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堂舍內鐘繇狼狽薦英雄-《覆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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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繇又流汗了:“私人幕屬而已,兩人將軍還不足嗎?”
“我聽說……”公孫珣終于忍耐不住了。“貴郡有個叫郭嘉的,也是負俗世之譏,不知道是不是郭氏族人?”
鐘繇面色古怪了起來。
公孫珣登時也跟著無奈了起來:“只是聽說年歲尚小?”
“然也!”鐘繇肯定的答復道。“剛剛束發!不過正如將軍所言,其人自幼聰慧,卻如荀公達一般沉默寡言,此時正隨郭氏族人于長社避禍,將軍要見一見嗎?”
“不用了!”聽到剛剛束發四個字,公孫珣就像吃了個蒼蠅一般惡心。“等潁川戰事平復,我遣人送些錢來,屆時你替我贈送他百金,以資鼓勵,讓他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便是!”
鐘繇連連稱是。
“還有一人。”反正已經丟了臉,公孫珣倒是不要臉了。“有個叫徐庶的人你認得不?或者還叫徐福?應該年紀也還小,或許還有些浪蕩……不是出身大族。”
這次鐘繇是一臉茫然了。
不過,就在這時,鐘繇的叔叔鐘瑜倒是尷尬拱手起身:“將軍。”
“你認得徐庶?”公孫珣一時好奇。
“是!”鐘瑜尷尬答道。“若將軍單說一個名字我是萬萬不敢想的,但將軍說年紀小、徐庶、徐福、浪蕩,又不是出身大族……那就只有一人了!此人乃是我們長社本縣單家子,幼名徐福,正名徐庶,他自幼失怙有失管教,年方十四便整日佩刀做賊,偷雞摸狗……書也不曾讀幾本,才學也未曾見過,只是可惜了他母親知書達理,自幼便辛苦與他開蒙……我與他母親相識,故此知道。”
公孫珣長嘆一聲,也只能無奈擺手了:“屆時我多送些錢來,你們替我也與他百金,就說我也望他能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鐘瑜也趕緊行禮稱是。
“故此。”公孫珣百無聊賴的看向了鐘繇。“元常,你夾帶中果然無人了嗎?”
鐘繇無可奈何,只能誠懇行禮道:“回稟將軍,按照將軍的要求,委實無人了。”
“看來你還是差荀文若三分火候的。”公孫珣無奈搖頭。
“既如此。”鐘繇心中一動,又看到左右不是家人便是公孫珣帶來的義從軍官,便忍不住當場言道。“將軍何不往潁陰一行,荀文若和荀公達俱在家中避難,還有荀氏八龍中的四位也在彼處……便是君侯不苛求荀文若、荀公達的效命,請他們薦一些人才,想來也是可以的吧?”
公孫珣有些猶豫,但終于還是緩緩搖頭,并順勢起身:“這就算了,今日事也到此為止吧!承蒙招待,我且去休息。”
鐘氏眾人不敢怠慢,趕緊引著避席引著對方去專門騰空的院落休息,并且知機的止步于院外。
而公孫珣帶著婁圭、韓當以及幾名侍衛步入院中,先前面色還算和善,但卻突然止步于房前,而且面色也陡然一滯。
“君侯還在生氣?”婁圭當即出聲。
“不想辛苦數年,中原士人還是視我為邊郡武人。”公孫珣面色不喜不怒。
“或許是君侯當日強辟李氏三千子弟一事傳了過來。”婁圭勉力勸道。“他們有所誤解。”
“如此說來,倒好像是我分不清豪強與士族一般。”公孫珣不由冷笑。“我怎么可能用那種法子強辟他們潁川鐘氏的核心子弟?不過,彼輩這番做作,倒是差點引動了我的殺心,剛才一瞬間,我是真想來個若不辟人,便要族人的!”
“君侯。”婁圭嘆了口氣,便在星夜下正色勸道。“這世間的規矩未必合理,世間的道德也未必就是對的,而這便是君侯想要鞭撻天下的緣故了。可若一日不能掌權來鞭撻天下,君侯便一日要順著這個世間的規矩來才行……如荀、鐘、郭、陳這樣的潁川大族,又盤根錯節,真要用強,怕是真要失掉天下士人之心的。而沒了士人,就靠那些豪強、寒家子弟,真能治國?彼輩或許有不少人是混濁之輩,可真正的人物倒也有八成出自彼輩的。”
公孫珣尷尬笑道:“我何嘗不懂這個道理?這都是日常你我還有子衡三人說慣了的話,只是今日我對鐘氏如此禮賢下士,他卻依舊如此看我,實在是有些氣結。”
“君侯倒也不必煩憂。”婁圭這才緩緩言道。“依我看,一個是黨錮原因,一個是潁川本地風俗,這邊的士族多有明哲保身的心態。除此之外,君候的德行終究還在河北,此處只有威勢,他們有所畏懼也屬尋常。”
公孫珣微微頷首,卻又不禁想到了沮授與田豐,還有沮授的弟弟沮宗,自己去了中山,這個相處還算愉快的賓客便主動請辭了……若是德行真在河北,又何至于此呢?
自己一直覺得有所欠缺的莫非就是這個德嗎?可德又是個什么東西呢?又該怎么攫取呢?
