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卡倫站起身,看著先前雙手拄著拐杖用胸膛頂住自己幫自己保持住平衡的羅特。 深吸一口氣, 感到大腦有些眩暈, 一時間也分不清楚到底是缺氧還是醉氧。 但心里,終歸是忽然一松,原本壓抑在心頭的那塊巨石,在此時像是被搬開了。 只是,這種情緒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不是因為它的復雜,而是另外一家的慘劇就擺放在面前,道德的準繩讓你無法讓你說出什么不合時宜的話。 如果自己不在現場,而是在打電話,那完全可以: “嘿,羅特,聽說你那條街上死了一家人,嚇到我了,還以為是你家出事了呢。” 在死亡面前, 絕大部分的情緒都會被浸染成灰色; 很多時候不是因為去尊重某個逝者,而是在尊重生命; 畢竟,絕大部分人看著哀悼會上躺著的那位逝者時,腦子里都想象過自己躺在那兒時是個怎樣的情景。 當然,內心的舒緩是能夠理解的,也不用去因此而感到愧疚,人類的苦難與悲傷很難實現真正的共通,尤其是針對陌生人。 “卡倫,卡倫?”梅森叔叔又喊了起來,“你沒事吧,把這臺車扶好。” 卡倫回過頭,走過去,將擔架車扶好。 梅森叔叔又吩咐道:“阿福,你和我去抬里面那具,卡倫,如果你推不動的話,在這里等我們。” 卡倫嘗試一個人推擔架車,如果在平穩的路面上問題倒是不大,可偏偏這里坑坑洼洼,輪子很容易陷進去。 這時,莎拉的母親走了過來,抓住另一邊,幫著卡倫一起推擔架車。 羅特則在旁邊跟著一起行進:“卡倫先生,你知道么,在這條街上我被大家稱為瘸子羅特,上面躺著的這位被稱為斷手西索。” “說起來,他的父親和我的父親曾經還是工友呢,在我們小時候雙方的父親經常在一起喝酒,我們倆還一起玩耍。” “后來,我們一起進了同一家工廠,發生事故那天,我們都被壓在了設備下面,我為此失去了一條腿,他則失去了一條胳膊。” “他曾經這樣安慰過我,嘿,羅特,我真是羨慕死你了,你至少還擁有一雙完整的手能用車胎皮做拖鞋,可我卻不能用這一雙腳去織手套。” “他家其實比我家還困難,我做拖鞋夏天時每個月還能賺幾百個盧幣補貼家用,我妻子還能在紡織廠里上班有薪水。 他很多時候只能去垃圾堆里撿剩肉去賣給炸肉鋪子,不過,他經常把最新鮮也是最完整的肉帶回家來,也會分給我們。 每次他送肉給我時,他都會說: 嘿,肉就算是剩下的,它嚼起來依舊是香的,就像是咱們倆一樣,缺胳膊少腿,但我們不也一樣是人么。” “他妻子心臟一直有問題,干不了累活,就和他母親在家里給人家折紙盒子,一百個紙盒子能換2盧幣的工錢,經常一折就是一整天。” “那天游行回來之后,我們都很興奮,他對我說,羅特,你瞧見了么,西克森先生依舊是和我們站在一起的,他依舊是我們東區的驕傲。” “他已經在分配每月可以領取的200盧幣應該怎么花了,他說想存下來,讓自己的妻子去醫院檢查一下心臟,他說他妻子心臟的問題好像越來越嚴重了,但他的妻子卻說錢應該存下來給孩子上學用,等孩子上初中后,學費和書費應會更貴。” “就在昨天晚上,卡倫先生您走后,我還去他家串門了,我還把您給我的那張精美的名片拿出來給他看。” “他很驚訝,說他看到了街上停著的那輛靈車了,他路過時還感慨過,到底怎樣家庭的人死后能躺在這么豪華舒服的大車里去參加自己的哀悼會呢?” “我跟他說您在我家吃晚餐的事了,他說以后他家寶貝上初中后,應該也會認識家境好的同學,到時把同學帶回家做客時,他得準備些什么來招待才能不失禮數。” 擔架車已經被推到靈車后,卡倫打開了靈車后車廂,從上面拉下來一塊墊板,這樣擔架車就能直接拉上去,這是老靈車所不具備的配置。 卡倫先上去,往上拉,莎拉母親與羅特則一起伸手在下面推。 終于,載著“斷手西索”的擔架車被推上了靈車。 卡倫走下了車,眺望遠處,尋找叔叔與阿福的身影。 而在這時,一直說話的羅特先生猛地把臉湊到卡倫面前,他的表情變得有些扭曲,眼眶完全泛紅,近乎歇斯底里地咆哮道: “卡倫先生,一個昨晚還在為日后如何招待女兒家庭好的同學上門做客的父親,他就這么服毒自殺了,您覺得可能么?” “我……” “他死了,斷手西索死了,他母親也上吊死了,他妻子帶著女兒跳樓死了,我去看了那個場面,不能看,根本就不能看,也不忍心看。 