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三日后的上午,劉焉第二次來到了邯鄲。 這一次,他做了萬全的準備,先是提前一天到達了城南魏氏莊園中,在那里和公孫珣的委托人魏松長談了許久,然后今日一早才全副儀仗,威風凜凜的進入了邯鄲城。 不得不說,這位冀州刺史的到來似乎也讓原本就很熱鬧的邯鄲變的錦上添花起來。 畢竟,這年頭天子幾乎沒有出巡這種說法,而地方長吏又非故不得輕易離開駐地,所以即便是像邯鄲這種大城,最多最多也就是迎來一州刺史了。 當然了,相較于邯鄲城內的百姓而言,更吃驚的人反而是劉焉和他的州中隨員們。 “文琪,”公學門前,劉焉剛一下車,便忍不住指著那高聳的藏書樓認真詢問道。“區區數月,我就不問你這是如何平地起高樓的了?你只告訴我,此處真如傳言那般藏有十萬卷書?” “方伯說笑了,”帶著一群人來迎接對方的公孫珣行禮后會意的笑了一下。“不過是萬卷書,一式十份而已。” “哦……”劉焉面露恍然。“如此,也算是大手筆了,便是萬卷書,這天下又哪里能輕易湊得齊呢?而且,雖然版印之說之前便有耳聞,但一次十萬卷,也足以震懾世人了!” “萬事萬物都是這般,”公孫珣不以為意道。“第一次總是讓人難以置信,習慣了也就那個樣子了。” 劉焉微微捻須頷首,卻又四下打量,嚇得不少本地豪強大戶紛紛低頭裝作不見:“聽說這天下聞名的蔡伯喈也在此處,我久仰其大名,卻始終未得緣一見……” “蔡公確實在此處,且任了公學祭酒,方伯若是有意,隨時可以去見一見。不過……” “不過何事?” “不過這兩日事情繁雜,”公孫珣輕笑道。“需要勞煩方伯的地方很多,蔡公身為祭酒怕也要沐浴熏香,為明日的祭祀做準備,若是要深談,就得晚一些再說了。” “這倒無妨。”劉焉自然不以為意……祭酒一詞本就源于祭祀時持酒主祭之長者,大漢的太學祭酒博士也是這個意思,而祭祀嘛,這年頭本就是很神圣的重頭戲,天子都要保持尊重的,那蔡伯喈沐浴熏香不見客什么的也可以理解。 而且再說了,劉焉此行諸事繁雜,恐怕要在趙國待上一段時日,倒也不在乎這一點時間……實際上,參與邯鄲公學明日的什么‘開學典禮’,本就是他此行目的之一。甚至今日他就要按照約定,來為公孫珣在公學中做一件事情的。 就這樣,劉焉帶著州中諸人與來迎之人挨個寒暄,即便是面對昔日讓他去送小妾的一群趙國豪族也是毫不在意,端是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大約浪費了半刻鐘,才在公孫珣的相邀下直接往公學門內而去。 不過,踏入門內,甫一饒過滿是布告的影壁以后,這位冀州刺史便登時愣在當場。 原來,公學門內便是一處寬敞至極的院落,院落中用白灰劃出了大量的橫豎長線,分出了一堆方格,而每一格內都有一個草蒲團、一個小幾案……當然,還有一個裝束不一、年齡不定的學子,或是滿頭大汗閱卷不止,或是面色輕松揮筆不止。 大略看去,居然有三四百人不止! “這是在考試?”劉焉怔了足足數息才陡然反應過來,魏氏莊園中的見聞倒也歷歷在目。 “入學的摸底考試而已。”公孫珣當即失笑。“也好給他們分班,因材施教不是?” “怕是不止如此吧?”有著十八年辦學經驗的劉焉當然一聽就知道什么叫作摸底考試,但是想到昨晚魏松與自己交的底,卻也是捻須輕笑不止。“文琪不是說今日便要公推出孝廉嗎?還讓我今日趕到,為你們做個見證。” 公孫珣再度輕笑一聲,倒也沒有反駁。 原來,早在蔡邕、呂布一行人到來之前,藏書樓剛剛立起來的時候,一向不出門的趙國相向栩便突然傳出話來,說既然要立公學,那國中今年的孝廉,便由公學中推舉出來好了,屆時他自然會薦于朝廷。 這話聽起來當然有些不著調。 