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辨聲知人心-《覆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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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瞞子伯先生,我……不知道。”戲忠攤手一笑。
“不知道是何意啊?”婁圭只覺得自己額頭青筋直跳,不是說好了這兩個人一個任勞任怨一個明達術勢嗎?那應該一個像王修一個像呂范啊,如何就變成今日這個樣子了呢?
“不知道的意思便是不知道。”戲忠摸著眼前托盤上的黃金道。“子伯先生,我窮了快三十年,平日里又總是浪蕩無行,雖然有元常兄的舉薦,可那位五官中郎僅憑一面之詞便愿意如此厚幣重禮匆忙遣人來請我,我還是很驚訝的,也是蠻感動的……平心而論,人非草木,陡然對此番情形,若不心動就怪了。”
“那……”
“但是,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戲忠負手轉過身去,對著自家爬滿了看熱鬧鄰里的低矮西墻緩緩言道。“我戲忠混沌了三十年,連個老婆都不敢娶……當然也無人愿意嫁……不就是想求一個真正能托付志向的人來一展才學嗎?那萬一你家將軍是個錦繡其外,敗絮其中之人,我豈不是所托非人?”
婁圭在對方身后欲言又止。
“子伯先生,這做人私屬便如嫁人娶老婆一般。”戲志才回過頭來笑道。“你說,這要是新娘子過了門才發現那丈夫跟我一樣是個整日賭博好酒之徒,豈不是白負了人家新娘的一片青春?而我……要是你家將軍是個廢物,難道到時候要我做背主之人嗎?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
婁圭終于攏手嘆氣言道:“志才兄這番話倒是頗有幾分法家術勢的味道……那你的意思是,莫非要等我家將軍來陽翟后你親眼見上一面再做決定?”
“那就不必了。”戲志才負手搖頭道。“你家將軍是持節的五官中郎將,又剛剛在長社一把火廢了十萬黃巾賊,屆時他浩浩蕩蕩,引數萬得勝之師來陽翟城,手下虎士良將無數,我一個浪蕩子去見他,想來只會汗流浹背,亂了方寸而已。”
“那你究竟要如何?”婁圭又一次快忍耐不住了。
“子伯先生不要急。”戲志才緩緩笑道。“想來你是五官中郎將的心腹?”
“然也!”婁子伯昂然道。“不然何至于遣我來此?”
“那先生追隨了你家將軍多長時間了?”戲志才繼續問道。
婁圭張口欲言,卻恍然若失,半晌方才應聲道:“居然有八九年……眼瞅著快十年了!老夫人賜給我的那幾房姬妾都給我生了三個孩子了。”
“原來如此。”戲志才也正色起來。“如此看來,子伯先生與你家將軍倒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關系了?”
“或許吧!”婁圭感慨言道。“我曉得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考教我一番,從而窺的我家君候些許深淺吧?”
“不錯。”戲志才點點頭。
“可我心思多在軍事上。”婁圭搖頭道。“若是論人心詭譎,須董公仁來此;若是論剖析事理,則須呂子衡在此……”
“無妨。”戲志才搖頭道。“以小見大,未必就要論及天下大勢或人心厲害……這金銀財帛俱是我的了?”
“然也!”婁圭又有些不耐了。
“子伯先生會打動物牌嗎?”戲志才復又笑道。“咱們二人,再隨便從這圍觀的鄰人中喚上一個善賭的,我將這些財帛中的金子一分為三,贈你們二人一人一份,咱們賭一把如何?你若輸光,無須其他,只要將金子留下自己離開便是;而我若輸光,則任子伯先生處置!”
婁子伯一時捻須冷笑不止。
天色昏暗,公孫珣轉回到了軍帳中,而自曹操、程普、公孫越以下,除了已經率先去取輪氏、陽城的楊開、牽招二人外,軍中將領多已匯集至此……原來,尸首一日間焚燒了大半,軍中便有些浮躁起來,然后迫不及待的準備商討全軍移營陽翟的事情。
“沒必要在此耽擱太久。”曹操打著哈欠言道。“大戰一日而定勝負,波才又已經授首,陽翟也在我軍手中,郡南掃蕩的事情又被兩位中郎將取走……依我看,剩下的尸首雖然還有些,但卻散落在各處,不足以勞動大軍,完全可以托付給長社、陽翟、潁陰等本地官吏,讓他們動員本地民夫來做便是。咱們,還是全軍拔營去陽翟休整吧!”
