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四月的尾聲,太平洋的暖濕氣流溫柔地擁抱著海濱市。 各港口依舊繁忙有序,各工廠都在緊急生產(chǎn),農(nóng)村地區(qū)則在各基層供銷社的指導下開始進行防旱工作。 在沒人注意的海濱機場里,一架涂裝著顯眼ICI標識的專機平穩(wěn)降落在了跑道上。 迎接它的并非只有北方春日干燥的陽光,還有市前三把手和供銷總社的主要干部。 錢進在這里面職級是最低的,但他任務是最重的,也是位置最靠前的。 飛機艙門打開,錢進快步上前,他身后是兩位神色恭敬的市外事辦人員。 舷梯落下,一行人提著公文包出現(xiàn),最后現(xiàn)身的是巴克利總裁。 他穿著剪裁考究的深灰色雙排扣西裝,戴著金絲邊眼鏡。 還帶著寒意的風肆無忌憚吹過機場,立馬有人給他披上小羊絨長風衣并遞上了一頂帽子。 巴克利沒有戴帽子,他淡淡的說:“會見貴賓的時候,這不禮貌?!? 說話之間他銳利的目光掃過停機坪,像掃描儀一樣精準地落在錢進身上。 克拉克低聲說:“他就是錢進?!? 巴克利有些詫異。 這么年輕? 然后他居高臨下俯瞰錢進。 錢進與開始下機的人員一一握手問好,英語流利、態(tài)度不卑不亢。 偶然間一抬頭他看到了巴克利,便沖他點頭微笑。 巴克利也回以微笑,然后低聲感嘆:“該死的年輕感,這可真好啊。” 他下機與錢進握手,克拉克介紹了他的身份隨后介紹了一群精干利落的員工。 這些人是ICI的技術、法務、銷售談判成員,巴克利帶來了一支能夠體現(xiàn)ICI外事談判最高規(guī)格的陣容。 “巴克利爵士,一路辛苦?!卞X進臉上是禮節(jié)性微笑,熱情卻帶著距離,“歡迎來到中國。” 他接著又把主要領導進行一一介紹。 巴克利與海濱一把手握手,臉上同樣浮起職業(yè)化的微笑:“尊敬的領導同志,感謝你們的熱情迎接。我對咱們這次的會面,真是充滿了期待?!? 此時是雙方關系最好的時候。 還沒有利益沖突。 因此你好我好大家好,相聊甚歡。 海濱市乃至省里都非常重視這次ICI談判代表團的到訪,巴克利幾乎是改革開放以來,到訪國內(nèi)的西方發(fā)達國家商業(yè)界最高領導。 市里開會討論將他們安置在了銀灘招待所,一把手親自將代表團送了過去,并且給他們安排的全是環(huán)境最好的臨海套房。 行李員小心翼翼地搬運著一個個皮箱。 很沉重,之前技術人員檢查有沒有出問題的時候打開了,錢進發(fā)現(xiàn)里面全是精密儀器。 帶著精密儀器來進行價格和合作條件的談判會? 他覺得這很有意思。 送走客人后,錢進轉(zhuǎn)身走向同一層盡頭一間早已為他準備好的樸素客房。 談判前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關乎最終的利益天平向哪一方傾斜。 他需要近距離觀察這些英倫的來客,也需要負責他們的飲食起居、一舉一動。 華燈初上,精心安排的接風宴在招待所最高級的雅間“海韻廳”舉行。 燈光柔和,考究的青花餐具擺放整齊,上午負責接機的領導們?nèi)縼碜雠?,?guī)格極高。 席間觥籌交錯,雙方相互致意,氣氛看似融洽熱烈。 巴克利和克拉克的祝酒辭充分表達了對中國市場巨大潛力的看好與合作的誠意,一把手和二把手則對ICI這樣的國際巨頭“雪中送炭”、支持中國農(nóng)業(yè)現(xiàn)代化表示感謝。 錢進的話最少,這里也用不著他說話。 他現(xiàn)在的任務就是當花瓶,只是得體地微笑、敬酒、回應問候。 偶爾在翻譯忙不過來的時候,他也要幫忙進行補充翻譯。 