但是,偏偏就在前幾日,即將成立的公學中也干脆通過官方渠道,傳下了幾份文書粘在了國中各處亭舍那里,一邊自然是說要繼續招生什么的,號召本地士子前往公學中報道;另一邊卻又干脆言道,因為國相有命,要在開學典禮前一日臨時來一場摸底考試,所有人都要考……而且還專門說,只要是趙國籍貫子弟,無論是否要入學,也無論是否有職司在身,只要能在今日上午趕到邯鄲公學,都可以參加這場‘摸底考試’。 這就暗示的……幾乎相當于明白的告訴所有人,之前的流言是真的,而且今年的孝廉,不管別的,最起碼也要參加這場考試才行。 當然了,真正的孝廉早有安排,趙國本地的那些大戶豪族子弟,也早就紛紛入學,甚至公孫珣早已經從張、王、魯三家提早送來的名單中劃定了那前郡丞張舒的幼子……這是因為張舒之前的表現最好,而且還死了一莊子人。 但是,這不代表公孫珣不能拿這個當魚餌,進一步提高公學的格調以及公學學生身份的含金量。 實際上,看著眼前考試人的規模便知,對于乍聞此事的趙國本地學生們而言,此事確實是讓人激動不已,便是很多在職的國中吏員也都紛紛請假來參加這個什么‘考試’。 沒辦法,這可是孝廉,乃是大漢朝正經入仕的根本大道所在……一旦一個學校跟這玩意明著暗著掛鉤,那就由不得他們心動難耐了。 甚至,劉焉居然看到了之前在魏氏莊園前對他們父子痛斥公學,似乎是一意逃避考試排名的那個魏松的學生! “文琪真是奇思妙想。”劉焉當即壓低了聲音,并小心屏退了儀仗。 公孫珣笑而不語……他總不能說從藏書樓到摸底考試全都是自家老娘給出的方案吧? 當然了,便是公孫珣自己都覺得自家老娘這個摸底考試的主意是一萬個好。要知道,之前給那些人發藏書樓的臨時準入證時,他就已經被那些各地士子的名字來歷弄的腦袋發脹了,眼前這么多學子,不考試,哪里知道他們真正水準? 當然了,為了考驗出這些人的真正水準,題目搞得很難,也很多就是了…… “妙啊!” 饒是知道此時不該再多出聲,但當劉焉拿到一份版印的卷子以后,卻也是難掩一個十八年民辦教師的本能,居然就當眾贊嘆了起來。“從經學原文默寫到段落中圣人大義的闡釋,再到獨立作文,然后還有刑律題……尤其是這最后這一道題更是精彩,以之前趙國清查田畝一事為原案,先以圖計隱匿田畝數量,再計一年欠算,還要以、結合《春秋》闡述國中行此事的微言大義,合算術、律法、經學為一體……諸位還請恕我直言,這卷子絕不是一人之力能編纂出來的。” “正是公學中多位名士一起辛苦所出。”旁邊自然有人插嘴解釋。“最后一題乃是無慮候與魏公合力所出……” “原來如此。”劉焉愈發感慨。“其實此卷出色之處不僅在某一題,更在于全篇簡繁并舉,更能顯出應試之人的差距……” “方伯所言甚是,”魏松也是哂笑言道。“雖然我兒魏暢此番無心于孝廉之位,卻也讓他下場中試了一試……多少看看他到底是何等水準?畢竟嘛,這張試卷乃是雕版而成,多印上一份也無妨。” 劉焉聞言緩緩頷首,愈發盯著這張試卷看個不停,而就在這時,跟著劉焉儀仗來到此處,立在劉范身后的一名束發少年,卻是面色一慌,然后緩步后退…… “阿范年紀大了,也就算了,阿璋。”劉焉頭也不回,卻是抬手將手中卷子往后一遞。“你尚未加冠,且下去試試!” 束發少年驚慌難耐,卻也只能苦著臉接下了這份試卷,然后接過旁人送來的紙筆,往一處沒人的幾案前坐下……眾人哪里不知,這必然是這幾日才趕到鄴城來的刺史家的子侄,甚至聽言語,很可能就是劉刺史家的公子。于是,目光也難免變得戲謔起來。 當然了,公孫珣的眼神格外戲謔。 考試終究不可能持續一整天,甚至不可能持續半日,到了中午時分,一眾學子便緊張起身,將試卷和自己的答題白紙恭恭敬敬的遞到了前面收卷老師的面前。 而交卷以后,公學中也沒有讓這些公學的學生就此離開,而是讓他們就立在當庭,靜候自己的成績……原來,公學中居然要當場閱卷,評定出一等三十人,晚間參與國中招待刺史此行的宴席。 這是什么意思,不言自表了……國相不問政事,下面的諸公無奈,那孝廉就只能用這種奇葩的方式來了——先以才學選拔出三十人,再從這三十人中來論德行、出身了,而且全程都有刺史在旁監督。 