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盛意(下)-《覆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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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曹操得意問道。“你們還以為此處有真龍嗎?”
公孫珣大笑一聲,第一個反應過來,然后居然也是解衣寬帶起來,并將自早間積攢到現在的腹中還元湯給傾倒了出來……曹仁、曹純兩個熊孩子也是有樣學樣,瞬間古井旁便變得不忍卒睹。
可憐此處的里長,有心想攔卻又不敢上前,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被認為是鄉中吉祥寶地的地方被這群貴公子所毀……一陣頭暈目眩之下,這位差點暈了過去。
“走吧!”轉過身后,公孫珣已然神清氣爽,不再猶疑。“且去憑吊渦水!”
于是乎,自曹孟德以下,眾人發一聲喊,就帶著東西徑直往渦水畔而去了,然后再無一人眷戀什么黃龍什么古井了。
不過,說是做正事憑吊河水,卻因為有母命的緣故,實際上乃是改成了祭祀的姿態。
案幾擺上,犧牲奉上,先是眾人一起上前,向渦水本身,還有生長于渦水畔的老莊二人祝酒行禮。然后,曹操等人退下,公孫珣便以祭祀先祖的禮儀奉上玉帛,再度認真行禮。
而值得一提的是,非只是韓當,便是婁圭也以家臣的名義留在了公孫珣身后,完成了此番祭祀……這倒是讓曹操略生感慨之意。
祭禮繁雜而又嚴肅,可是辛苦許久之后,等到最后一步時,公孫珣卻不等身后里長招呼鄉民上前幫忙,居然突兀一腳踹在了充當祭臺的幾案上……那幾案登時就從河岸上跌落,連著玉帛、犧牲俱皆翻入渦水之中。
“且去,且去!萬物若真有靈,先賢也好,河伯也罷,時空彼岸先祖也行,俱當饗我意!”烈日之下,波濤之上,渾身汗水的公孫珣轉身拂袖言道。
夏侯淵、韓當等老實人再度不知所措,倒是曹操見狀愈發大笑起來。
當然了,不管曹操和公孫珣這二人如何狂性大發,今日的正經事情也算是就此完結了。
“文琪。”一番折騰之后,就在眾人準備轉向回身后的鄉里中避暑時,曹操捻著自己濕透的衣服當先言道。“夏日酷暑,既然來到河畔,哪里能不去沐浴一番呢?”
公孫珣也是登時失笑:“正是這個道理,這河伯剛拿了咱們的祭品,若是不能沐浴一番,豈不是便宜他了?”
話到此處,眾人又喚來那面色慘白的里長,詢問何處方便沐浴。
那里長心驚膽戰,但還是指向了一處地方:“不瞞曹氏少君和這位公孫郎中,彼處樹蔭后有鄉人專門在河邊淺灘處挖出了一處水潭,水流平緩卻不失活水清麗,更兼深淺得當,還鋪了石子,不至于失足,所以向來都是晚間勞作歸來的農人洗浴之處……”
“如此便好。”曹操也不理會其他,便挽住公孫的手徑直過去了。
曹仁、曹純剛要跟過去,卻被夏侯淵給一手一個拎了下來。
“既如此,”婁圭也失笑言道。“妙才還有義公,咱們去鄉里中躲躲太陽如何?”
眾人自然無話。
且不提身后如何,另一邊公孫珣與曹操來到河畔,便直接脫衣解帶,裸身入水,俄而又有人送來些搓背的草木灰放在岸邊,然后離去……依照儒家制度,河邊沐浴乃是一等一的雅事,甚至很多地方都有以此為主題的節日,所以二人才脫得如此利索。
“他們并未跟來,”公孫珣一個遼西人,水性自然不好,便只能倚在岸邊浸泡。“孟德兄可有見教啊?”
“乃是專門與文琪賠不是的。”樹蔭之下,水潭之中,二人赤身相對,依靠在水潭另一側的曹操也終于吐露了實情。“你那貍貓如今并不在我身邊……”
公孫珣面不改色……以他的智慧,哪里會想不到這一點?若曹孟德只是不想還,那也不必一直不讓那只肥貓露面吧?
只是怎么說呢?自從典韋一事后,公孫珣心里便裝著天命、地域這些亂七八糟事情,著實有些思緒不大集中;再加上天氣確實炎熱不堪,他一個北疆之人,也真的是有些萎頓而已。
“是逃了還是死了?”公孫珣眼看著曹操說不下去,也就只好擅自猜度起來了。“若真是如此,也實在是不怪你……”
“非也。”浸在水中的曹操不由尷尬言道。“是被人索走了。”
“家中哪位長輩?”公孫珣面露恍然。“要是這樣,也是無妨,終究不是你過錯。”
曹孟德不由干笑:“乃是被文琪在尚書臺當面直斥的權宦曹節給索要走了!”
公孫珣不由一怔,然后目瞪口呆。
曹操見狀愈發尷尬起來:“當日曹節遣人快馬來此處,許我父如何如何,以求此貓。而當時,雖然曹節并未復起,但我父、我叔父還有我,都覺的曹節此人必能再掌局勢……再加上彼時我雖然表面豁達,內心卻郁郁不堪,也是把曹節當做了一根救命稻草,便一時糊涂許了此事。”
公孫珣張口欲言,卻又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文琪。”曹操不由嘆氣道。“你并不知道,將那貍貓送走以后,當日我便后悔了……非是憐惜一貓,乃是我漸漸想通,大丈夫生于世,怎么能耐不住蹉跎呢?孟子所言,你我俱能背誦,可為什么事到臨頭卻要尋求茍且手段呢?我曹孟德既然已經是這個局面,不去潛心讀書,磨礪己身,反而靠送禮物去投機一個權宦,事情傳出去,豈不是要被天下人笑話?”
公孫珣終于嘆了一口氣。
“當然,”曹操繼續在水中言道。“我當時也沒想到文琪會因此家中不睦,更沒想到你會給我家幫忙,求得何貴人之兄來安葬我家親戚,最讓人想不到的是,你居然如此有慷慨志氣,孤身入宮與曹節相爭……如此局面下,我的所作所為,豈不更像是小人行徑?”話到此處,曹操以水潑面,擦臉言道。“文琪,我百般設計,以至于鬧出昨晚笑話也不愿意直言此時,真不是賠不起一只貓,而是實在羞恥難耐,不想提及此事!”
公孫珣緩緩搖頭:“孟德過慮了,士有忍恥之辱,必得就事之計……我的慷慨,乃是被曹節反制,逼入一隅,不得不做的;倒是你能夠知恥而后勇,懂得砥礪自身的道理,反而讓我艷羨!”
曹操連連苦笑:“話雖如此,有時夜間夢醒,卻也是心緒難平啊!”
“哦?”
“此處只有你我二人,我直言好了,別看我豁達恣意,但看到文琪白馬銀鞍,往任千石縣令,然后又想到你誅殺王甫,面斥曹節,為天下人所重……官職也罷,聲望也好,儼然后來居上,我心中其實也是有些妒忌的。”
“曹孟德也會妒忌別人嗎?”公孫珣不由失笑。“莫不是在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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