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今年國家肯定得減稅,咱們到時候想辦法幫扶一下農民同志們,他們好歹能熬過這個年?!? 張成南再看錢進的目光就很溫和了。 不管北梨山還是西坪山,能發現地下水全靠錢進。 他轉身往車上走的時候經過錢進身邊,拍了拍錢進的胳膊:“錢進同志,你了不起。” 車子繼續前行,駛入一個叫把狼公社的地界。 公社領導李長林早已帶著幾個干部在路邊等候多時。 看到吉普車停下,李長林小跑著迎上來,臉上擠出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他額頭上全是汗,也不知是熱的還是急的。 “張指揮、錢指揮,可把你們盼來了!”李長林的聲音帶著濃重的焦慮和疲憊,“您二位趕緊去我們地里頭看看吧,這、這麥子,唉,全趴窩了!” 旁邊另一位干部意氣低沉的說:“夏收是一點指望都沒了,我們這的夏糧,唉,我們把狼的夏糧算是徹底交代了。這還是五月,等到了六月七月,你說我們公社人還能吃上水嗎?” 張成南拿出了水利口領導的風范,他大喝道:“看你們這個熊樣,怎么了?天上往下下刀子了?劈你們頭上了?” “前頭我們不是派勘探隊下鄉了?我和錢副指揮不是下鄉了?我們這么多人接二連三、前仆后繼的下鄉是圖什么?嗯?是來找你們喝大酒的嗎?” “是來給你們解決麻煩的!”最后這句話是一聲大吼。 公社干部們精神一震,心頭生出一些希望,先松了口氣。 李長林引著領導們往公社辦公室走。 錢進問道:“現在用水方面是什么情況?” 李長林聞言,趕緊急切地訴說起了困境:“不好,很不好,水庫早見底了,河溝子都干得能跑馬,人吃水都成問題!” “好幾個大隊現在趕著牛車驢車到俺公社來接水,俺公社派了拖拉機去縣里拉水,唉,這樣也不夠,家家戶戶水缸都見底?!? “牲口渴得直叫喚,有的都站不起來了,再這樣下去,怕是要出大亂子啊!” 張成南和錢進聽著,眉頭越鎖越緊。 走進公社那間同樣悶熱難當的辦公室,墻上掛著的旱情分布圖觸目驚心,幾乎全公社所有生產隊都被標上了代表“特旱”的深紅色。 “老李,困難我們都看到了?!睆埑赡铣谅暤溃爸笓]部正在盡全力想辦法。這次來,就是看看北梨山這邊勘探隊發現的水源點情況。” “勘探隊那邊有消息了?”李長林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下去,“勘探隊就算發現山里可能有水又有啥用?這地方山高石頭硬,取水——難啊!” 錢進問他:“活著難不難?” 李長林愣了愣,苦笑道:“難。” 錢進又問他:“那還活不活?” 李長林老老實實說:“活?!? “那么難就難唄,再難也能活下去,再難也能打出水來,”錢進接口道,“而有水就有希望!” “勘探隊的同志在哪?馬上帶我們進山看看!” 李長林給他們要倒茶:“先喝口水,領導們舟車勞頓的,還是先……” “先什么?進山?!睆埑赡险宫F出了好干部的積極性。 顧不上喝一口水,一行人立刻進山路準備往北梨山深處駛去。 山腳下也是農田。 一個穿著打滿補丁藍布褂子的老農,正用一把豁了口的鋤頭,徒勞地刨著田埂邊干硬的土塊,似乎想挖出一點濕土來。 他的動作遲緩而機械,每一次鋤頭落下,都只帶起一小蓬干燥的塵土。 汗水順著他布滿溝壑、曬得黝黑發亮的臉頰流下,在塵土中什么痕跡都留不下。 錢進看的不忍心,將水壺摘下來去遞給老農:“老同志,喝口水,你這是干什么?” 老農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茫然地望向他。 那眼神里沒有什么感情,臉上也沒什么情緒,整個人很木然: “干什么?能干什么?什么也干不了。” 他沒接錢進水壺,鋤頭一扔坐在了地頭上。 張成南遞給他一支煙,這次老農接下了。 