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荒庭生芳草-《覆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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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中事物,若是訴訟、稅收、治安這些類別,自然是郡丞與各曹主官為之。”
“郡丞與各曹主官又都在哪兒?”
“他們日常在家中辦公,”年長郡吏猛地插了句嘴。“今日君候來的太快,又直接到此,他們怕也是趕不及,不然一定會在此處迎接……不過,等到明日后日,王上和本郡大戶都見過了君候以后,想來也是一定要拜會的。”
“且不說這個,人事任免、賞進罰退這種事情,向公也不管嗎?”公孫珣心中愈發不安起來。
“自然是不管的。”
“那這國中吏員就沒人老病離職,以至于缺員嗎?”公孫珣實在是難以理解。
“君候說笑了,”年長郡吏聞言不由干笑。“我們國相來此處不到兩年而已,也不管事,也不賞罰,哪里就會空出多少人事來?”
“也確實不瞞君候,這國中上下,便是我二人,也都還是他到任前的任命……”年輕郡吏也是插嘴言道。“便是國中功曹掾年紀漸長,不也是在家辦公嗎?自然有他子侄幫忙處置公務的。”
公孫珣連連點頭,大概是表示自己是真長見識了。
不過,既然這兩個郡吏頗為乖巧配合,那他便干脆繼續問了下去:“那去年的孝廉……”
“孝廉乃是國中諸姓公議的,推出了魏氏的麒麟兒,然后國相把他喊來,讓他在床前背誦了一遍《孝經》,又考教了一番《尚書》,覺得不錯后也是直接用了印的。”
“公議?”公孫珣聞言一愣,儼然是有些警惕。“那若是有其他郡國的公文,還有州中來文呢?”
“這倒是沒有耽誤。”年長郡吏此時也是坦誠作答。“這種事情國相都能從容應對,直接在床上寫文書回復過去。至于說州中有人來查看,開始確實有人來質問,甚至刺史王公還親自過來了一趟,意圖督促國相,但卻被國相給罵了回去!到了后來,刺史那邊也不敢派人過來了……”
公孫珣欲言又止……他也是陡然反應過來,人家向栩乃是河內名士,而且是大大的名士,還是袁隗親自舉薦,一出仕便是兩千石,誰又敢惹他呢?再說了,人家只是懶政,懶政就注定不會犯什么大錯,沒犯錯的話刺史也無可奈何啊,對不對?
那么你來督促他,人家罵回去,你又能如何呢?你還不許人家心思放在宇宙玄黃,星辰大海上嗎?!
只是……只是從公孫珣的角度來說,他是要準備奪權的。可向栩這廝抱著自己的官印,整日躺在床上,你去招惹他他只罵回來,又如何能奪權呢?
而且,這位趙國國相的權柄到底在哪里?!要是這權都不存在,公孫珣又如何去奪?
是,有官印在……可是官印又怎么奪呢?難道要像黃河邊上那次一樣,把當眾抽暈過去,然后搶走他的官印?可真要是這么干了,信不信之前被向栩罵回去的冀州刺史王考,立即就能從幾十里外的鄴城趕過來,把你這個以下欺上的邯鄲令給治了?
總之,一進門便干脆利索地栽了一跤后,一刻鐘前還信心滿滿的公孫珣此時頗有些手足無措。
當然了,不管如何,人還是要見的,這可是自己的直屬上官。
官寺后院,屏退了侍從的公孫珣在兩個郡吏的帶領下來到了臥房之前。其實,誠如這些郡吏所言,此處倒還算干凈,甚至還有幾個年輕漂亮的官婢在周邊伺候,此時見到公孫珣到來便趕緊驚慌躲避……趙國出美女嘛,而且無論如何,誰也不敢真就怠慢了這位一國主政。
餓死了算誰的?
“向公?國相?”敞開的臥房前,公孫珣長呼一口氣后終于是鼓起勇氣邁步入內。“國相在否?新任邯鄲令公孫珣前來拜見。”
“我記得你!”剛一入內,臥房最里面的床榻上,便有一個眼窩深陷的,包著紫色幘巾的高瘦男人陡然翻身出聲,將公孫珣嚇了一大跳。“你是當日在黃河邊打了我的人!”
公孫珣初時嚇了一大跳后,但馬上不急反喜……因為他看來,最怕的其實是這廝就這么躺下去不找事不做事,而只要這位河內名士找事做事,哪怕是找他公孫珣的茬,那他也有一萬個法子讓對方掉坑里,然后順勢而為。
“國相說的不錯!”一念至此,公孫珣當即上前,昂然承認了當日之事。“那日在孟津,正是我打了你!”
“我一直在尋你。”見到對方承認,眼窩深陷的向栩居然呼啦一下子從床上站了起來。“當日在孟津醒來以后,我就問過渡口的吏員之前打我的是誰,他們卻說不認識;到了洛陽將此事說與別人聽,他們也都說不知道;好不容易打聽到了是你,我卻要來趙國赴任……圣人在上,今日居然讓我向栩又親眼見到了你?!”
公孫珣偷偷看了眼對方身后床板上的人形印痕,也是微微感慨,然后便依照禮節正色拱手:“正是在下所為,不知國相有何見教?”
身后跟著的兩個吏員面面相覷,幾乎就想要逃出去……天可憐見,為啥這倆位大人物會有私仇,這讓自己兩個吏員如何自處?論實權和現管,當然是國相向栩更重一些,可此人卻是個廢物;而眼前這位新來的邯鄲令分明也是個難得一見的奇葩人物,千石縣令,標準的國相下屬,卻掛著紫綬金印,這難道就好得罪嗎?
眼前二人若是在這里爭執起來,自己二人莫不是要被坑死?你說,怎么就跟了這么一個國相呢,但凡這向栩稍微正常一丁點,也不至于讓自己二人如此為難吧?
正在兩個吏員驚慌失措之際,那邊向栩已經拖拉著木屐,瞪著眼睛,幾步來到了公孫珣身前:
“我正要與你理論!”
還好不是互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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