晚宴持續(xù)兩個多小時,賓主盡歡。 宴會結(jié)束,錢進本來以為今天完活了,結(jié)果巴克利對他發(fā)出了一個更私人化的邀請: 請他去總裁居住的套房會客廳里,品嘗一些從倫敦帶來的單一麥芽威士忌。 在這年頭,私下里接觸外國商務代表團是大忌。 不過錢進負責的就是跟他們的接觸,所以不需要事實上報。 另外他也需要跟巴克利這個能做主的人進行一次私下里的交鋒,所以他欣然應允。 厚重的絲絨窗簾隔絕了窗外海風的聲音,套房會客廳的燈光被刻意調(diào)暗了些,營造出放松的氛圍。 三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倒在了精致的玻璃杯里,克拉克看到錢進后端起一杯遞給他。 杯子里的冰塊咔噠作響。 他看到錢進帶了個袋子來,里面是個瓶子,這樣他有些意外: “錢先生,您這是帶了你們國家的美酒嗎?讓我猜猜,是茅臺還是五糧液。” 錢進笑了起來,說道:“是關子?!? “關子?”兩人面面相覷。 錢進再次說道:“我要向你們賣個關子?!? 兩人更迷糊。 什么意思。 這小子要私下里向我們賣個什么東西嗎?賣一種叫關子的酒嗎? 兩人一邊疑惑一邊迅速的進行眼神交流。 難道這小子想干私活賺歪錢? 要是這樣的話可太好了。 商務談判的時候,任何人都喜歡對方出現(xiàn)了貪財愛占小便宜的那種對手。 巴克利的心放松了一些,舒適地側(cè)躺在了寬大的單人真皮沙發(fā)里。 他抿了一口酒,好像只是朋友閑聊:“錢先生,今天的氛圍非常好,看來我們雙方合作的大方向,已經(jīng)明確了,這真讓人欣慰?!? “不過在即將展開的正式商業(yè)談判之前,我這個搞了大半輩子化工的老家伙,還是忍不住想和你聊點純粹技術層面的東西,當然,這純粹是個人興趣。” 錢進自然樂意奉陪。 結(jié)果對方還真不客氣:“作為同行,我實在很好奇,貴國在百草枯這種極具挑戰(zhàn)性的化合物的工藝放大過程中,想必也遇到了無數(shù)棘手的技術難題吧?” “比如那該死的吡啶甲基化過程穩(wěn)定性、高溫下還原劑的活性衰減控制等等?!? “這些都是困擾了我們ICI多年才解決的魔鬼細節(jié),貴方的科研人員又是如何巧妙破解的呢?現(xiàn)在我們雙方都已經(jīng)擁有了百草枯的合成能力和生產(chǎn)技術,所以技術方面沒什么好隱瞞的了吧?” “巴克利總裁的這個問題真是問到了點子上,”克拉克在旁邊捧哏,“一直以來我也很好奇,錢先生,能滿足一下我這個老朋友的好奇心嗎?” 錢進握著一杯酒目瞪口呆。 試探進行的這么直接嗎? 這些英倫紳士咋回事? 聊天這么硬核的嗎? 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對方的意思。 這是要試探自己。 這是依然不相信中國擁有百草枯的生產(chǎn)能力。 嗯。 這兩人的想法太對了。 中國確實沒有百草枯的生產(chǎn)能力。 巴克利這邊坦然自若。 是的。 他也知道自己問題很直接,可他有自己的用意: 經(jīng)過晚宴交談,他們都看出來了,赴宴這些人包括錢進在內(nèi)都不懂百草枯的生產(chǎn)技術。 這樣他們找錢進聊技術,而錢進又不懂,這樣他聊不出什么來,那就得找個懂技術的出來聊。 懂技術的往往不像搞談判的這樣圓滑,到時候他們就可以探查出更多有用信息了。 簡單來說。 其實兩人壓根沒想從錢進口里得到什么信息,他們是想逼錢進交出一個能口里可以透露他們需要信息的人。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