卡倫先生,他們家的小米拉,可是他們全家的心頭寶貝啊。 不管遇到什么事,他們肯定也會拼命保護小米拉的,尤其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就是因為生小米拉后心臟自此出了問題。 他的妻子,把女兒視為比她本人生命更高的珍貴。 她就算是要去尋死, 又怎么可能帶著自己的女兒一起死!” 卡倫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羅特的話。 羅特用手攥住卡倫的衣服,莎拉媽媽在后面拽自己的丈夫,但羅特就是不松手。 “還有就是……為什么來接西索的,是卡倫先生您? 天吶, 他付得起喪葬費么, 他家連火葬費都需要湊啊, 怎么可能有錢去開哀悼會! 您瞧瞧, 他現在躺進了這輛舒服的大車里, 這是昨天他還活著的時候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噗通!” 羅特的兩根拐杖掉落在了地上,然后他整個人摔倒在了水洼中,濺起了一片污水,可哪怕殘疾卻一向愛干凈的他,卻不停地用雙手拍打著水洼: “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些記者為什么會來得這么快! 西索的遺書上為什么會罵西克森先生! 天吶, 他可是一個連女兒小學題目都看不懂,還需要帶著女兒來向莎拉請教作業問題的斷手西索啊!” 此時,一群已經拍完照的記者從里面走了出來; 他們打著傘,保護著照相機,小心翼翼地從水洼磚頭上踩著過來,在經過瘋狂拍打著水洼的羅特身邊時,紛紛露出了驚嚇與鄙夷的神色,遠遠地繞過。 任憑羅特繼續一個人瘋狂地坐在那里喊叫著。 這時,叔叔在一個警察的幫忙下,將西索母親的遺體也推了出來。 更遠處,阿福一個人推著另一輛擔架車過來,上面白布下躺著兩個人。 所有尸體都被運送上了靈車,擔架車車輪子被收起,中間的坑里,放著的是西索與他母親,兩側原本同車人乘坐的位置,則放著妻子和女兒。 梅森與警察簽了單子后,坐進了駕駛室。 “少爺,上車了。”阿福提醒卡倫。 卡倫上了車,人坐的位置被尸體躺了,卡倫只能和阿福坐在下面,同時還伸出一只胳膊防止車子的顛簸讓尸體滑落下來。 終于, 外面的喧囂開始遠離,靈車駛出了礦井街。 “阿福,幫我拿根煙。”開車的梅森叔叔喊道。 阿福走過去,將梅森叔叔的煙拿出來,遞了一根送到梅森嘴里,又幫梅森點燃。 等到阿福準備把煙放回去時,梅森對后頭努了努嘴。 阿福會意,同時也想起來那天在明克街128號二樓窗臺自己和莫莉女士陪著偉大的存在一起抽煙,然后放聲大笑的場景。 阿爾弗雷德將煙送到卡倫嘴邊, 卡倫接過煙,但拒絕了幫忙點煙的動作。 “叔叔……” 未等卡倫說完,開車的梅森叔叔馬上喊道: “自殺,自殺,自殺,去**的自殺!” 提前準備好喪儀社的定金,預約了日子,然后全家自殺,等著被收尸,這不是不可以,事實上以前也不是沒遇到過類似的生意,真有老夫妻為了一起死,所以提前幫自己安排好后事的。 但10萬盧幣的定金, 茵默萊斯喪儀社, 是住在礦井街的這一戶人家能負擔得起的么? 給定金的人,早就知道會有人死,會在今天死,死的還是人家全家! 不是什么等一代人都死了后集體發喪的那個情況! 所以,這還叫哪門子的自殺! 別人不清楚, 外人不清楚, 提前收到定金的茵默萊斯家能不清楚? 自家休息了這幾天,就為了等待這一場“自殺”? 梅森不是傻子,他當然早就看出來了。 但情緒發泄之后, 梅森又說道: “卡倫,今天記者來了好多,我相信,等明天哀悼會時,記者會來得更多,剛剛那位警長跟我說,他上面的局長也在盯著這起案子,市政府里很多人都在盯著這起案子。” 卡倫抿了抿嘴唇; 前面有些堵車了, 梅森叔叔瘋狂地按喇叭催促: “嘟嘟嘟嘟!!!!!”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