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縣里安排的卡車帶著來開會的基層干部們一路風馳電掣趕回公社。 各生產大隊和生產隊的干部顧不得去公社辦公室里喝口水,立刻騎上各自自行車回到生產隊,召集會計、文書、副隊長乃至各小組長碰頭,把市里招工、解決戶口、月工資45塊的消息像撒豆子一樣噼里啪啦倒了出來。 消息如同平地驚雷,瞬間炸開了鍋。 下河沿生產隊的會議室里,煙霧繚繞,一群老煙槍抽著旱煙和煙斗煙袋鍋議論,聲音鼎沸,幾乎掀翻了屋頂: “我的老天爺,一個月給45塊?還管戶口?!” “隊長,這……這好事能輪上咱?” “我聽俺家二娃說,今年大學生要畢業了,報紙上也就給這樣的條件咧,國家安排工作、給戶口、給開45塊錢,現在咱農民也能這樣?” 下河沿的甄隊長拍著桌子讓大家安靜,詳細傳達了錢進的要求: 四十到六十歲,手藝過硬,人品可靠,有二十年以上經驗,能獨立干活,愿意帶徒弟,還要有大隊推薦證明。 最后,他板著臉強調:“我們開會已經議定出一個名單來,先按照名單上去動員,不過有遺漏的好師傅,你們也可以舉薦去試試。” “現場考核,行的留下,不行的滾蛋?!? 同時他還警告手下的干部:“名額有限,這事是市里錢指揮親自把關,誰要是敢糊弄,送去的被退回來,丟的是咱大柳樹公社的臉。” “咱公社上頭那幾個領導啥脾氣你們明白,都是火爆性子,誰讓他們丟了臉,等著挨整吧?!? “所以都給我把眼睛擦亮了,把有真本事的老師傅推出來。” 散會后,各位干部像屁股著了火,趕緊在生產隊里跑了起來。 相關消息像長了翅膀,迅速飛遍了田間地頭、農家院落。 此時,老木匠甄開來正帶著大兒子甄大郎在隊部倉庫里修一架破舊的木犁。 甄開來眼看就要奔著六十歲去了,干多了農活他背有點駝,但手上的功夫一點不含糊。 此時他瞇著眼,用鑿子仔細地剔著犁鏵連接處的榫眼,細密的木屑簌簌落下。 另外他要孩子早,大兒子甄大郎今年已經四十了,身強力壯、膀大腰圓。 這會他在一旁用刨子刨著一根新換的犁轅,手臂肌肉賁張,大冷的天,汗水還是順著古銅色的脖頸流下。 他們組長老栓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臉上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開來叔,大郎!快,別他媽、別修了,天大的好事掉你們頭上了!” 甄開來頭也沒抬,慢悠悠地說:“啥好事?天上掉餡餅了?” “真掉餡餅了!”老栓湊到跟前,激動的手舞足蹈,“城里頭——不是縣城啊,是海濱市、是海濱城里要招工!” “招老木匠、老瓦匠,給解決城市戶口,吃商品糧,一個人月工資45塊,聽說還有獎金和福利品呢……” “啪嗒!” 甄大郎手里的刨子掉在了地上。 他瞪大了眼睛問:“啥?一個人一個月給開45塊錢?還、還解決海濱城里頭的戶口?組長,你逗俺爺倆玩呢?” 甄開來根本不信這話,手里的活還在繼續: “老栓,別拿我們爺倆開涮了。城里戶口?那是咱泥腿子能想的?” “千真萬確!”老栓急得直跺腳,“隊長親口說的,市里來了個大領導,親自來招人,名額有限,咱們隊推薦了你們爺倆?!? “全隊里誰不知道?你們爺倆手藝好,人品正,去了城里準能給咱生產隊和公社爭光,總之你們快去公社報道,晚了就沒名額了?!? 甄家爺倆確實干活踏實,但他家是祖傳的死腦筋,根本不信這話。 聽聽,這是人話嗎? 給市里頭的戶口,給一個人45元的工資,爺倆一個月能弄九十塊? 一年下來光工資就給開一千塊? 那攢十年不成萬元戶了? 