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生有新舊(繼續2合1還債)-《覆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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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勢如此,又受衛將軍禮遇,自然要誠心任事。”荀攸繼續笑道。“但我此時真的還想再瞧一瞧衛將軍的底子……”
“瞧什么底子?”戲忠冷眼質問。
“外剛是我見識到了,內韌又如何?”荀攸懇切言道。“董卓強暴殘虐,視百姓為無物,乃至于生靈涂炭,這自然是最令人不齒之輩。而衛將軍雖然沒有直言,可其中以民為本,兼抑制豪強、壓迫世族的意思卻已經很明顯了……”
酒意之下,鐘繇微微蹙額,戲忠微微瞇眼。
“這種事情沒什么不可言的。”荀攸微微嘆道。“我族叔荀悅和我一樣少孤,所以我與他相知甚篤,而他的想法便跟衛將軍極似……一曰,豪強兼并土地,以至民生凋敝;二曰,世族連帶為官,門生故吏視舉人為君,此風極壞中樞執政之力;三曰,復仇成風,游俠成群,其實破壞法度,使地方失控;四曰,君與大道相違,則從道不從君……諸位,你們以為,天下智士看到天下崩壞,真的沒有反思與檢討嗎?”
“多年未曾歸鄉,不想仲豫先生已然成此大道,可以引薦給我家君候,必然受重用!”戲忠當即開口。
“我這位族叔,固然有成大道之意,但卻書生本性……”荀攸連連搖頭。“而且他厭惡先靈帝,卻未必厭惡十歲而聰明的天子,來到朝中,也只會安心著書,忠心侍奉少年天子的。再說了,他如今在冀州韓馥處,如何能來?”
“漢家舊恩深入人心嗎?”戲忠一時冷笑。
“說起來,文若也在韓馥處?”鐘繇忽然開口問道。
“然也。”荀攸感嘆道。“幸虧他及時回去,帶走了一半人,否則我們荀氏已經滅族了……不管如何,殺李榷一事,我便要感激衛將軍終身的。”
戲忠與鐘繇也紛紛搖頭。
“你剛才說觀我家君候內韌?”戲忠剛要自斟,忽然又想起什么。“是不是尚未說完?”
“然也。”荀攸懇切答道。“我的意思是,衛將軍的志向我是懂得,而如今天下淪落這個局面,我又如何不愿意見他成此事業,讓天下重回秩序?只是,強硬總比軟弱簡單,仁心總比暴虐為難……以他的鋒利,要鞭笞天下的豪強和世族,我并不擔憂,甚至是隱隱有期待的。但以民為本呢?董卓視百姓為無物,所以說遷都便能遷都成功,而他以民為本,卻被關中三輔兩百萬生民牽扯在關中,焦頭爛額……偏偏亂世之中,總有人投機取巧,踐踏百姓以成事業。既如此,他能忍多久?前日,他說靈帝獨夫,但世間以武力壓天下者,哪個不是獨夫?他立在未央宮前,持刀呵斥天下,難道不是獨夫之舉?無人監制,他會不會有一日也會覺得太累,然后棄了自己的志向,一朝輕易視民為無物呢?”
戲忠欲言又止。
“我并非是苛全責備。”荀攸幽幽嘆道。“其實相對董卓、靈帝,還有天下諸侯,衛將軍能有此番堅持我已經是感慨難名了,而且也愿意勤懇出力,助他廓清天下。所以,又怎么會學那些沽名釣譽之輩,善加重力于其人呢?唯獨你我三人故交,十載相逢,再加上之前獄中無聊,思索太多……今日這才多說了幾句酒話罷了!”
“且為衛將軍壽!”鐘繇長嘆舉杯。
“為衛將軍壽!”荀、戲二人紛紛舉杯。
就在三名潁川舊人飲酒長嘆之時,也在田豐與王允兩名昔日御史臺故交一起敘舊之時,對此多少心里有些清楚的公孫珣卻根本懶得理會,反而早早一個人吃完飯,然后親自執筆寫信,準備向河東的自家母親尋求幫助了……這倒不是他產生了母親依賴癥,而是論及數十萬人的安置,這位一手開創安利號的女中豪杰可能真的是天底下獨一份的專家。
當然了,氣憤自家老娘之前專門來信,把剛剛納的側室夫人‘貂蟬’給叫走,以至于身邊無人作伴,然后故意給自家老娘添麻煩的心思,恐怕也是有的……所以,這信一寫,從自己未央宮前呵斥公卿的英姿,到今日關中千頭萬緒的麻煩,再到剛剛結為生死之交便要在豫州大打出手的曹孫劉苦情大戲,他是一件都沒有少。
寫完之后,開著門的舍外卻已經是暮色極厚,月明星稀了。
“屋外是誰?”公孫珣收起信封,隨口喚人。
“君侯!”于夫羅趕緊閃入,恭謹俯首。
公孫珣瞇眼看了下此人,便直接開口:“按制度,舍外二十人值夜,你是什長不錯,另一個呢?”
“張什長剛剛去小解,正好不在。”于夫羅趕緊回復。
“無妨……拿去給田豫,讓他明日一早安排人去河東交與老夫人!”公孫珣不再計較,當即伸手遞信。
而于夫羅也趕緊接手,小心轉身欲走。
“對了。”公孫珣忽然想起一事。“韓遂、馬騰還有那群西涼軍頭,還沒把質子名單送來嗎?”
