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生有新舊(繼續2合1還債)-《覆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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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對。”公孫珣連連搖頭,卻又本能看向了一直無聲無息的賈詡。“我在河東就說的很清楚了……我不在乎因為時勢而對抗或者自立之人,卻不能饒恕居其位卻只能殘其民的人!李傕殺良冒功,胡軫視轄地百姓為豬羊,決不能赦!必須要死!”
“回稟君侯,若擔憂徒勞損失部隊,可以讓段煨、李蒙二人動手。”賈詡等公孫珣說完,便起身行禮,不疾不徐說出了一番話來。“不過具體而言,要因人而異,段煨好名而求安,可以以安撫駐地百姓的功勞,對其留在長安老母加以表彰;李蒙只是個武夫,畏強而心虛,可以直接遣使斥責他之前不早降的舉動。然后將軍再讓二人一起出兵,先取最弱且居于二者之中的胡軫……胡軫既亡,李傕被堵在武關和宜陽之間,再讓人去招降和離間其人下屬兵馬,告訴他們,君侯要的是李傕和部分軍官的腦袋,從重處置的是那些羌人和其本部兵馬,其余涼州和三輔出身的普通士卒是不會亂殺的,到時候,他們一定會自己將李傕的首級奉上!而屆時,趁著李傕和胡軫的首級奉上,再加上段煨和李蒙的降服,整編關中部隊反而會更容易!”
“好一個連環計。”公孫珣聽得是心悅誠服。“這樣的話,辛苦文和親自返回潼關,全權處置此事……你本是涼州人,他們也更信你。”
“固所愿也。”賈詡拱手而答,然后在其余眾人的奇異目光中從容坐了回去。
“還有什么嗎?”公孫珣說完這些事情,也是愈發疲憊,實際上此時天色已經很昏暗了,賈逵等人已經示意仆婦進來點燈添油了。
“有一事要與衛將軍匯報!”坐在門邊上的黃門侍郎鐘繇忽然起身。
“說來。”
“袁紹上疏,表曹操為豫州刺史。”鐘繇趕緊言道。“算上原本的豫州刺史孔伷,袁術所表的豫州刺史孫堅,這天下已經有三個豫州刺史了……”
“這是袁本初想要把兗州整個吞下,所以拿曹孟德為身后屏障。”公孫珣嘆氣道。“不過元常你也看到了,三輔千頭萬緒,而我的部隊一時半會是沒法出動的,便是想干涉關東局勢也要等到上一年半載恐怕才行……而且,到時候也只能以河北為先。”
“屬下知道。”鐘繇立即頷首,復又頂著額頭上的汗珠匆匆而言。“但是我有一策……或許可以分離豫州,讓二袁,乃至于徐州陶謙,各自反目,最起碼讓他們無法結成聯盟以對君侯。”
堂中一時無人言語,公孫珣也在案下撫著自己手掌思索,倒是一直沒有吭聲的荀攸,仔細打量了自己這位至交好友一眼,然后繼續無聲無息坐在原處不動。
“說來。”公孫珣眼見著對方額頭上的汗珠越來越多,還是給了對方一個機會。
“我聽說,曹操、孫堅、劉備三人之前討董兵敗,在緱氏山相約生死……”鐘繇松了口氣,立即言道。
“我知道這事。”公孫珣立即頷首。“之前在郿塢前,家母在河東便專門有信來,與我說起此事,還問我緱氏山有沒有桃花,我說彼時桃花必然謝了,倒是有些雜七雜八的山花……你繼續。”
眾人雖然不明白為什么這種不值一提的消息會引起公孫大娘的注意,并傳到衛將軍耳朵里,但此時也趕緊恢復清明,繼續豎起耳朵聽鐘繇的計策。
“君侯。”鐘繇繼續認真言道。“曹孟德是袁本初的發小,再加上他的官職、將軍號,皆是袁紹表舉。所以人盡皆知,他能為豫州刺史,一來是因為他是袁紹一方的人,二來是他本人家族在豫州北面沛國勢力強大,三來,是他自己在討董中不計生死換來了一些名望。”
“不錯,鞭辟入里。”
“而孫文臺此人,其人的依仗,一來自然是他的驍勇,二來卻是袁術的支持。否則,其人如此輕剽,未必能在……豫州西面的潁川立足。”
“不錯。”
“還有一個劉玄德,他也是個有本事的人,此番討董也是讓天下人側目相對……不過更妙的是,他當日是靠徐州陶謙的支持,方能成行,而且,而且與君侯有舊!”鐘繇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而且趕緊低頭。
無他,等劉玄德三字出來以后,公孫珣便在案后死死盯住了鈡元常。
不過,堂中安靜了好大一會后,這位衛將軍卻又忽然一聲嗤笑:“說的好!天下英雄,豈獨曹、孫?能與曹孟德、孫文臺相抗,替國家掌握豫州的,我看只有一個劉玄德而已!元常……好計策!好眼光!”
