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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不令搖了搖頭，語重心長道：

    “陸姨把湘兒叫姑姑，思凝把湘兒叫舅奶奶，本就是一輩。”

    ？？

    陸紅鸞沒好氣的拍了許不令一下：

    “思凝是娃兒姨娘，你這什么亂七八糟的算法？你還真準(zhǔn)備在后宅弄本族譜？”

    許不令開個玩笑罷了，他仔細(xì)思索了下，又道：

    “那把‘思’去掉，就叫‘許怡’，可男可女，怎么樣？”

    “許怡……許姨、陸姨……你這以后怎么叫？”

    “叫小怡……阿怡……好像是不對……”

    ……

    清幽小院內(nèi)，秋千在桂樹旁微微搖晃，身著墨綠長裙的美艷女子，靠在夫君懷里，柔聲念叨著未來娃娃的名字。

    孕期嗜睡，聊到半途，陸紅鸞便靠在了許不令懷里，合上雙眸，安然睡了過去。

    許不令輕手輕腳，俯身把陸紅鸞橫抱起來，走進(jìn)了整理好的繡樓。

    房間是陸紅鸞幼年居住的閨房，里面陳設(shè)，卻被擺成了現(xiàn)在習(xí)慣的樣子，許不令和蕭湘兒的畫像，依舊一上一下，掛在床榻正對面的墻壁上，抬眼便能瞧見。

    許不令把陸紅鸞平放在枕頭上，輕柔取下繡鞋，展開春被，蓋在了她的身上。

    低頭端詳，陸紅鸞安靜平躺，呼吸均勻，睫毛微動，似乎在睡夢中，還在思考著娃兒的名字。

    許不令半蹲在旁邊，認(rèn)真凝視許久后，勾起嘴角笑了下，俯身在陸紅鸞額頭親了口，然后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剛剛走出幾步，背后的床榻上，又傳來一道柔柔的聲音：

    “令兒，早點(diǎn)回來呀，我好想看到你當(dāng)?shù)臉幼印！?

    許不令步伐一頓，回頭看去，卻見陸紅鸞不知何時醒了，偏頭望著他，眸子里含著萬千柔情與依戀。

    “陸姨放心，我很快就回來了。”

    許不令明朗一笑，如同第一次在長安城遇見陸紅鸞時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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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金陵安頓好家眷后，許不令回到了西涼軍營，親自掛帥激勵士氣，在西涼軍和府兵修整好后，便重新出發(fā)，對已經(jīng)垂死掙扎的東玥發(fā)起了總攻。

    金陵距離杭州六百里，沿途經(jīng)常州、梁溪、蘇州、嘉興四地，這已經(jīng)是江南內(nèi)腹，也是大玥宋氏目前掌握的最后版圖。

    隨著遼西軍潰敗、打鷹樓率領(lǐng)的起義軍潰散、世家門閥也全部倒戈，東玥皇帝宋紹嬰，只剩下手底下十余萬親軍，其中精兵不到三萬，要錢沒錢，要糧沒糧，已經(jīng)到了絕境。

    正常來講，打到這個地步，面對占盡天時地利人和的西涼軍，早就可以投降了。

    但這場仗，不是平叛或者兩個勢力之間的小打小鬧，而是代表著這片天下，改名換姓的江山易主。

    宋氏甲子前崛起，手握百萬勁旅橫掃八荒六合，給久經(jīng)戰(zhàn)亂的天下帶來了一個太平盛世，這份平天下、安萬民的功勞沒法磨滅。

    但宋氏歷經(jīng)不過三代帝王，甚至還沒從甲子前亂戰(zhàn)的休養(yǎng)生息中走出來，宋氏族人也才享受六十年皇親國戚的待遇，整個天下就得拱手讓人，這讓宋氏宗族如何放得下？

    宋紹嬰若是投降，憑借長安城中的傀儡皇帝宋玲，不可能再讓宋氏光復(fù)。江南這一畝三分地，是宋氏最后的地盤，也是宋氏翻盤最后的一點(diǎn)機(jī)會。

    宋氏在大玥統(tǒng)治一甲子，手底下并非沒有‘忠軍報國’的義士，這些人也全集中在了這最后一點(diǎn)地盤，誓與宋氏共存亡。

    但在天下大勢的洪流之下，孤立無援的東玥，反抗得再悲壯再頑強(qiáng)，從史書上看來，也僅僅只是螳臂當(dāng)車時，迸發(fā)出的一點(diǎn)點(diǎn)能入眼的骨氣。

    四月初八，許不令攜西涼軍七萬、府兵二十萬、火炮三百門，自金陵出發(fā)，兵臨常州城下。

    常州守備，北陽郡王宋武瑞，攜一千親兵、兩萬府兵死守城池不降。

    炮擊一夜，常州城墻化為碎石瓦礫，兩萬府兵全數(shù)潰逃，親兵盡皆戰(zhàn)死；獨(dú)留北陽郡王宋武瑞，攜兄弟子嗣擋在北門之前，致死未退半步，事后，許不令將其葬于紫荊湖畔。

