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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心變-《魔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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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事情,可以急,但卻不能慌。

    同時,人也要學(xué)會有自知之明。

    所以,哪怕鄭伯爺清楚,自己在燕軍之中名聲真的不小了,又是靖南侯眼前的紅人,但歸根究底,他并非是靖南軍“土著”。

    陳陽任涓那些總兵面對自己這個后來居上者,客氣是客氣,認(rèn)同也是認(rèn)同,但到底不是曾經(jīng)一口大鍋里攪勺子吃出來的交情,彼此之間,其實還是有著那么一股子生分的。

    再者,靖南軍,包括眼下整個東征軍,真正可以說一不二的人物,是田無鏡。

    所以,在沒有田無鏡出面下令且沒有賜下王令的當(dāng)口,想要去將四周一整片軍隊都調(diào)動起來,那也未免太小瞧田無鏡治下的軍紀(jì)素養(yǎng)了。

    但,

    群眾的熱情,還是不能忽視的,也確實是客觀存在的。

    所以,在這個時候,就得需要“托”的出場。

    上輩子剛開工作室時,一度經(jīng)營很是困難,最拮據(jù)的時候,大家伙生活費也都沒了;

    鄭凡就帶工作室所有人去附近某樓盤售樓部去當(dāng)房托,一天一人兩百塊還包一頓午飯,

    這才渡過了那段艱苦時光。

    而這一次,鄭凡所找的托兒,就是李富勝。

    鄭凡的“表演”很精彩,

    但想要做到如靖南侯那般一身鎏金甲胄器宇軒昂往那兒一站就能獲得無條件的跟從顯然不可能,哪怕先前喊話時,動用了自身氣血使得聲音可以傳遞得更高更遠(yuǎn),但大部分燕軍甲士,其實還在遲疑之中。

    尤其是靖南軍那幾個總兵,更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但伴隨著鄭凡一刀斬殺一名楚人,伴隨著李富勝麾下騎兵開始沖鋒后,四周的燕軍方陣,終于開始跟隨著動了起來。

    楚人在搶奪糧食,且餓了許多日子了,本就虛弱不堪,外加還卸掉了兵器,這會兒又亂糟糟的成一團(tuán),在真正成建制地精銳騎兵面前,和一群蜷縮在一起的羔羊真的沒什么區(qū)別。

    李富勝所部騎兵直接撞入楚人之中,馬刀揮舞,鐵蹄踩踏,一時間,楚人哀嚎遍野。

    其余各部的燕軍都有主動脫離建制擅自打馬而出加入的,慢慢的,一群又一群,一片又一片的燕軍騎兵開始從好幾個方向向著楚人聚集的位置發(fā)起了沖鋒。

    這其實就是另外一種形式的“兵嘯”,

    指的是士卒在沒有上峰命令的前提下自發(fā)成規(guī)模地開始出現(xiàn)群體性的反應(yīng)。

    而那些總兵參將這些高官們,則顯得有些束手束腳。

    一方面,他們確實沒有接到軍令,就只看見鄭凡騎著貔貅在那里號召大家殺俘,那種烙印在骨子里的軍人秩序感讓他們排斥在此時去聽從鄭凡的調(diào)遣;

    但另一方面,誰都清楚鄭凡和靖南王之間的關(guān)系,鄭凡忽然冒著大不違整出這一出,保不準(zhǔn)背后就有自家王爺?shù)挠白釉凇?

    所以,這些將領(lǐng)們在此時并沒有及時有效地去約束部下,選擇了一種默認(rèn)的姿態(tài)。

    總之,

    節(jié)奏,

    被帶起來了。

    燕軍舉起了屠刀,瘋狂地砍殺向那些抱頭鼠竄的楚人。

    而掀起這一場波瀾的鄭凡,

    倒是沒有再一頭扎入其中,跟李富勝一樣,去享受這場所謂的血光盛宴。

    反正現(xiàn)在自己出不出手,也已成定局;

    那就讓自己,歇一歇,再矯情一會兒吧。

    刀口垂落,向下,刀鋒上的血珠一點一滴地落了下來,胯下的貔貅扭過頭與看了看自己背上的鄭凡,它其實是想進(jìn)去玩耍的,但不知為什么自己這位“落難兄弟”在此時卻忽然安靜了下來。

    楚人的慘叫聲不絕于耳,談不上動聽,但已經(jīng)有不知多少次的戰(zhàn)陣經(jīng)歷的鄭伯爺其實也早就對此習(xí)慣了。

    抬起頭,

    眺望著遠(yuǎn)方,

    心里,

    倒是沒有一開始從靖南王那里接到這一命令時所感受到的震驚和惶恐。

    反倒是感到身上有些輕松,有些飄。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談不上喜歡,但也并不覺得討厭。

    胯下貔貅試著邁開了步子,向前走了走,見鄭凡沒什么反應(yīng),就又向前走了走。

    正當(dāng)其準(zhǔn)備撒開歡兒也沖進(jìn)人群之中去踩人時,

    鄭凡卻忽然收緊了它脖頸上的韁繩。

    “吼!”