誰能信??! 要知道現在他們全公社還沒有萬元戶呢! 老栓正說著,倉庫門又被推開,一個精瘦黝黑、眼神機靈的漢子沖了進來。 這是甄開來的徒弟甄大鷹,他們都是下河沿生產隊的鄉親,都是不出五服的親戚: “師父,師弟,聽說了嗎?公社招人去市里當工人,解決戶口、給45塊工資,剛才大隊的文書去找我了,他是我同學,說這事妥當。” 他是跑過來的。 跑的氣喘吁吁,臉上滿是期待和焦急。 父子兩人面面相覷,心里都打起了鼓。 這消息太誘人,也太像做夢了! 甄開來總算停下手里的活,他叼起煙袋鍋問道:“哦,大隊文書去找你了,那準沒有假……” “嗨,你們這爺倆!”老栓氣的直拍大腿,“我說的就有假了?” 甄大郎慢吞吞的看了他一眼,說:“你這個人平日里就愛說笑話,俺爺倆不敢信你。” “走吧,去公社看看!”老栓推搡爺倆。 甄開來終于下了決心,放下鑿子。 他披上大衣邁開長腿,風風火火奔馳向公社。 公社大院門口的空地上,臨時搭起了幾張條桌。 錢進、老吳還有縣里剛支援來的建筑工匠和工程師坐在桌后。 此時他們面前排起了長隊,都是各大隊推薦來的匠人,有木匠、瓦匠、石匠,個個臉上帶著期盼和緊張。 公社干部和民兵在維持秩序。 甄家師徒三人在當地有名氣,特別是甄開來,大柳樹木匠一脈,他都算是開宗立派了。 因為他人心眼好,愿意帶徒弟,誰想跟他學木工,只要舍得吃苦下力氣,哪怕家里窮得送不上束脩,他都會教幾把真本事。 在場排隊的木匠多數是他徒弟,看見師傅來了紛紛讓路。 錢進見此就問怎么回事,甄開來在公社都頗有名氣,一名領導就把情況作了說明。 此時甄開來遞上了生產隊和生產大隊開的推薦信,每封信上都蓋著紅章,上面寫著: “甄開來,男,59歲,下河沿生產隊,木匠,從業四十余年,手藝精湛,為人忠厚,曾參與修建公社禮堂、大隊倉庫等工程?!? “甄大郎(其子),41歲,隨父學藝三十年,技藝嫻熟,曾參與……” “甄大鷹,45歲,甄開來徒弟,學藝三十五年,勤奮刻苦……” 錢進仔細看了看推薦信,又打量了一下三人。 甄開來面容滄桑但眼神沉穩,甄大郎壯實有力,甄大鷹干勁十足。 他有些疑惑的問:“甄大鷹同志,你今年45?” 甄大鷹緊張的說:“準的,領導,這個做不了假,你不信我給你看戶口本,你也可以去俺隊里打聽,我是三五年的生人……” “你別緊張,”錢進笑,“但你們隊里干部怎么說你學藝已經三十五年了?你十歲就學木匠活了?” 甄大鷹點頭:“昂,是啊,俺爹沒的早,家里窮,俺娘就教俺我跟著俺師傅學本事,那時候還沒解放咧,還有地主老財?!? “我會個木匠活就能去給地主老財家里放羊,因為會木工活就會修羊圈嘛……” “那會修房子嗎?”錢進問,這是關鍵。 “會!”甄開來挺直腰板,聲音洪亮,“蓋新房,修老屋,打門窗,做梁柱,俺爺們都行!” 公社的干部知道市里要人的原因,就特意解釋了一句:“這次下大雪,俺這邊雪也挺厲害,有些人家破房子一樣屋頂塌了,他們爺們去修過。” 甄大鷹說:“一點沒錯,就是元旦的大雪,對吧?” “俺隊里老吊頭家草房頂塌了半邊,就是俺爺仨帶著人,半天功夫用現成的木頭和草簾子給搶修好了,現在住得好好的?!? “現場看看手藝。”錢進指了指旁邊空地上堆著的木料和工具。 不過工具簡單,就是鋸、刨、鑿、斧。 甄大郎肩膀上挎著個木箱子,自己帶了家伙什。 甄開來二話不說,拿起一根松木方,用墨斗彈了條直線,操起大鋸,“嗤啦嗤啦”幾下,鋸口筆直如切。 甄大郎拿起刨子,在一塊杉木板上推了幾下,刨花如雪片般卷出,板面瞬間光滑如鏡。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