    四月二十三，西涼軍抵達(dá)梁溪。

    攻城之際，后方的蘇州知州、宋暨的駙馬趙澤，將兵甲藏匿于漁船，趁夜奔襲八十里，自太湖繞行至西涼軍后方，奇襲運(yùn)送輜重糧草的船隊，以戰(zhàn)死兩千余人的代價，燒掉了半數(shù)運(yùn)糧船，在西涼軍主力折返前退走，同時也解掉了梁溪之圍。

    這可能是許不令帶兵平叛以來，遭遇的最大一次損失，也是東玥唯一一次達(dá)成目標(biāo)的勝仗，進(jìn)軍步伐也因此耽擱近半月，直到運(yùn)糧船從楚地馳援而來，才重新進(jìn)軍。

    趙澤給東玥拖了半個月時間，但也僅此而已。

    西涼軍一日破梁溪，抵達(dá)蘇州后，趙澤再無余力，死守半日，在許不令承諾保全其妻兒性命后，趙澤朝長安行三拜九叩之禮，以示‘不愧對宋暨提拔之恩，但事已至此，非戰(zhàn)之罪，實(shí)在形勢所迫也’，之后開城投了降。

    趙澤年不過三十，昭鴻八年進(jìn)士，是宋暨唯一的駙馬，在許不令攻入長安時攜家眷出逃，投奔到了東玥。

    但因趙澤和宋暨的翁婿關(guān)系，一直不受宋紹嬰重用，等宋紹嬰發(fā)現(xiàn)趙澤太湖奇襲一戰(zhàn)展現(xiàn)的才能時，已經(jīng)沒法給他可用之兵，聽說宋紹嬰還在白馬山上捶胸頓足，說了句‘早知我東玥有趙澤，何故以秦荊這斷脊之犬死守國門？’。

    這個問題，顯然沒人能回答宋紹嬰，因?yàn)樗谓B嬰跟前，已經(jīng)沒人了。

    蘇州一破，嘉興近在咫尺，距離杭州也僅有一百二十里之遙。

    這種時候，還能在嘉興死守的，只剩下宋紹嬰手底下，藏了近一年多的三萬親軍了。

    五月二十，許不令率軍近三十萬，兵臨嘉興城下，全軍齊出，四面合圍，準(zhǔn)備打一場收官之戰(zhàn)，也是給宋氏辦一場風(fēng)光大葬。

    但讓許不令失望的是，前面一寸山河一寸血，宋氏死忠靠著手底下僅有的一點(diǎn)兵馬，發(fā)揮了最后的余熱。到了嘉興城外，三萬精銳軍正欲死戰(zhàn)，百里外的杭州城內(nèi)，卻送來了一道圣旨。

    宋紹嬰，還是降了！

    這一降，直接讓前面打出來的血性，變成了一場笑話。

    但不降又能如何？

    不降，宋氏在江南的宗氏得死絕，宋紹嬰即便有殉國的膽氣，其他兩王，數(shù)千宋氏族人沒有，不降得死，降了活得窩囊點(diǎn)，他們還能怎么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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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霹靂——

    九霄雷動，天公垂淚。

    六月初，淅淅瀝瀝的雨幕，灑在盛夏的錢塘江上，秀麗山水，在黑色兵潮下失去了顏色。

    這場大雨，就好似蒼天送給大玥宋氏最后的一場挽歌，只待撥云見日、雨過天晴，這片天地，也就改名換姓，徹徹底底地跨越進(jìn)了一個新的時代。

    滿載西涼軍的戰(zhàn)船，在江邊陸續(xù)靠岸，士氣如虹的黑甲軍士，頂著瓢潑大雨，走向遠(yuǎn)處那座在江南扎根數(shù)千年的江浙首府。

    杭州城位于江南水鄉(xiāng)的核心，廊臺亭榭，都帶著水鄉(xiāng)女子的婉約，城墻高三丈六，但已經(jīng)不知多少年未見戰(zhàn)火，墻磚上有歲月的痕跡，卻沒有戰(zhàn)火留下來的滿目瘡痍。

    城墻上方，站滿了杭州城的百姓，手持雨傘，眺望著黑色潮水般的軍隊。不過這次，他們不是被綁來當(dāng)肉盾的，自從廬州城外堆起兩千顆王侯將相的人頭后，沒有人敢再這樣做。杭州城的百姓站在這里，只是為了等待這持續(xù)一年多的戰(zhàn)亂，在眼前徹底終結(jié)。

    城門樓上，東玥的皇旗已經(jīng)降下，光禿禿的看起來有些蕭索。

    城門外，上千宋氏宗親，還有杭州城土生土長的鄉(xiāng)紳族老、達(dá)官顯貴，安安靜靜地站立在瓢潑大雨中，鴉雀無聲、沉默無言，眺望著江面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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