    貔貅有些不滿地叫了一聲,但還是遵照鄭凡的吩咐,奔離了戰(zhàn)場,向北側(cè)繞了過去。

    漸漸的,

    喊殺聲和慘叫聲逐漸低落了下來,

    并非是楚人戰(zhàn)俘已經(jīng)被殺光了,就算是四萬頭豬,想要短時間內(nèi)都宰光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距離遠(yuǎn)了,嘈雜自然也就遠(yuǎn)離了一些。

    貔貅有些不滿地刨動著蹄子,

    鄭凡則翻身下來,走到了江邊。

    他學(xué)著田無鏡的先前的樣子,在江邊蹲下,伸手拘了一捧水,拍在了臉上。

    水有些涼,帶著些許的土腥味兒。

    鄭凡晃了晃頭,

    身子往后,坐在了江邊。

    再抬起頭,看著遠(yuǎn)處的夕陽,時而皺眉時而又舒展。

    緊接著,又習(xí)慣性地從胸口的位置取出了一個鐵盒,里頭,其實就只剩下一根煙了。

    從出征到現(xiàn)在,他還沒回盛樂過,瞎子牌卷煙自然也就沒的補(bǔ)充,這最后一根,則是他故意放在身上留作個念想的。

    用火折子點了煙,

    深吸一口氣,

    鄭凡緩緩地閉上眼,

    口腔中開始緩緩?fù)鲁鰺熿F。

    這時,鄭凡的那只貔貅出現(xiàn)了些許躁動不安,甚至還一反常態(tài)地將自己的腦袋埋了下去。

    另一尊成年貔獸緩緩來到這里,上頭坐著的是,是田無鏡。

    田無鏡看著鄭凡現(xiàn)在的樣子,目光很是平靜。

    但隱然之間,卻似乎暗藏著雷霆。

    田無鏡落在了地上,走到鄭凡身后,開口道:

    “心里不舒服?”

    當(dāng)田無鏡的聲音自自己背后響起時,

    鄭凡一反常態(tài)地沒有馬上起身行禮,

    而是很自然地伸手不抖了抖煙灰,

    點了點頭。

    “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

    玉不琢不成器,鄭凡一直被田無鏡當(dāng)作自己的“學(xué)生”。

    其實,無論在哪個年代,衣缽傳人,往往比自己血脈子嗣更為重要。

    子嗣,只是自己血脈的延續(xù);而衣缽,則是精神的傳遞。

    幾代之后,再深厚的血緣關(guān)系,其實也就說淡就淡了,但精神上的有些東西,卻往往能夠做到歷久彌新。

    只不過,做田無鏡的“學(xué)生”,看似很是美好,但這其中所承受的壓力,也是常人所無法想像。

    他對你好時,是真的好;

    他鍛煉你時,要是出一點差錯,你人,就沒了。

    “王爺,我是因為發(fā)現(xiàn)自己心里居然沒有不舒服的感覺而覺得不舒服。”

    聽到這句回答,田無鏡緩緩閉上了眼。

    兩個男人,

    一個坐著,

    一個站著。

    站著的地位高,

    坐著的地位低;

    良久,

    鄭凡忽然笑了,

    將煙頭丟入了江面,

    伸手抓起身邊的一把爛泥,砸向了河中。

    “你不喜歡?”田無鏡問道。

    鄭凡仰起頭,

    看著站在自己身后的田無鏡,

    道:

    “王爺,我喜歡變成你的樣子,但我不喜歡變成你?!?

    我想成為的,是你馳騁疆場麾下鐵騎如云的樣子,

    而不是想和田無鏡你一樣,那般壓抑到不異于自殘的人生。

    田無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開口道:

    “我知道?!?

    “呼………”

    鄭凡默默地調(diào)整身子,改坐姿為單膝跪姿,朝著田無鏡,

    “王爺,請恕罪?!?

    “你說的,是真心話而已,在軍中,只有謊報軍情才是罪,沒有說實話的罪。”

    田無鏡放低身段,在江畔邊坐了下來。

    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鄭凡,

    田無鏡伸手不拍了拍身側(cè)之前鄭凡坐的位置,

    “坐吧。”

    “謝王爺?!?

    就這樣,

    兩匹貔貅,并排站在后投訴,小一頭的那只,明顯有些發(fā)慌,底氣不足的樣子;

    正如前面的兩個男人,

    一個后背如同山岳偉岸,另一個,則顯得氣場被壓制得有些萎靡。

    雖說鄭將軍在盛樂軍內(nèi)也是一呼百應(yīng),平日里在盛樂城內(nèi),更是揮揮手就能引得當(dāng)?shù)匕傩盏臒崆闅g呼;

    但在田無鏡身邊時,

    誰能在氣勢上,壓得住他?

    當(dāng)然了,也沒必要去壓這個。

    “其實,本王不希望你走和我一樣的路?!?

    鄭凡聽到這話,愣了一下。

    先前的他,只是有些放肆地想要宣泄一下情緒,所以難得的真情流露了一下。

    畢竟,田無鏡再威嚴(yán),但在鄭凡看來,其實很像是自己的一個嚴(yán)厲兄長。

    做弟弟的,在有限制的前提下,哭一哭,鬧一鬧,發(fā)泄一下情緒,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

    當(dāng)然,這得拿捏好一個度。

    過了,就惹人煩了;

    魏公公就曾說過,司禮監(jiān)缺鄭凡這樣子的人才。

    因為這種如何和主子顯得親密卻又不逾矩,當(dāng)真是這些當(dāng)奴才地想要往上爬的最高端學(xué)問。

    在魏公公看來,鄭凡,就是此道集大成者。

    但自己怎么玩兒是自己的事兒,鄭凡沒想到的是,田無鏡在此時,居然似乎也有了想說一說心里話的意思。

    這讓鄭凡本能地感到有些驚恐。

    “這條路,太苦,太累,也太孤獨?!?

    鄭凡清楚,因為這條路上,沾滿了鮮血,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清洗和抹去的鮮血。

    “王爺,如果再給您一次機(jī)會,您會怎么選?”

    鄭凡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這句話。

    沉默,

    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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