抽著煙他感嘆說:“完了,我看全完了……” 他身體缺水缺的厲害,聲音含糊得幾乎聽不清:“一年的指望全在地里,這下,等著喝西北風了……” 錢進還是把水壺遞給他:“別著急,有水喝,我們就是來給你們送水的?!? 老農舉起軍綠色水壺搖了搖,臉上連表情都懶得露:“這個?夠干啥?我娃撒泡尿都比這個多。” 李長林忍不住呵斥道:“你這老同志怎么跟領導……” 錢進擺擺手:“老同志不知道我們要去干嘛,他不了解所以不理解,這很正常。” “等北梨山下出來了水,那時候他就知道日子沒那么難了?!? 另一個叫朱大民的干部試探的問:“領導,我們這石頭山下面真能出水???” 錢進說道:“能出水,還是大水呢?!? 眾人步行進山剛走沒多遠,就看到幾個瘦小的身影正吃力地沿著陡峭的山路往上爬。 那是幾個十歲左右的孩子,個個曬得黝黑,穿著打補丁的舊衣服,每人手里都提著一個或大或小的水桶、瓦罐。 他們看到一行人,有些怯生生地停下腳步。 “娃兒們,這是去哪打水?”張成南和顏悅色的問道。 孩童們不說話,還把水桶瓦罐往身后藏。 李長林尷尬的解釋:“他們、他們怕……” “怕我們搶他們的水?”張成南啞然失笑。 李長林再度解釋:“不是,是怕你們知道他們在哪里打水的,現在山里頭哪里有個小水坑,哪里有個石頭滴答水,都成秘密了?!? 幾個大人笑了起來,笑的很無奈,很酸澀。 錢進蹲下身,從兜里摸出糖,一人分一塊,隨口問道:“怎么不上學呢?放假了?” 煙是成年人的社交工具,糖是兒童的社交工具。 一個稍大點的男孩抹了把臉上的汗,喘著氣回答:“嗯,學校放假了,老師讓我們回家幫著家里找水……” 另一個男孩說:“老師說抗旱要緊,等、等有水了再開學……” 這是當下常事。 在農村地區上學還不是那么要緊的事,麥收有麥假,秋收有秋假。 很多家庭里,孩子也是勞動力,農忙的時候就要緊著地里的活先干活再上學。 如今全市掀起了抗旱熱潮,農村小學初中幾乎都放假了,讓學生們回家幫助家里抗旱。 張成南看著孩子們干裂的嘴唇和疲憊的眼神,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頭。 他站起身,對隨行秘書低聲說:“記下來,回去立刻協調,給這幾個孩子所在的村子優先增加送水頻次!孩子和老人,飲水必須優先保障!” 李長林想說什么,朱大民拽住他搖搖頭。 錢進沒問他們怎么了。 說實話。 這一路的經歷讓他的心都麻木了起來,大腦也跟著麻木。 勘探隊的負責人叫張建設,李長林進山后吹響哨聲,遠處有同樣的哨聲呼應。 他們趕過去,嘴里叼著哨子的張建設看到指揮部領導立刻迎了上來,臉上帶著興奮的表情: “張指揮,錢指揮,這邊請。” 他沒有過多寒暄,直接引路:“我們發現的幾個關鍵點都在前面,路不太好走,大家小心?!? 一行人跟著張建設,沿著勘探隊員踩出的小徑,在怪石嶙峋、灌木叢生的山間艱難穿行。 烈日當空,山間竟然沒有一絲風,空氣悶熱得如同蒸籠。 汗水很快浸透了所有人的衣衫。 “這里!”張建設在一塊巨大的巖石旁停下,他指著巖石下方一個僅容一人彎腰進入的洞口說,“這是K1溶洞的主入口之一?!? “我們初步探明,這個洞很深,里面空間很大!” 錢進伸手在附近石頭上抹了一把。 有干枯的東西簌簌落下。 李長林認了出來:“是苔蘚,不過已經干透了?!? 錢進說道:“地下的水汽上不了,它們活不了,不過這證明地下確實有水,而且相當豐富,以前正常天氣里,水汽能翻涌上來,能支持這些苔蘚活下來。” 他打開隨身攜帶的大功率手電筒,一道強光射入洞內。 張建設當場慕了:“呵,這手電厲害。” 錢進隨手塞給他:“外國貨,送你了,這東西是充電用你的,你們戶外工作確實需要這種工具,以后我讓供銷社給你們調撥幾部?!? 張建設頓時感激連連。 這領導,太敞亮了。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