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背德-《覆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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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自然。”審配趕緊解釋道。“數日前此事被玄菟郡丞公開檢舉出來以后,徐司馬便被召入城內,但既沒有治罪也沒有放回軍中,儼然是要等令君過來與劇公一會之后再做定奪,我也知道令君一定會來的……”
“徐榮已經被禁足了?”公孫珣面露恍然。“劇騰如此恨我嗎?在軍中時與他一些氣受,這剛一塵埃落定,便要報復回來?”
“那倒未必。”審配不由正色搖頭。“劇太守其實是個分外務實之人,令君與他有小齪卻無大礙,所以他應該是順水推舟、隔岸觀火的意思居多。畢竟,這次軍中確實是被那些郡吏們抓住了痛腳,盜墓一事,一旦被掀開,怕是徐榮能否全身而退都不好說。”
公孫珣緩緩頷首,卻又忽然認真詢問道:“正南智計過人,此番能成大事全靠正南在后方獨當一面……不知,此事可有什么要教我的嗎?”
“我有上中下三策,”審配從容應道。“就看令君是怎么想的了。”
公孫珣不由心中苦笑……不想自己有一日,也能享受到自家老娘口中上中下三策的待遇。
“正南盡管直言。”心中苦笑之后,公孫珣還是認真以禮相詢。“敢問是哪三策?”
“下策,不必理會此事便可。”審配也跟著笑道。“畢竟令君此戰功蓋天下,怕是不日便要高升,既如此何必理會區區玄菟一郡內務,大好前途尚在前方。”
公孫珣盯著對方似笑非笑。
“下策,趁著大軍尚未解散,將軍直接尋個借口,也不要找別人,直接當眾宰了那個鬧事的郡丞便是。”審配繼續堂而皇之的言道。“此人一去,剩下幾個郡吏還能翻了天不成?而功勞沒有下來,劇太守此人也斷不會和令君翻臉。”
“既如此,”公孫珣忽然正色起來。“就取中策好了!”
審配一時怔然:“令君,中策我還沒說呢!”
“正南先說上后說下,卻把中策放到最后,必然是想讓我取中策而為。”公孫珣認真答道。“而我之前便在信中說過,河北多名士,誰如審正南?正南的氣度謀略遠勝于我,既然是正南想讓我取中策,那我便取中策好了,何須問中策是什么呢?”
審配先是沉默,然后才后退兩步,認真朝眼前之人行了一禮。
“將徐司馬請過來。”
半個時辰以后,下午時分,紇升骨城的行宮處,劇騰下完命令以后便微微將身子扭向一側,儼然是要以一種逃避或者是置身事外的姿態來面對身旁坐著的公孫珣、站著的審配還有即將到來的徐榮。
而此時,滿滿騰騰站在堂下的,乃是玄菟郡丞以下的不少玄菟郡吏,這些人在年后幾乎是傾巢出動,來到此處為遷移高句麗民戶之事勞心勞力……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們對那些粗魯無文的軍士隨意獲取大量戰利品,將來還有不少戰功賞賜之事感到妒忌和憤恨,似乎也不是多么難以理解了。
回到眼前,稍傾片刻之后,換掉印象中始終不離身的甲衣,裝束齊整的徐榮方才來到了行宮大堂處……看的出來,他雖然沒有受到什么硬性的對待,但卻明顯神色萎頓,面容憔悴,儼然是因為這件事情而在精神上受到了極大沖擊。
這當然也是可以理解的,明明立下了殊勛巨功,卻因為這種事情成為了戴罪之身,不要說升遷什么的了,一個處置不好怕是牢獄之災也說不定。
“拜見將軍,拜見府君……”徐榮就在昔日自己審問明臨答夫的地方下跪請罪。
“伯進,你知道錯嗎?”端坐在劇騰身側的公孫珣面無表情地詢問道。
“我……”跪在堂前的徐榮欲言又止。
“伯進啊伯進,我知道你心里不甘不服。”公孫珣見狀也是長嘆一聲,然后便才走下堂來扶起對方。“明明立下大功,卻又因為這種無稽之事而被剝奪了兵權,乃至于隱約有牢獄之困!但這就是天下間的道理所在。有的事情,不上秤稱量之前,未必就有幾兩重,可一旦上了秤,立即就有千鈞的分量,你的這個身板也就未必壓的住了!這件事情,暗中做的,面上做不得;別人做的,你做不得;他日做的,今日卻做不得……懂了嗎?”
徐榮面有恍惚,隱約聽懂了一些意思,卻依舊不能完全明白。
“徐司馬,我家令君的意思是……”審配見狀干脆上前一步,將話攤開了說。“你是漢將,是國家命官,是要講規矩的!那些鮮卑、烏桓雜胡可以做這種事情,你能做嗎?退一步說,當日令君下令,亡其國滅其種毀其社稷之時,你也可以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但那是因為凡事有我家令君和劇公一起為你們承擔,而今日戰事已結,萬事便只能你自己一力擔之了。更別說,如今正在記功論績,這種不堪之舉就更顯得突兀了!這盜死人墓之事,雖然是在偏遠塞外野地之中,可一旦上了公文,到了中樞,那你覺得中樞諸位經學出身的公卿,將會如何處置于你?!”
話說得這么直接,徐榮哪里還不明白?于是,他當即羞愧的再度拜倒:“榮讓將軍為難了!”
“這有什么為難的?”公孫珣也是重新扶起對方。“我剛才問你知不知錯,不僅是要你反省此事,更是擔憂你以后的命數……從當日在這行宮中的時候我就知道,你這人只懂得打仗帶兵,卻不曉得人心險惡,今日我與劇公在這里,萬事自然能替你遮擋一番,若是將來宦海沉浮,你又遇到了一個險惡小人,那到時候又該怎么辦?”
徐榮聞言幾乎鼻子一酸,便要流下眼淚。而劇騰和堂中其他郡吏聽到‘遮擋一番’這話,卻也是各自狐疑心驚……尤其是劇騰,這人又不糊涂,所以心中早已經警惕心大作。
“劇公!”果然,審配忽然轉向了劇騰,并從懷中掏出一份公文來。“事已至此,徐司馬雖然犯了大錯,但我家令君愛惜他人才難得,來的路上已經決心要為他擔此罪責,攬下此事……還請劇公成全,用印助我家令君發請罪文書至尚書臺,他愿以戰功換徐司馬免罪!”
劇騰當即死死盯住了眼前之人,卻是半響無語,而堂下眾多郡吏,從那位郡丞開始也是個個惶恐起來……倒是徐榮愈發感激涕零。
須知道,盜墓這種事情,本質不在于什么金銀,而在于事情的不道德!你做下了,就要有挨一輩子乃至于幾輩子罵名的心里準備,所以,越是身份貴重之人,它的傷害性反而越強。
就好像這一次,誰都知道,莫戶袧、段日余明、塌頓這些人幾乎全都參與到了挖人祖墳的破事里,然而雜胡嘛,挖人祖墳好像還跟他們的身份挺搭配……
但反過來說,一旦公孫珣把這事攬上去,那基本上就跟封侯沒有什么關系了,而且還會為此擔上一輩子的不明污點……袒護盜墓之人嘛,甚至還可能是同流合污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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