“回稟君候。”于夫羅再度俯首。“那日你驅除蔡伯喈后親口所言,讓我們告訴所有人,若非大事和被召喚,那無論是故舊還是其他客人,都一律不見……韓馬無召。”
“是我糊涂了。”公孫珣恍然大悟。“這規矩算了吧……那日我是氣糊涂了……明日求賢令便要張榜,不要因此阻攔了前來自投名剌的人才。”
“喏。”于夫羅趕緊稱是,然后便要匆匆持信而走,但剛走兩步,卻又似乎想起一事,然后無奈轉身。“君侯。”
“何事?”正不知是要早點睡覺還是要看書的公孫珣恍然失神。
“君侯。”于夫羅捧著信,回身匯報道。“你剛剛說棄了前日的規矩?”
“然也!”
“其實,就在之前天黑后,大約晚飯后的時間,有一位君侯的故舊前來拜訪……因為君侯有令,我們便沒來匯報,而其人卻不愿離去,只是干脆等在了前堂之下。”
“看來確實是我故舊了。”公孫珣也是無語。“不然你們何至于不匯報之余也不敢攆他呢?是誰啊?”
“是蔡伯喈家的女公子。”于夫羅更加為難。“抱著白貓、帶著面紗,還帶著兩個粗壯使女,抬了個大箱子……做主的田司馬專門問過義從中的前輩,大家都說這確實是君侯故交,想來是來為蔡伯喈賠罪的,唯獨君侯生氣,便只好一邊小心看顧,一邊不做匯報。”
公孫珣愈發無語,卻又無力揮手:“也罷,讓你們為難了……既如此,讓她進來也無妨,反正我已經消氣了。”
于夫羅趕緊再出去。
須臾片刻,果然其人復又引著一個抱著大白貓的女子,身后還有一個被兩名粗壯仆婦抬著的箱子來到跟前。
另一位剛剛歸來的張什長和于夫羅一起會面,卻又當眾在開著門的廊下準備打開箱子檢查,但箱子上面有銅鎖,倒是讓他們無奈起來。
“俱是孤本,只能讓衛將軍一人看!”戴著面紗的女子見狀竟然有些驚慌,以至于懷中白貓被驚嚇到,一溜煙的躥出來,先行進了公孫珣居舍。
于夫羅、與那張什長,還有手已經按到箱子上的呼廚泉一起回頭去看自家將軍臉色。
而公孫珣見狀也是無奈搖頭:“放進來吧……蔡伯喈哪有刺殺我的膽量?昭姬也不至于害我的!”
眾侍衛得了命令,反而直接抬起沉重的箱子,將其放入舍中,然后退出房舍。
隨即,戴著面紗的女子手足無措,步入舍中,卻又勉強一禮:“請衛將軍關門,我來為將軍展示賠罪禮物……”
公孫珣無語至極,卻也沒有阻止對方,只是直接起身去抱了貓,然后來到箱前:“何至于此呢?你父親糊涂罷了,前日我雖氣憤一時,卻也知道他是被人攛掇利用了。”
“不、不是這樣……”女子勉力言道。“將軍……不管如何,將軍對我家總是有氣的。”
“昔日口齒伶俐的小丫頭,竟然也畏懼到這份上了嗎?”公孫珣愈發搖頭。“這樣好了,禮物我收下,天色已晚,你回去吧!”
“請君侯務必……務必親自開箱。”女子繼續懇切請求道。“如此,我才許走。”
公孫珣無奈搖頭,一手抱著大白貓讓開位置,一手示意對方開箱。而其人也趕緊掏出囊中鑰匙,顫抖準備開鎖……卻又一時失手,擰斷了鑰匙。
漢代的金屬鎖已經是簧片結構的了,這么一整,公孫珣一邊無奈一邊也是生疑,便一手抱著白貓一手從案上取下自己的斷刃,然后在女子的驚慌之下一刀劈開銅鎖,然后用刀刃挑起了狹長木箱的蓋子,并旋即怔住。
白貓自公孫珣懷中一躍而出,竄入箱中,而公孫珣卻是張目結舌之余目不轉睛。
“何至于此?”許久,公孫珣方才回過神來。“我著實未罪你父至于此……”
“或許如此,然衛將軍持刃而言,誰敢不懼?”箱中一名不著寸縷的年輕女子,懷抱白貓,然后面色緋紅,繼續臥在那里言道。“且我父糊涂至此,可一可二復可三嗎?”
“但也依舊不至于此。”公孫珣低頭言道。“早十余年前初見,我心里就明白他是個糊涂蛋……”
“早數年相別,我也就明白衛將軍是個聰明人了。”箱中女子面色緋紅,輕聲相對。“所以至于此。”
“出去!”公孫珣忽然扭頭對身側帶著面紗的女子肅容言道。
————我是要還債的分割線————
“衛將軍既討董成,白馬入長安,往未央宮謁天子,時天子十歲。既出,蔡邕以故舊往曰:‘天子何如也?’對曰:‘天子聰明。’邕乃起身拜:‘今君侯引十萬眾渡渭水,長安人心不安,而天子十歲而聰明,君侯女年正嘉爾,何妨許以為后,以安天下人心?’衛將軍勃然對曰:‘君自有女,何不嫁之?’乃逐。既歸,邕惶恐無度,遂獻己女至衛將軍處,即為蔡夫人者也。”——《三輔決錄》.趙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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