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兩派人馬一路打聽,到了鎮東尋到兩家連在一起的客店。 才下馬,店中就有數名伙計一臉緊張地圍聚過來,身后還跟著個頭戴赤幘略顯蒼老的掌柜。 見他們風塵仆仆,衣濺泥血,恐為惡客。 掌柜跼蹐不安,生怕招惹禍事。 又不敢沖撞,只得顫巍巍地低聲相詢:“諸位豪俠,不知打哪邊來?” 他問得隱晦,走在前頭的趙榮不打啞謎,直言道,“店家且寬心,我們是五岳劍派弟子,不是甚么強盜惡匪。” “你這兒可有空房?” 做客棧生意的怎能一點不懂江湖事,五岳劍派四字可比日月神教親切多了,那掌柜一聽,眼皮下的皺紋都淡了兩圈,笑道: “久仰久仰,原來是五岳大俠。” “空房還有十間。” 趙榮猶豫著要不要省點,大家擠一擠,一旁兩袖空空的令狐沖默不作聲,向大年卻邁著闊步上前,豪氣道: “全要了。” 又道:“多準備些飯菜,燒些熱水。” 他說完,掏出一把碎銀子,那掌柜把銀子一掂,登時眉開眼笑,“大俠快快請進,這就叫廚子們準備飯菜!” 顯然,這銀子比“五岳劍派”四字還好用。 ‘行啊大年,你小子發財了?’ 趙榮眼中含笑,朝著向大年瞅了瞅。 向大年不說話,只淡淡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十間房,大多兩人一間。 將馬安置好,趙榮又在客店周邊巡查一遍,瞧瞧地形巷道。 沒覺有異,之后上樓換了一身干爽衣服。 又運洗髓經打坐片刻,未錦師妹過來喊用飯,這才睜眼下樓。 岳掌門與莫大師父已經安心動筷,想來飯菜是沒毒的。 或許是向大年頗為豪爽,掌柜特意送了糕點,這清水鎮民趕在重陽例食糖糕,又謂之重陽糕。 里間摻了干菊花,又香又甜。 大家一路吃的多為干糧,昨夜又血戰一場,此時有種“須臾收卷復把酒,如見萬里煙塵清”之感。 更覺手中重陽糕甘甜美味。 令狐沖見自家小師妹貪嘴,笑著將手中的糕點掰下大半分她。 而后朝趙榮這邊瞧來。 只見衡山派玉瑩、未錦兩位師妹將手中糕點分給小掌門,笑道“師兄多吃點”。 勞德諾與南善時埋頭吃飯,二人低頭時目光閃爍。 顯是知道了一些兩派所不知的事情。 見掌柜坐在柜臺后,趙榮與他攀談了幾句。 “店家,我在這清水鎮沒見到多少武林人,是平日里便沒有嗎?” “不是。” 正撥算盤的掌柜抬頭道: “平日也多得很,我這店每日都要來幾個耍槍弄棒的,不過近來三十鋪那邊匪盜肆掠,或行俠仗義,或湊熱鬧的江湖人都朝那邊去了。” 他露出一絲忐忑,“聽說死了不少人,一些鎮民被嚇走,有的逃到咱們清水,或者往東去了廬州。” “原來如此,”趙榮又打聽,“廬州近來可有大事發生。” “前幾日我聽幾個武林人說要到那邊湊熱鬧。” “小老兒做個小本生意,他們都說是大事,我哪敢打聽。” 掌柜好心提醒,“若大俠們去廬州,路過三十鋪也得留心才是。” 他又感覺自己的話不中聽,趕忙訕笑加了句。 “當然,大俠們是五岳劍派高人,自不是尋常江湖粗人能比,宵小蟊賊聽了大俠們的名號,定會望風而逃。” 趙榮笑著沖他道聲謝,心說“你恰恰說反了”。 他倆的對話自然傳入其他人耳中,清水鎮往前便是三十鋪。 想到灌口廟那些魔教黑衣人,自覺這三十鋪不是善地。 可騎馬走大道,這條路卻是繞也繞不開的。 未時許,兩派弟子分散在鎮上打探消息。 主要是打聽恒山、泰山兩派消息。 因為重陽節的緣故,鎮上人流當真不少,尤其是鎮西小塔,上有游覽者,下有叫賣者。 從初一到初九,塔下設壇拜斗者有六七處。善男信女,多有購香入壇焚化者。 加之昨日有雨,今才放晴。 未登高的游者難免失落,就借塔一登。 果如掌柜所言,趙榮碰見了幾位從三十鋪逃來的鎮民。 “有匪盜,假不了!我親眼所見,那是一大隊黑衣人,他們騎著馬,長得比熊還壯,馬蹄老遠能聽到悶響。” “這伙人是官亭賊,前些年聽說被朝廷剿滅,想來沒死光,又死灰復燃。” 又一位背著行囊的漢子道:“小少年聽我一句勸,暫且不要去三十鋪。” 趙榮連朝幾人打聽,心思愈發沉重。 鎮西小塔附近,他又穿過一條沿途叫賣的小集市,依然沒打聽到與另外幾派有關的消息。 越是如此,越有種不妙預感。 