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根據錢進所知,這首歌曲在21世紀就寂寂無名了,它并沒有造成任何不良的影響,但放在還沒有從“樣板戲”里走出來的這個時期,李谷一和她演唱的《鄉戀》無異于捅了“馬蜂窩”,招致來的非議簡直聳人聽聞。 《鄉戀》觸動了當時文藝學術界的敏感神經,諸如小資情調、靡靡之音,黃色歌曲等等一連串帽子鋪天蓋地而來。 很多單位很多人都認為《鄉戀》沒有革命斗志,聽了容易使人意志消沉,上氣不接下氣的唱法讓人想入非非,架子鼓在間奏之間一陣亂敲,象在瓷器店里砸碗一樣,噼里啪啦,像什么東西,糟蹋了歌曲。 最終相關部門認定《鄉戀》是一首充滿資產階級腐朽思想的“黃色歌曲”,這種靡靡之音甚至上升到了“亡黨亡國”的高度。 電臺和電視臺停播《鄉戀》,并將之列為“禁曲”,并且煞有介事的衍生出一本名為《怎樣鑒別黃色歌曲》的小冊子。 錢進才不管。 其實改革開放后,人的思想和行為都在越來越開放。 《鄉戀》不準公開播放,但私下里出售的磁帶并不少。 但凡有錄音機的家庭,都會在家里藏一盤錄有《鄉戀》的磁帶。 錢進這邊不光播放《鄉戀》,還播放了《橄欖樹》《恰似你的溫柔》《外婆的澎湖灣》。 白天時間短。 在寒風和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中。 1980年的大年三十到來了。 太陽迅速下山,夜幕如墨一般傾瀉下來,將昆侖山路培訓學校包裹。 然而院內卻是另一番天地。 嶄新的電線上,一盞盞臨時安裝的燈泡沿著通道、掛在新教室的門框上方,散發著熾白而穩定的光芒,將這所重獲新生的校園照得纖毫畢現,毫無死角。 橘黃色的光暈撕開凜冽的黑暗,連掛在屋檐上凝著寒氣的冰溜子都被映出了溫暖的光澤。 源源不斷有青年來到學校。 自行車在門外東一堆西一排,已經有一兩百輛的規模。 邱大勇見此特意安排了手下幾個知青去負責排車: “同志們,同志們,自行車不敢亂放啊,等喝了酒大半夜的黑咕隆咚,到時候太容易騎錯車子了……” “都聽我的,按照城區和街道來擺放啊,不管是哪個單位哪個機關的,來了就是朋友,就是自己人,然后咱們分街道擺放自行車,都記住自己的位置,做好標記……” 大門外,石振濤帶早已準備好了一長掛大紅鞭炮,足有三千響! 鞭炮用一根長長的木棍挑得高高的,周山湖展示了他的攀爬技能,爬上墻頭將木棍給固定了起來,否則鞭炮太長了,會垂在地上。 周山湖在墻上招呼錢進出來點鞭炮,錢進揮手:“都是自己人,隨便點。” 然后不知誰拿著一支快燒完的煙頭,上去點燃了引信。 霎時間,震耳欲聾的炸裂聲撕破年三十的寂靜夜空。 “噼噼啪啪——啪啪噼噼噼——!” 刺鼻嗆人的藍色硝煙混合著被火藥力量激射向四面八方的細碎紅紙屑瞬間膨脹開來,幾乎要把院門口站著的一群人影都吞噬進去。 劇烈的聲浪滾過冰面,遠遠蕩開,宣告著這里的歡聚正式拉開大幕。 這鞭炮聲仿佛是一個信號。 更多的青年男女從各個方向匯入昆侖山路,最終流進學校里來。 腳步聲、車鈴聲混雜在一起,嗡嗡的低語和笑聲由遠及近。 起初是十幾個,繼而幾十個,很快,人群就像潮水般一道接一道涌進了燈火通明的培訓學校大門。 青年們穿著打扮差不多,男青年幾乎都是外穿風衣和喇叭褲,里面是棉夾克或者厚毛衣,凍得鼻子發紅可風度翩翩。 這風衣和喇叭褲全是人民服裝廠的杰作,經過一年銷售,城里青年誰要是沒有這么一身衣服,那都沒臉去跟心愛的姑娘見面。 年輕的工人們尤其如此,他們省吃儉用哪怕一個月不花零用錢,都得攢錢置辦這么一身。 姑娘們穿的往往是紅色、黃色或者咖啡色的呢子大衣,同樣是人民服裝廠的杰作。 朱韜、趙波因為在人民流動食堂干的時間長,認識的人多,他們守在大門口熱情迎接眾多青年,不斷地拍著來人的肩背,大聲招呼著: “過年好啊!” “喲呵,二哥你來了,快請進!” “里邊暖著呢,沒吃飯的去吃兩口火鍋啊,都帶著搪瓷缸啊?行,準備怪充分……” 門口設著一張長條課桌,桌后坐著幾個做事認真的姑娘。 姑娘門手里拿著一沓預先裁好的小紙片,紙片上清晰地蓋著泰山路勞動突擊隊的紅章: “同志,請領您的啤酒票,憑票進門去西北角那屋領一瓶啤酒!” 錢進這個憑票領酒的提議很好,不經意間給這場聚會增加了儀式感。 每一個新進場的青年都小心翼翼、甚至有些珍重地接過那窄窄的小紙片,眼神像得到某種特別通行證。 他們當中好些人不去領啤酒。 大冬天的啤酒有什么好喝的? 還是留著這張票作紀念更好,未來一年可以拿著這張票給哥們朋友吹牛呢。 結果守啤酒瓶的徐衛東發了一陣啤酒后發現,這酒沒下去多少! 但是,院內各處還出現了當下海濱啤酒廠那標志性的大綠瓶子。 它們被捏在粗糙或相對細膩的年輕手里,成為一道流動的風景。 徐衛東納悶了:“咋回事呢?沒發出去那么多啤酒啊!” 朱韜過來開了瓶啤酒,一口下去咧嘴:“我草,你給我擱冰塊里來著還是你給我放冰箱里來著?” “這他娘是常溫的!”徐衛東沒好氣的說,“怎么回事,我這邊沒發出去多少啤酒啊,怎么我看著幾乎都有啤酒喝了?” 朱韜說道:“哦,不少人來了又回家,自己回家拿酒過來的。” 徐衛東聞言不滿:“嘿,他們是以為咱們突擊隊舍不得給他們供酒呢?” “人家是為了留下咱那張入場券。”朱韜笑著捏了捏他的腮調戲他。 錢進挺無奈:“大勇,你們那邊的人還有治安突擊隊的都得吃點累,今晚辛苦點幫忙看好秩序,千萬別讓酒彪子鬧事。” 邱大勇端著碗在狂炫羊肉卷:“你放心,錢總隊,治安這茬我們弟兄給你看的妥妥的。” 教室內外開始熱鬧起來。 餐廳里頭熱氣騰騰,很多人攥著瓶子當個道具,一邊跟朋友大聲笑鬧,一邊用瓶底磕碰著課桌出聲吵鬧。 舞廳里,錄音機放出的流行歌曲終于發揮了它最大的魔力。 燈光暗了一部分,只留石振濤拼出的“舞”字上方那盞昏黃小燈,光影曖昧地籠罩著中間空出的地面。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