就在胡思亂想之際,旁邊的婁子伯卻又忍不住再度出言:“潁川文氣所在,君侯不想入寶山而空回也是理所當然,既然因只得了二人而覺得不足,何妨如那鈡元常的建議再去見一見什么荀文若呢?君侯不是說他識人之明更在鈡元常之上嗎?我也挺好奇此人的,年紀輕輕,人人稱道……”
公孫珣欲言又止,卻是忽然想起一事來,然后陡然怔住,并旋即失聲大笑:“我知道袁本初為何要對我敬重有加卻避而不見了!他居然是把我當做荀文若了!”
婁圭莫名其妙,你公孫珣再怎么著也跟人家荀彧不是一回事吧?
如何會弄混?!
轉到另一邊,鐘繇大汗淋漓的回到自己房中,第一件事情便是洗手擦汗,然后卻又親自磨起了韋氏墨,拿出了張氏筆,并鋪開了公孫紙……沒錯,對于鈡元常來說,什么十萬黃巾圍城,什么酷暑難耐,總是比不過靜下心來寫幾個字要緊的。
或者說,但凡能讓他寫幾個字,也總是能靜下心來的。而且,鐘繇這人有個本事,那就是他寫完字后的半刻鐘內無欲無求,腦子總是格外清醒,思索起事情來也是一針見血……所謂賢者通達,莫過于此了。
鐘繇提筆不語,信手寫來,開始是一串串人名……從公孫珣到他自己,從棗祗到戲忠,從荀彧到荀攸,從皇甫嵩到文太守,從朱儁到孫堅,從郭嘉到徐庶,似乎要把今日所見所聞所言的人名都要寫一遍似的;而忽然間,他不再寫人名,只是專心寫起了公孫珣的官位、名字、師承、籍貫、綽號、經歷,又仿佛在為公孫珣寫履歷;而到最后,眼看著滿滿騰騰一大張紙將要寫滿,他沉吟片刻,卻是寫上了‘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八個字,整好塞滿整張紙。
“如何?”眼見著自家侄子擲筆于案,和鐘繇關系極好的親叔鐘瑜忍不住上前詢問。
“這位公孫將軍確非是武人做派,只是河北豪氣使然而已。”鐘繇負手看著自己的字跡平靜言道。“我們確實誤會了。而且,其人頗有涵養與自知之明,應該不會因為今天的事情對我們鐘氏怎么樣的……叔父不必掛慮。”
鐘瑜長出了一口氣。
“非只如此。”鐘繇復又幽幽嘆氣道。“此人胸懷大志,確實是想要有一番作為的。他棄我而求寒素出身為私屬,不是看不上我,也不是覺得我難以駕馭,而是知道此時以他的名位威德難收我心,故不強求……叔父,如此務實姿態,我倒是真有些動心了。”
“不要胡扯!”鐘瑜面色一肅。“我們這一輩兄弟三人,俱都因為黨錮蹉跎半生,如今你父(鐘迪,黨錮不仕)、你二叔(鐘敷,黨錮不仕)全都郁郁而去,只有我這個廢物還在苦苦支撐家門,下一代更是只有你一人成器!如今好不容易熬到黨錮大開,又哪里能許你去隨著什么遼西來的將軍浪蕩呢?他這種人,便是真有可能成事,那也是萬分兇險的,你死了不要緊,咱們長社鐘氏怎辦?”
鐘繇默然不答。
“你若真有心,那以你的才德,等他成事后,你也功成名就,再去交往也不遲啊!”鐘瑜再度懇切勸道。
鐘繇苦笑一聲,終究是緩緩頷首。
“那就好。”鐘瑜徹底松了一口氣,只見他抹了一把頭上汗水,便徑直往外走去。“我去讓家人好好招待那些義從……幸虧戰事頻繁,他待不了多久,不然光是草料糧食就能吃窮咱們。”
鐘繇愈發苦笑,然后便再度鋪開一張紙,重新練起了字,一直寫到午夜時分,猶自筆耕不輟,直到他妻子派人來催促,這才無奈棄筆洗沐,上榻睡覺。
然而,躺下去半晌,鈡元常卻輾轉反側始終難以入睡,最后居然忍不住坐起身來,并對自己身畔已然熟睡的妻子懇切詢問道:“莫非,我真不如荀文若嗎?”
窗外蟲鳴蛙叫,卻無人作答。
一夜無言,第二日天色剛亮,皇甫嵩便再度派閻忠來請公孫珣……不出所料,昨日朱儁一直追到了淇水畔,然后便派人回城,邀請公孫珣和皇甫嵩一起過河,討論破敵之策。
公孫珣并未多言,直接與鐘繇告辭,拿上對方兩封介紹信便動身隨皇甫嵩出城去了。不得不承認,皇甫義真儒將做派,真的是氣度非凡,昨日公孫珣那般諷刺他,他沿途卻依舊是和氣至極,堪稱讓人如沐春風。
不過,二將儀仗、傘蓋、節杖依次出城后,便在各自親衛的護送下并行到了昨日戰場之上,沿途所見,黃巾軍傷兵死尸不絕于途,而二將親衛更是沿途補刀不止,這種時候的如沐春風總覺的讓人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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