鐘繇長出了一口氣。
“孔伷無能。”公孫珣當即繼續言道。“你明日便書白板到尚書臺,遣使罷免孔伷,拜劉玄德為豫州刺史!”
鐘繇趕緊俯身稱命。
“好了。”說完此事,公孫珣看著堂中燭火和堂外黑漆漆的天色,復又搖頭道。“關東割據已成,怕是要十余年之力方能盡數蕩平,不要計較一朝一夕。而且如今關中不靖,千頭萬緒都要安定了關中再說……諸君,今日天色已晚就不說關東局勢了,唯獨若還有關中大事,便可以再論一論,而若不是大事,今日諸君也辛苦,不妨先回去休息吧!”
“回稟君候。”一番面面相覷后,一直立在堂中沒動的王修終于再度開口了。“關中眼前有件大事不得不說,但說了,怕也一時無法……”
“且講來。”
“君候,君候之前讓我解散各地民夫,回去準備秋收,這本是德政。”王修幽幽言道。“但有一部分關中征募民夫卻懇求我不要輕易驅趕他們……因為他們散了,也無處可去。”
公孫珣立即動容——這是繼軍隊思鄉、關東大亂之后,他今日遇到的又一個根本不能靠技巧和法子就能解決的大問題。
董卓遷都,河南百萬士民來到了關中,路上死了、離散了二三十萬,可剩下的七八十萬人,如今卻全都分散在關中各處——有的人被胡亂安置到之前因為涼州大亂而零落的美陽地區;有的人被安置到霸陵、杜陵、高陵等手工業極為發達的城市。
但剩下的呢?
戰事這么急促,戰爭這么殘酷,這些人拖家帶口、背井離鄉,而且還是這么龐大的數字,又怎么可能尋到妥善的安置之處?
甚至,便是安置到了美陽的人,也是驚惶無措的——秋收要到了,給他們粗暴劃分的空地上卻沒有糧食!
公孫珣奪取了關中,拿下了三輔之地,壓服了韓遂、馬騰,甚至還在未央宮前肆無忌憚,先‘鞭笞’了一番中樞朝臣,看似一片大好,氣勢無二……卻也千頭萬緒,百廢待興。
偏偏關東那邊的挑戰者已經開始緊鑼密鼓了。
“先拿郿塢的糧食救濟,一定要熬過這個冬日。”公孫珣嘆氣道。“剩下的從長計議。”
“君侯想要擴大幕府,加三公諸曹于將軍府之事呢?”戲志才也是趕緊又問了一件大事。“我看君侯如此繁忙,何妨先行?”
“這件事情也不是能一蹴而就的。”公孫珣蹙眉道。“要和最近允許往我門下自投的求賢令一起處置……不過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件事情確實可以更優先一些,這樣好了,元常、公達久在中樞,志才可以跟他們一起,替我選一些長安朝中的才俊,屆時我自然會親自挑選。”
“喏。”戲忠也只能趕緊俯首,起身后卻又欲言又止。
“想說什么?”公孫珣愈發蹙眉。
“朝中有些人想讓君侯自成大將軍,以安人心……”
“此事休要再提。”公孫珣幾乎是立即黑了臉。“鬼鬼祟祟,不敢自己來說卻讓蔡伯喈這個老頭來講,還自以為得計?對別人倒也罷了,對你們幾位,我可以直言……其一,我的女兒絕不會嫁個劉宏那種獨夫的兒子!其二,大將軍、驃騎將軍、車騎將軍俱已不在,我為衛將軍便可以名正言順總攬軍政大權,何須加官?!我倒想看看,經前日一事,如今誰還敢在朝中與我爭權?皇甫嵩還是王允,又或是過幾日過來長安的劉虞?!”
“話雖如此。”堂中唯獨田豐不懼,迎難而上。“將軍可曾想過,此次討董,若你不給自己加官,軍中將佐將來封賞又該如何?”