幾乎在集市邊沿,他突然停下腳步。 目光被一位手藝人吸引。 這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頭上裹著青巾,像是個塑像的塑工。 正在雕一尊佛像背后三圈如太陽一般的背光。 他虎口有一層厚繭,只一把雕刀,卻如有神助。 木屑紛飛,神像背光栩栩如生。 這老塑工本安心雕刻佛像,片刻后忽然轉過頭,看向一邊腰攜寶劍、豐神俊朗,又面帶一絲警惕的少年。 “伱對塑像感興趣?”老者華發輕動,笑問。 趙榮搖頭,“我對此道一竅不通,只有遠觀欣賞的份。老前輩的塑功了得,想必劍法更是了得。” 老人抹掉臉上一縷木屑,微露驚訝之色。 他又瞬間明白了趙榮來意,登時覺得無趣: “你小小年紀,眼力倒是不凡,怎的心思這般重?難道隨便碰到個會使劍的,就要對你有惡意?” “老朽在這塑像多年,你卻不用疑神疑鬼。” 趙榮心道自己想多了,被嵩山派的人搞得精神緊張,不由朝他歉意一笑。 老人也不在乎。 趙榮又道,“南岳多有大廟,老前輩這手藝去衡陽一帶,定能大顯風采。” “你是衡山弟子?” “不錯,家師正是瀟湘夜雨莫大先生。” 老人面色平靜,搖了搖頭,又沉默片刻,忽然盯著趙榮道: “你這小輩不簡單,我棄劍學塑在此已有二十二年,在我身旁路過的江湖人不知凡幾,卻無一人如你這般道出我的底細。” “為何是二十二年?” 老人面色一沉:“二十二年前,我敗給了一個人,從此棄劍。” “哦?”趙榮求知欲大漲,“能說來聽聽嗎?” 這個故事老人藏了許久,如今難得尋到一個聽眾,將一卷塵封的記憶翻開在少年面前。 “不過.要從四十五年前說起。” “老朽那時比要你大一輪,天資傲人,年輕氣盛。當時武林盛傳,三峽以西第一用劍高手長青子去福威鏢局挑戰林遠圖,結果一敗涂地。” “我聽后何其興奮,便在姑蘇城外苦心鉆研七年劍法,南下福州。” “趕在林遠圖七十大壽金盆洗手前,與他一戰。” 老人目光凝重,驚駭道:“林家辟邪劍法當真了得,林遠圖的劍快如鬼魅,身法如電,我竟毫無招架之能。” 趙榮甚至能從老人的語調中聽出一絲驚悚。 渡元禪師本就是莆田少林中的高手,七十大壽時,辟邪劍法早已大成,這老人的膽子比長青子還大。 又聽他說:“在福州大敗后,我又回到姑蘇,練劍十六年。” “辟邪劍法對我觸動極大,這一次,我大有所得!” “就在我出山,準備名動天下時,卻碰到了這樣一個人。” 老人追思道:“我不知這人叫什么名字,他當時穿著一身喜袍,想來是在江南娶親,見他氣勢不凡,又負長劍,我便選他作為第一塊踏腳石。” “沒想到” 老人雙目微瞪:“我自詡不凡的劍法,在他眼中竟然處處都是破綻。” “我又敗了。” “隨便選中的一個路人都能勝我,再無顏面留在故地,便從姑蘇來到廬州,又到這清水鎮。” “此后二十二年,做了塑工,再也不碰劍。” 二十二年前,豈不就是華山氣劍之爭時。 江南娶親 這! 趙榮雙目閃光:“老前輩,相識便是緣,我們比一比?” “你?” “嗯嗯,我。” “不比,不比,”老人搖頭,繼續雕那塑像。 老人心道: “古怪得緊,能從塑刀瞧出我會劍法,不僅要宗師眼界,怕還有諸多靈性。這少年豈能是泛泛之輩,我決計不能出手。” “若敗在一少年手上,當真晚年不祥。” “有一有二不再三.” “絕不出手,絕不出手” 忽然,又見那少年正色道: “晚輩練劍至今從未一敗,前輩雖在塑像,卻融用劍神韻,不若顯露一招給晚輩瞧瞧,他日我若碰到那江南男子,與之一戰也可帶上前輩給予的一絲心得。” 老人一聽,眉頭登時一皺。 “小少年,你比老朽年輕時還要狂妄。” “我只顯露一招,你能有什么心得?” 他說話間,手中雕刀一轉,朝著趙榮方向如劍一般刺出,竟疊出一片光影,頗為夢幻。 只是一招,或者說一招都算不上。 這簡單一刺,無甚招法,卻有他一甲子的感悟! 少年郎再有天賦,也不可能領悟到什么。 然而他卻不知, 趙榮一直觀五神峰練劍,與他雕塑融劍殊途同歸,各都在返璞歸真的漫漫大道上。 他這沉浸了二十二年后的一劍,像是給了趙榮一個別樣印證。 塑工老人眼中,少年默然拔劍。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