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建統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京城,宮城。 “方才陛下問了我一句‘后宮也分南北不成?’因昨日我們與巧兒、文婉打骨牌,卻未帶她們幾個。可趙衿那牌技,誰肯與她打?不若直接給她錢罷了。” 張文靜說到這里,不由莞爾,捧起搗好的養顏膏聞了聞,又遞給高明月聞。 “再添些益母粉吧?南北分裂以百年計,愈合豈有這么快的?陛下心里也急。”高明月道:“今日過來卻有另一樁事,大郎與二郎再過半個月便從漠北回來了。” “趕不及年節,能回來過上元節也不錯……搗好了,可以敷了?” “嗯,敷上了再說吧。有樁事,長宜也不知當如何處置,干脆直接稟給陛下了。” “太子這性子就是好,凡事能親力親為則不假他人之手,而遇難決之事又肯詢旁人意見。不像別的幾個,又軸又不懂事?!? “你莫怪他告狀就好……” 待高明月說過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張文靜沉默了片刻,道:“我說呢,太子待了三年,他只待半年便回來,還當是他待不住了隨長兄一道歸來,原是混成了這混帳德性。” 她臉上敷著養顏膏,看不清神情,但聽語氣,已是非常不快。 高明月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道:“孩子們回來了再談?!? “那位圖蘭朵特公主也押回來了?” “是啊,唐太宗時,滅了東突厥,把頡利可汗關在長安跳舞。西突厥可汗的兒子內附,唐太宗將衡陽長公主嫁給他,平定了龜茲。陛下如今關著包忠邦,卻還差一個阿史那社爾,押回來看看吧?!? 高明月說到這里,又道:“但聽說這小女子桀驁難馴,不會是陛下的阿史那社爾。二郎想必也是被她氣狠了?!? 張文靜在高明月這里并不拘束,拉過毯子蓋好,以免著涼了。她想了一會,問道:“我可否見見她?” “不見為好,她很危險?!? “這些年養尊處優的,連曬太陽都怕,難怪你小瞧我。”張文靜手指稍稍點了點眼角的養顏膏,道:“但還不至于怕個小女娃子。” 高明月道:“關于她還有樁事,只是眼下還不好確定,需再等兩個月才會知道……” ~~ 建統十八年,正月初九。 張文靜看著兒子進到殿中,把抱在懷里的小女娃放下。 “乖,雁娘帶你去找姐姐們玩。” “娘親,我二哥回來了。”小女娃奶聲奶氣道。 “小十三姐兒,過來,二哥有禮物給你?!? 張文靜卻是使了個眼神,讓雁兒把小女兒抱走。 李長靖才從袖子里掏出一件瑪瑙飾品,道:“娘,我給小十三……” “不必給了,誰知你從何處搶的沾血的物件?”張文靜淡淡道,“免得臟了十三姐兒的手。” 李長靖一聽,二話不說便在殿上跪下。 “大哥冤我的,我是否犯了軍法只要審了那些俘虜便知,他們所有人都看到過忽禿侖與孩兒早就好了……怎么說呢,父皇當年到亳州時劫了娘親……” “別把你的臟事拿來與我和你父皇相提并論。” 張文靜叱斷了兒子的狡辯,毫不留情拿起戒尺,重重給出了一下。 “啪。” 李長靖吃痛地咧了咧牙。 “總之孩兒根本沒有必要,也沒有心思在當時犯軍法,是大哥冤我的?!? “自以為聰明是吧?”張文靜問道:“你到底是覺得你能騙過你大哥?還是能騙過你父皇?” “孩兒只要能騙過那些臣屬,他們就不會找孩兒叨叨叨叨了嘛?!? “啪。” 戒尺再次打下。 “還在自以為聰明,一邊向臣下表態要奪位,一邊讓太子為難,還想出這種混帳話來哄鬼,當我與你父皇老糊涂了?” “孩兒知錯……但,是父皇允孩兒爭位的?!? “啪?!? 張文靜再次拿戒尺抽了一下兒子的背,叱道:“有些事你父皇會與你說。往后你少與張家那些兄弟來往、沾染惡習。” “是,孩兒不會沾染惡習。” 張文靜道:“我打算向你父皇進諫,讓你娶了忽禿侖……” “什么?”李長靖倏地一下抬起頭,道:“孩兒不要!娘親瘋了不成?那母狼在漠北殺了我多少同袍,我娶她,呸,我沒殺了她已經是對她夠……” “你殺不殺她我不管。你從軍戍邊,殺敵是你應盡的使命?!睆埼撵o叱道:“但哪條軍律告訴你可以欺辱女俘?這就是放你去軍中,你為大唐將士帶的好頭?” “是她先動的孩兒,那是誰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第二天的草原,是野蠻之地,對付野蠻人,孩兒只能比她更野蠻……” “只要你還是我兒子,我就得告訴你一個道理。敢做,不論什么后果你就得擔。” 李長靖在漠北時張狂得厲害,天不怕地不怕。此時跪在這殿上,目光看著娘親手里的戒尺,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 是夜,張弘略書房。 “這是貴妃的意思還是陛下的意思?” “娘親能有這種荒唐的想法,父皇就有可能答應?!? “這兩三年來,忽禿侖在漠北不斷生亂,陛下能讓二郎娶這樣一個敵人?” “我一開始也覺荒唐,但越想越害怕,這才來尋六舅?!崩铋L靖道:“忽禿侖只要向大唐表了忠心,愿助大唐滅了金帳汗國,甚至是伊爾汗國。相比那廣袤的疆域,她的罪行會得到父皇的寬赦?!? 張弘略點點頭,沉吟起來。 忽禿侖也就是在漠北還能稱得上“唯一與大唐相抗的黃金家族”,實則不過是小打小鬧,朝廷用來練兵的對象。 相比而言,金帳、伊爾汗國才是國力能與大唐相抗的大敵。 “二郎,這位圖蘭朵特公主繼承了海都的威望嗎?” “六舅?” 李長靖苦笑著搖了搖頭,給張弘略斟了杯茶。 “六舅不必打這個主意,她就是一匹危險的母狼,我絕不娶她。” “若二郎娶了她能由此滅了金帳汗國,往后……” “往后也就回不來了,世代封藩于西陲吧。” 張弘略低聲道:“也未嘗不可,想必這也是貴妃的意思。” 李長靖愣了一下。 這本不是他六舅能說出的話。 他抬起茶杯抿著,目光看去,一年不見,今日重逢只見張弘略面有病容、滿頭白發。 他恍然間明白了什么。 奪嫡,對于張弘略而言,是一種期待。 眼看著自己的外甥一點點長大,愈來愈文武雙全,期待他有朝一日君臨天下。 僅憑這個期待,就讓張弘略斗志昂揚了十余年,為大唐社稷鞠躬盡瘁以求上進;也是因為這個期待,讓張家、甚至曾經的北方世侯們奮發圖強,拘束子弟,生怕壞了二皇子的前途。 但現在,張弘略的一生已經快要走完了,天子正當盛年、雄姿勃發。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