“這不是正好嗎?”公孫珣微微蹙眉道。“于下級軍官、士卒而言,我加不加官,都不耽擱他們的升遷、封賞;而于有功大將來論,我不加官,他們豈不是更不好意思主動要官?天下秩序崩壞,軍伍中濫爵濫賞的還少嗎?依我看,反而是董卓在此事上更加嚴謹一些。”
“有一個人……”田豐緩緩頷首退下后,賈詡忽然開口。“溫侯呂布,官職、爵位,似乎都有些濫了,尤其是如今其人只是一降將。”
“他連降將都算不上。”公孫珣長呼一口氣道。“但既然說了不追究,為了不動搖人心,就且閑置著吧……當然,唯獨此人目光短淺,偏偏又勇如虓虎,當世無雙,得多加小心,不要讓他被什么人蠱惑去……多謝文和提醒。”
賈詡俯首稱是。
“今日事已至此。”公孫珣搖頭嘆道,儼然疲憊至極。“諸位也辛苦至極,還是趕緊回去休息吧……事情得一件件的做。”
眾人稱謝告辭,而公孫珣復又讓賈逵等人去取些原本太師府中的名貴物件分與這些人,并一路送出去,自然不必多說。
就這樣,天色徹底黑了下來,這些公孫珣能夠依仗的智謀之士也都紛紛乘車回府……有人明日如賈詡那般明日便要出發去辦事,有人如王修那般還有自己的后勤體系要繼續千頭萬緒的辛苦,還有人如田豐忽然接到了故友相邀,推脫不開,只能硬著頭皮去赴宴……這些全都不提。
只說荀攸、鐘繇、戲忠得了吩咐,這三個昔日潁川舊友同車而返,復又一起在鐘繇住所內小酌了起來,卻也是說起了今日堂中之事。
“咱們且不說替君侯尋攬中樞可用人才的事情,”酒過三巡,戲忠放下酒杯,就在榻上盤腿昂然而言,發問不止。“二位今日第一次參與議事,敢問兩位名門名士以為我家將軍幕中這些智謀之士到底如何啊,可配的上二位才德?我家將軍又如何啊,可比得上什么天下楷模之類的人物?”
話說,鐘繇和荀攸二人是真正的生死之交,又都是天底下頂尖的聰明人,二人只對視一眼,便如何不明白戲忠這是一朝得勢,宛如公孫珣前日在未央宮前質問公卿一般,要借著酒水散一散心中郁氣呢?
但明白歸明白,畢竟是老交情了,這二人真不怕他。
“我與君侯認識的比你還早,如何不知道君侯的神武。”作為戲忠的舉薦人,鐘繇毫不在意,直接開口正色而言。“唯獨這些智謀之士,看起來才智出眾,且肯于任事,但其中有些東西卻已然成了隱患,若是一個處置不好,怕是要出亂子的……”
“什么隱患?”戲忠果然有些怒氣了。“你鈡元常果然看不起我們這些寒門、偏門之人嗎?”
“非是此意。”鐘繇正色而答。“我是看今日堂上有座之人……區區七人,居然有三個是潁川人,還都是幾十年的故交,你說,這要是這三人心胸狹窄,以至于私下結黨,排擠他人,那豈不是要壞了君侯大事?”
戲忠怔了半日,尷尬欲死,只能悶頭喝酒,而荀攸和鐘繇卻是難得失笑。
笑完之后,戲忠也緩過氣來,剛要賠罪,今日幾乎一字未發的荀攸倒是忽然正色開口了:
“今日確實是見識了,如賈文和揣摩人心,一擊必中;如王叔治勤懇任事,不畏辛苦;如婁子伯進退有度,不失不漏;再如田元皓剛直不懼,直指畏難……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了不得的人物。當然,還有元常與志才,一個四兩而撥千斤,一個不計得失,舍己為主,也讓我大開眼界。”
“那君侯如何呢?”戲忠按下酒杯正色相詢。“你荀公達又如何呢?”
“我荀攸如何,你們還不知道嗎?”荀攸微微笑道。“至于衛將軍其人……未央宮前一見,前日又召我做《求賢令》,我倒是只能想起橋公身前所給的那句話……外剛內韌,鋒利為天下冠!”
“然后呢?”鐘繇帶著醉意嗤笑問道。“公達莫要在我們面前喬裝……你愿從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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