛筆有上好的大幅宣紙也有墨水,你寫嘛。”錢進催促他。 魏雄圖還是擺手:“這里的話,不是教育巨匠就是人民勞動模范說的,我一介老夫子、酸秀才,就不去獻丑了。” 魏清歡說道:“要不然老公你來說,讓我大哥來寫,你們兩個合作一幅字!” 錢進想了想說道:“好啊,就寫這一句,我說你寫——” “教育要面向現(xiàn)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來,面向人民。” 魏雄圖大笑:“這句話不錯啊,很有范兒。” 魏清歡鋪開一張長長的白紙。 魏雄圖用毛筆吃飽墨,然后凝神靜氣,用他最擅長的魏碑體大字,開始揮毫潑墨。 墨汁淋漓,筆鋒遒勁。 每一個字,仿佛都注入了他胸中澎湃的信念與期望。 寫完后他和錢進抬出去吹冷風,把墨汁給吹干,然后掛在了校長辦公室里。 此時再看這些教室,又是一番滋味。 原本空曠樸素、甚至都有些簡陋的水泥白墻,因為這些地圖和字幅的點綴,瞬間充滿了昂揚向上的文化氣息。 一種渴求知識、眺望遠方、磨礪意志的氛圍,如同無形的精神脈絡,在嶄新的校舍空間里悄然滋長。 木匠和隊員們搬桌椅進教室的時候看到了這些東西,總會不由自主地駐足片刻。 尤其是世界地圖和中國地圖,格外讓他們感到新奇。 這些從懂事開始就跟田間地頭打交道的農民,頭一次知道了五大洲的分布,知道了長江黃河這兩條母親河的走向。 夕陽的最后一抹余暉隱沒在灰色的院墻外。 空曠的教室里,光線迅速黯淡下來,但那嶄新松木的清香氣和硝基漆的獨特氣息,卻愈發(fā)清晰地彌漫在空氣中。 錢進招呼魏雄圖和魏清歡騎車回家。 魏雄圖推著車加速跨上車,他抬頭,頭頂是漸漸深邃的夜空。 一顆并不算亮的星星正頑強地閃爍著微光。 他知道隨著夜色濃郁,這顆星的光芒會越來越亮,也知道會有更多的星辰亮堂的出現(xiàn)在它四周。 吾道不孤。 離開昆侖山路那略顯寂寥的街道,進入更熱鬧的城區(qū)主干路,一輛輛解放牌卡車轟鳴著駛過,揚起冬日干燥的浮塵。 車斗里站滿了穿著臃腫灰藍色工裝的身影。 那是城郊國營廠礦的下班工人乘坐單位的運輸車回到家屬院。 其他工廠也下班了,自行車鈴聲清脆雜亂,如溪水般在街面上流淌。 遠處是一家工廠高聳的煙囪口,滾滾濃煙筆直地射向鉛灰色的天穹,帶著八十年代工業(yè)特有的粗糲線條與磅礴動力。 錢進愛死這個年代了。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