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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位。”因為燃著炭火而暖熏熏的堂中，有人不禁搖頭晃腦。“不管當(dāng)日那公孫珣如何無禮，只是一句‘素琴金經(jīng)迎滿懷，無人不道仙音皚’，卻也是道盡了蔡公府上的風(fēng)華……此時想來，居然頗為感慨。”

    “誰說不是呢？”又有一人接茬道。“便是后面那兩句，雖顯得猖狂了一二，可如今看來，其人確實有一番英雄氣，北伐陣中，萬軍皆走，唯此子孤身向前；銅駝街前，百官驚嚇，獨彼人橫刀對峙……”

    “是啊！”雙手按住琴弦的蔡邕也是終于鼓著自己的朝天鼻長呼了一口氣。“千說萬說，國事艱難之時，這小子終于沒有辜負(fù)自己兩位恩師的名號，總比我們這些終日只能在家中鼓琴喝酒之輩強(qiáng)上一些。”

    話到此處，眼見著賓客們要說些什么話，這蔡伯喈又不禁微微苦笑：“唯有一事讓我心懷耿耿，他當(dāng)日搶走我太多書籍了，我家中藏書幾乎少了一小半。而這一兩年間，洛中太多事物，我也無心重新默念謄錄，以至于我家東閣至今空置不少……便此一事，我也絕難與他再付高山流水之意了！”

    眾人紛紛表示理解。

    而就在此時，堂外忽然傳來一陣笑聲，旋即又有一人的高亢話音自遠(yuǎn)而近，引得堂上眾人各自驚愕：

    “蔡公！聽你這意思，若是我把書給你還回來，你莫非就要與我高山流水，互成知音了嗎？”

    話音剛起時，堂上眾人還不見人的蹤跡，但說完這句話時，披著裘衣、戴著鹖冠、握著佩刀、滿鞋都是雪水的公孫珣卻赫然已經(jīng)來到了堂中，引得眾賓客不由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蔡邕目瞪口呆，但還是鼓起勇氣起身質(zhì)問道：“你如何進(jìn)的我家大門？我早有吩咐不許放你進(jìn)來的！”

    “蔡公府上的看門人膽量還不如蔡公自己呢，我一拔刀他們就抱頭鼠竄了，如此門防，豈不是任由我出入？”公孫珣邊笑邊說，身后又有數(shù)名家人抬著禮物擺到了堂上。“且不說這些，蔡公，我今日還真是來還書致歉的。”

    蔡邕從那對碩大的熊掌上掃過，卻是不由茫然反問：“致歉我大概曉得了，書又在何處？”

    “在這里。”公孫珣轉(zhuǎn)過身來按住了一個其中一個半人多高的箱子。

    “何須如此欺我？”蔡邕不禁失望坐回原處。“當(dāng)日你分明拉走了我上千卷書籍，用了足足十幾輛車子，如今卻指著一個箱子說要還書……”

    不僅是蔡邕，便是其他客人也是連連搖頭。

    不過，公孫珣絲毫不以為意，反而大笑一聲，然后忽然拔出刀來。當(dāng)時，就驚得這些洛中名士紛紛閉口不言，正襟危坐……果然，對付這些人的嘴就沒有比拔刀子更爽利的了。

    然而，公孫珣拔出刀后卻并未出言恫嚇，而是將那箱子的木鎖給輕松劃開，隨即，兩名健壯家人會意，直接上前將箱子推倒，任由箱中之物給推倒在了堂中。

    “哎呀！”蔡邕第一個反應(yīng)了過來，然后飛撲下堂。“還真讓你家給做成了？！”

    堂上眾名士定睛一看，也是反應(yīng)了過來。原來，這一箱東西還真都是書，不過卻都是用公孫紙所制……公孫紙向來以緊致白潔著稱，所以能裝訂緊密，怪不得這一箱紙書便是之前近千卷的竹木簡所載文字了。

    一時間，眼看著公孫珣收起刀子，眾人也是紛紛來堂中撿拾觀看……這一看不要緊，原來，書中字體居然還是蔡邕本人刻印石經(jīng)時的所謂‘一字體’，也不知道是怎么弄上去的。

    再加上白紙黑字，外有寶藍(lán)色的硬殼書皮，端是顯得精美異常。

    于是乎，且不說什么眾人紛紛交口稱贊，說蔡伯喈賺了大便宜，甚至有人偷偷將撿起來的書籍藏入袖中，引得蔡邕面色不快，卻又發(fā)作不得。

    總而言之，鬧騰了好一陣子，等蔡邕喊家仆將這一地紙書紛紛送入東閣并把禮物收好之后，筵席間偏上首的位置卻赫然多了一個加座，然后公孫珣堂而皇之的坐了過去了。

    “文琪可還有詩啊？”眾人重新落座之后，蔡邕心情大好，居然主動捋須調(diào)侃起了往事。

    “且不說當(dāng)日幾句歪詩，不合風(fēng)氣，不符規(guī)制。”公孫珣當(dāng)即捧杯笑道。“只說蔡公不撫琴，我又哪里來的文思呢？”

    “話不能如此說。”下面有人微微拱手道。“公孫郎中不先興文思，蔡議郎又哪里來的心思奏起仙音呢？至于說規(guī)制、風(fēng)氣……天下文風(fēng)、規(guī)制難道不是蔡議郎和座中諸位說的算嗎？”

    “正是如此。”又有人笑道。“剛才我們還說，白馬中郎當(dāng)年的那首短詩頗有幾分意氣呢！”

    公孫珣再度失笑：“若是如此，還請諸位不要嫌我在諸位大家面前不自量力了。”

    眾人聞言愈發(fā)來了興趣，然后各自期待。

    “今日冬雪初興，”公孫珣指著堂外的雪花言道。“便以此為主，胡謅上兩口吧……”

    一眾名士當(dāng)即斂聲息氣，便是蔡邕也速速遣人取了紙筆而來，準(zhǔn)備謄抄。

    見到此狀，公孫珣根本沒有半分客套，而是張口即來：

    “十畝庭中半潔白，枯木凈盡雪花開。

    撫琴蔡公何須嘆，前度珣郎今又來。”

    蔡邕落筆完畢，不等其他名士咂摸出滋味，他卻率先大笑：“且不提你依舊自鳴自得，也不說兩詩相映成趣。只有一事……文琪為何對我堂上客人前倨而后恭啊？當(dāng)日你那首詩可是不把堂上眾人放在眼里的，今日卻以雪花比擬堂上之客。而且，你真不曉得嗎，當(dāng)日我這蔡府上的‘枯枝’和今日的‘雪花’其實是同一批人！”

    堂下客人聽到這詩在自強(qiáng)之余還有稱贊自己的意思，當(dāng)即連連拊掌，各自大笑。而等到笑聲過去之后，也是全都盯著公孫珣，準(zhǔn)備聽他解釋，為何要對自己這些人‘前倨后恭’。

    “非是我前倨后恭，而是就事論事。”公孫珣不以為然道。“當(dāng)日我瞧不起諸位，是因為我將要遠(yuǎn)赴邊疆，為國死戰(zhàn)，而諸位卻只是風(fēng)花雪月，美酒仙音，那時自然會視諸位為無物。而今日，我再來此處，諸位雖然還是美酒仙音，卻無人不心憂國事，哀嘆時局……如今局面，雖然是同一批人，卻也值得我贊一聲高潔之士了！”

    蔡邕聞言忍不住一聲感嘆：“文琪說的好啊！國事艱難，妖孽頻出，我輩儒生文士著實難再靜下心來，撫素琴閱金經(jī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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