而這,其實便是公孫珣請劉焉來此的一個重要目的了,他需要對方全程為自己‘推選孝廉’這一離經叛道之事背書! 沒錯,是為‘離經叛道’而背書,不是為私相授受孝廉名額而背書……后者太過尋常了,反而不會招致流言蜚語,反倒是公孫珣這種假裝是用考試來定孝廉的法子,哪怕只是初選三十人,才更顯得讓世人難以接受,才需要一州刺史來鎮場子。 當然了,試卷根本沒有糊名,即便是初選成績也不可能太公平……公孫珣唯一能保證的是,乃是其中真要是有極為出色的人物,那就多加留意,以便收入囊中而已。 為國選材是假,為己選材是真……田豐慧眼如炬。 由于早有準備,國中、公學中的幾十位頂尖人物一起在堂中聯手閱卷,前者負責客觀題目,后者負責早有討論的主觀論述題目,倒也稱得上是迅捷如風、干脆利索了。 到了傍晚時分,更是萬事準備妥當。 公孫珣親手將幾個早有準備的名字放到二十余名以后,便從容帶著眾人出了大堂,開始親自自后往前唱名喊人…… “第二十四名,邯鄲張懷張子容。”公孫珣揚聲喊道。“聽到姓名上前給諸公行禮,準備晚間赴宴!” 聽到此名,些許知根知底之人不由紛紛側目,那前郡丞張舒的幼子張懷更是大喜過望,上前連連施禮不及,便是立在大堂門內,捻須偷看著堂前情形的劉焉,此時也大概有了三分猜度。 不過很快,精明如劉刺史也來不及亂猜了。 “第二十三名,江夏劉璋。”公孫珣微微一頓,卻是忽然負手。“公學學子江夏劉璋,上前來!” 屋內的劉焉一時目瞪口呆,以他的精明哪里猜不到公孫珣的鬼主意,但此時偏又出聲不及,只能眼看著一直跟著自己長子劉范立在堂外的幼子劉璋茫茫然跑出來給公孫珣行禮。 而果然,不等這劉璋開口說話,那公孫珣便和顏悅色的喋喋不休起來:“劉璋是吧?雖然江夏遠來不易,可你父既然專門讓你拜在了我們邯鄲公學門下,那便一定要勤心苦學,不負一路辛苦,也不負你父一片苦心……可有住處了?” 今年才十六七歲的劉璋茫茫然看了看公孫珣,又茫茫然看向了大堂上去尋自己親父的身影……而劉君郎立在門后,幾度欲言,幾度閉口,卻只是又揪掉了一根胡子而已! “我知道了。”公孫珣見狀愈發感慨,居然上前一步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你父既然讓你入了我們邯鄲公學門下,那便也是我的學生了,我自然會如親子侄一般待你的,不如暫且住在我家好了……” 這還不算,言道此處,公孫珣復又拽起對方,正色與臺下數百學子,以及來考試的趙國吏員、名士做了介紹……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本州劉刺史知道邯鄲公學藏書眾多、名師也是眾多,居然把自己還在束發的幼子送了過來,交與此處教導。 看著自己依舊茫茫然的傻兒子,門內的劉焉干脆扭過了頭去……反正他兒子多,不差這一個!而且再說了,公孫珣終究是沒想把他劉焉的長子劉范留下來,只是一個確實需要進學的幼子,倒也真的無妨。 郡中官寺荒廢,向栩依舊沒有露面,所以晚上的宴會在縣寺舉行……說實話,很寒酸,酒菜都沒有幾樣。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劉焉此行是帶著儀仗和屬官來正式履行刺史職責的,而刺史是監管各郡國長吏的,很多時候,為了避嫌,有些刺史甚至不會接受郡國的招待,只是按規定住在亭舍里而已。 劉焉這種人當然不至于如此,但也不會像之前在公孫珣私宅里那樣喝的熏熏然,以至于被公孫珣成功試探了一番。 但是話說回來,酒菜不佳也有不佳的好處,最起碼處理起正事會利索很多。 比如說選定孝廉……三十個人選,除去七八個外地來的士子,其余大多忐忑不安,但在家世是被普遍認可為硬條件的這個時代,當魏氏、邯鄲氏、李氏都不參與以后,那這個張懷張子容的指定與認可倒也是沒什么波瀾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