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平野伯-《魔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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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內的宣旨太監來了,一時間,全德樓上下都被驚動了。
就是當年,全德樓還是六皇子的產業時,來過鎮北侯,也來過靖南侯,卻唯獨沒有來過陛下的圣旨。
很多人都已經在猜測了,
莫非是陛下也饞這全德樓的鴨子故而派出宮內的公公特意過來買一只回去嘗嘗?
哎喲,這可了不得,這全德樓的鴨子豈不是要成貢品了都!
當然,若是此時全德樓還是六皇子掌握,肯定不會浪費這次機會,必然會派人“含沙射影”“欲蓋名彰”地傳播出去。
一只鴨子,對于燕京里的權貴而言,真不值錢,光賣鴨子,也賺不得什么利潤,真正賺錢的,是附加在這只鴨子身上的東西。
說白了,就是那“面兒”!
例如自己那姓鄭的兄弟,鼓搗出的香水這類的,才是真正地吸金利器。
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是當年,其實也沒幾個人知曉這全德樓到底是誰家的產業。
宮廷侍衛開路,宣旨公公蹬蹬蹬上了樓,站在樓梯口,帶著“兒話音”以及討好的意味小聲呼喚道:
“殿下?殿下?”
這會兒,旁邊包廂里可沒人敢瞎答應什么,說不得這一聲“哎”,自個兒腦袋今天就得搬家嘍。
下面的動靜其實早就引起了上面的反應,幾個包廂里的人也都打開了門向外頭張望。
何初也是這般,他本就坐在門后面,這時也打開門,向外好奇地看著。
然后縮回頭,
用手半遮著嘴,
對燕捕頭和自己妹妹小聲道:
“這宮里的公公臉上可是擦了好多的粉哩。”
宦官是喜歡化妝的,因為先天殘缺,所以不少宦官那活兒就算是“放水”時也放不利索,會有殘留,滴漏,
這身上,難免會有一些騷氣;
但又不能熏著主子,只能用香料來壓,既然香料也用上了,那涂脂抹粉的,也就順帶一起了。
燕京城最大的一家脂粉鋪子,就有一坐堂老師傅,人家,就是年紀大了從宮里放出來被轉聘的。
嗯,那家脂粉鋪子叫“柳花巷”,曾經,也是六皇子的產業之一。
何家小娘子聞言,捂嘴偷笑,她和她哥哥都是初次進京,也是第一次見到太監,自是覺得稀奇。
燕捕頭聞言,則放聲大笑起來。
“哎喲!”
何初嚇了一跳,這妹夫笑得這般大聲,豈不是在作死嘛!
那可是宮內的公公喲,惹惱了人家豈能有自己好果子吃?
“哎喲!”
就在這時,另一聲哎喲自何初背后響起。
何初嚇得整個人都立直了起來,像是被人拿刀戳中了脊梁骨。
這聲音,不就是那個公公么!
何家小娘子也被嚇了一跳,有些茫然地看著門口。
燕捕頭倒是依舊坐得自然。
“哎喲,六殿下,您可真讓老奴好找啊。
奴才給六殿下請安,六殿下福康!”
公公很是恭敬地屈身下跪,給燕捕頭行禮。
“………”何初。
大舅哥腦子還沒轉過來,
嘛玩意兒?
何家小娘子也捂住了嘴,一臉不敢置信。
“嘖,巧了么不是,老秦啊,我這正愁這頓飯錢怎么辦呢,這不,初次領著自己剛過門兒的媳婦兒回來。
總不能太磕磣了不是,就想著帶她來這兒吃個鴨子,老秦啊,你瞅瞅我現在這身衣服,也就曉得我這半年到底在干嘛了,我那點兒俸祿可怎么付得起這里的賬啊。
正好,你來了。
來,媳婦兒,
喊人,
喊秦叔叔。”
何家小娘子雖然現在心緒不定,鬧不清楚狀況,但還是本能地跟著自己夫君的話走,他叫自己喊人,自己馬上就開口道:
“秦叔叔好。”
“哎喲,哎喲,哎喲!”
秦公公馬上連叫三聲,重重地在地上朝著何家小娘子磕了個頭,然后馬上道:
“這可怎么使得,這可怎么使得!”
殿下的女人,豈不就是王妃?
王妃喊自己這個閹貨叔叔,自己怎么擔待得起哦!
“這賬………”
燕捕頭拖了個長音。
“殿下,瞧您說的,您拿老奴打牙祭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老奴省的,這賬,記在老奴頭上。”
“您講究,那,見面禮呢?”
說著,燕捕頭又指了指自己的嬌妻。
這一聲“叔叔”,豈是白喊的?
秦公公笑吟吟地伸手進袖子,摸了摸,本能地想取些銀兩,但下意識地又覺得這不夠禮數,隨即從自己腰間解下一塊小玉佩,雙手遞送到何家小娘子跟前:
“貴人,老奴一點兒心意,還請貴人笑納。”
何家小娘子見燕捕頭對她點點頭,也就聽話地將這玉佩接了過來,順帶開口道:
“多謝秦叔叔。”
“哎喲哎喲哎喲!”
秦公公又嚇得磕了個頭。
起身時,
下意識地擦了擦眼角的淚痕。
錢,這些做到可以當宣旨太監位置的大宦們其實不缺,他們也不缺徒子徒孫,他們缺的是什么,是尊重!
宮內公公們常常私底下評論幾位皇子,大皇子,豪氣;
二皇子,也就是太子爺,貴氣;
三皇子,文氣;
四皇子,硬氣;
五皇子,和氣;
七皇子,淘氣;
至于六皇子,往往是這般評價:
“他啊,嘁!”