其余眾人也紛紛出言,卻大多是贊同曹操的言語。
便是向來不與主流相合的關羽也捻須直言,說是天氣太熱,又經過一場大廝殺,軍中士卒頗為疲憊……倒也不妨如此。
然而,唯一能做主的公孫珣雖然也厭惡此地,也想盡快去陽翟休整,但卻不免有所猶疑和擔憂。他所擔憂的,倒不是說這些本地人會偷懶如何的……畢竟事關生死,想來無人懈怠……但是,這些本地民夫集中起來需要多長時間?而且他們真的有那個‘科學’的防范意識?
天氣如此酷熱,尸體兩三日便要腐敗,他公孫珣在這里看著,讓軍士和俘虜們掩住口鼻,不許扒腐尸衣物,怕是所有人都不敢不聽吧?可他要不在呢?
一念至此,公孫珣倒是咬了咬牙,然后做了一次獨夫——按照他的軍令,傷員和大部分輜重、疲憊至極的騎兵和他們的馬匹可以先行去陽翟,但大部分步卒、少部分騎兵,以及所有健全的俘虜卻要留在此處,繼續尋找尸首,然后就地焚化。
公孫珣在這支軍隊中威望一日勝過一日,他既然正式下了軍令,眾人雖然不滿,卻無一人敢當眾叫苦,只是當即應承下來罷了。
而軍議也到此結束。
但是,當日夜間,軍中忽然起了騷動。
“何事喧嘩?”公孫珣被韓當叫醒時簡直莫名其妙,走出軍帳后,面對著匆匆趕來的各部將校,他甚至有了一些怒氣。“賞賜何時少過他們,不過讓他們多留一兩日而已,如何便要夜間喧鬧?瘟疫這種事情是能大意的嗎?”
“君侯勿憂。”就在這時,身材矮胖的董昭也腆著肚子披著衣服趕了過來,而他遠遠一開口便直接讓公孫珣冷靜了下來。“肯定不是咱們自己的軍士,若是君侯這般養兵,軍士還要作亂,那天下何處不亂?依我看,必然是俘虜中起了謠言。”
不止是公孫珣,所有人都登時醒悟。
而稍傾片刻后,護軍司馬公孫越果然查明了事情來龍去脈,并全副披掛來報。
原來,正如董昭所猜度的那樣,是俘虜中間起了謠言……話說這日軍議后,輜重、騎兵都在收拾行裝,然后又有全副武裝的步兵移營到俘虜營周邊以作看管,當時俘虜們便不知所措,而有所疑;等到后來,王修又依照軍令遣人挑出了俘虜中受傷老弱之人,準備明日隨騎兵、輜重一起啟程,這下子,俘虜們就更加驚慌了!
不過,當時漢軍剛剛全副武裝移營完畢,他們并不敢出聲議論,直到夜幕降臨,這才忍不住互相言語,而一番議論之后,他們卻是極度疑慮自己明日會被集體坑殺,偏偏又無處可逃!所以才會驚慌失措、抱頭痛哭,乃至于有喧嘩鼓動之舉!
“君侯勿憂。”又過了片刻,隨著公孫珣身側人越來越多,程普也終于全副披掛趕來了。“我已讓營中持械戒備,并安排妥當了……兩萬余手無寸鐵的俘虜,掀不出風浪來。”
眾人這下子方才徹底松了一口氣。
“君侯。”此時,身后的魏越忽然插了一句嘴。“如此反賊,又出了這種亂子,何必一意辛苦遷到陽翟安置?要我說,不妨真的坑了,以免后患!”
魏越魏子度是個邊地出身的混球,軍中眾所周知,故此他說的話沒幾個人在意,也就是關羽瞇眼看了他一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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