上位者,當給予人之所需,當順人之所志,方可收其心,為我所用。
這話,還是當初父皇抱著自己放在膝蓋上時對年幼時的自己說的。
所以,
一位潛藏在乾國的密諜司外圍探子,才會很巧合地忽然自某位乾國大臣府邸里探聽到了消息,發來了那一封秘奏。
所以,
小七才會忽然想起要放自己半年前送給他的那只風箏,才會“一不小心”,落了次水。
都是小人物小角色,平時根本不起眼,
關鍵時刻,
卻能起到真正的效果。
……
秦公公站起身,嚴肅道:
“圣上口諭!”
燕捕頭馬上起身離座,跪了下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歲!”
何家小娘子馬上也跟著跪了下來,腦子里卻還是嗡嗡的。
大舅哥何初直接癱倒在了地上,得,雖說不是跪,但也算是五體投地了,也挑不出毛病。
秦公公先對著皇宮方向拱了拱手,道:
“圣躬安。”
隨即,
秦公公看著燕捕頭,繼續道:
“圣上口諭:混賬東西滾進宮來見朕!”
“兒臣接旨!”
姬成玦從地上站了起來,且隨意地拍了拍自己膝蓋上的塵土。
隨后,又伸手攙扶著自家娘子站起。
至于大舅哥,還在五體投地中,無法自拔。
“殿下,入宮的馬車已經備好了。”
姬成玦伸手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何家小娘子。
“陛下的意思是,都得去。”
既然是見親家的人,自然得跟著去。
姬成玦滿意地笑了笑,秦公公則小聲道:
“殿下,您受苦了,瞧著都瘦了不少。”
“可不是,現在,孤回來了。”
孤回來了,
也不想再走了。
……
馬車內,
坐著三個人,何初也不用趕車了,一起坐在里頭。
姬成玦坐在正座,何思思坐在一側,何初坐在對面。
一路上,姬成玦都沒說話,何思思和何初兄妹,也是不敢說話。
何思思時不時地看看自家夫君,
大舅哥則是看都不敢看。
倒不是姬成玦擺架子,故意不說話,玩深沉,而是一會兒就要再見到自家老子了,得好好地在心里盤算盤算。
三晉之地大捷,恰巧是自己老子現在心情正放松的時候;
南面的乾國正厲兵秣馬,志向不小,對于剛剛又打了一場大仗自身消耗巨大的燕國而言,已經要成為真正的威脅,這也足以讓自家老子心煩。
高手過招,講究的,其實就是心理。
被自家老子教了十年,又被自家老子虐了十年,
在別人眼里無比威嚴的燕皇,
其實在姬成玦眼里,已經沒多少秘密了。
自家老子確實稱得上一代雄主,但他的目光,一直太高太高。
所以,自己才能有機會在他眼皮底下,稍微使點兒手段,做點兒事情。
嘿,
總不能被白虐十年不是?
但真當要站在自家老子面前時,當自家老子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時,自己再想去隱藏什么,再想去欺瞞什么,再想去使點兒小聰明什么,再想玩兒點什么花樣……
可以,
當然可以,
就是有點費命。
馬車來到了宮門口,秦公公出示了腰牌,很快被放行進入。
待得馬車入了內宮正門后,姬成玦抖了抖手腕,下了車。
前面,站著的是魏公公。
“殿下,您先入內,何家人,先候著,奴才自會安置好。”
姬成玦點點頭,道:
“您費心了。”
“殿下客氣了,老奴不敢當。”
姬成玦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娘子,對她微笑點點頭,這會兒,已經顧不得去安慰她那有些泛白的小臉了。
她丈夫,得去做自己的事,要是做得不好,大家都得玩完。
等看著自己妹夫進了內門后,
何初才如夢初醒地環顧四周,
看著這深宮內墻,雕梁畫棟,
何初下意識地自言自語道:
“爹啊,您說還想讓親家看看咱家的家底哩,您就是一天賣一百頭豬,也跟人家完全沒法兒比啊。”
再看看四周林立的侍衛,
“爹啊,您還特意讓我把殺豬刀帶在身上,想著嚇唬嚇唬人家,看人家敢不敢對阿妹不好,你兒子也想把刀拔出來比劃比劃,但你兒子真的是做不到啊。”
最后,
何初將目光落在了自家阿妹身上。
到了這個地步,要是還不能猜出那“燕捕頭”的身份,那何初當真是腦子有問題了。
這事情的發展,簡直比戲文里還像戲文。
但眼前的這一切,又都做不得假。
也不是貪戀什么富貴,
更不是想要沾什么光,
只是單純地站在自己哥哥的角度,
自家妹子那一晚用釵子抵著自己的脖子強硬地要去送肉,
自己和阿爹還想阻攔咧,
要真阻攔下來了,
豈不是耽擱了自家妹子的大機緣?
“爹啊,這哪里是自家菜地的白菜莫名其妙地被豬拱走了,分明是自家的白菜主動挑了一只金豬婿啊。”
“二位,這邊請。”
魏忠河很是客氣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何思思點了點頭,對魏忠河微微一福。
何初則有些渾渾噩噩地,本能地伸手進了袖口,然后掏出了一塊碎銀子,這是他爹在進京前教他的。
就像是在開豬肉攤時,看見那些捕快或者老爺家的人來買肉,總得意思意思一樣的道理。
魏忠河自是瞧見了,也就等著。
誰成想何初因為手太抖,一時間,一些銅錢和碎銀子居然直接散落在了地上。
“啊!”
何初嚇得大叫了一聲。
魏忠河見狀,忙道:
“謝何大爺賞,還愣著干什么,撿著。”
說著,魏忠河自己先彎腰撿起了一小塊碎銀子。
一時間,魏忠河身后的那些宦官們馬上過來撿錢,不住地喊著謝賞。
何初這個殺豬的漢子只能拱手抱拳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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