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時事難從無過立(續)-《覆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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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話?”張昭連連搖頭。“堂堂一州刺史,據六縣而守,焉能稱足?后將軍兵馬正盛,又有孫堅這只江東猛虎為爪牙,確實不好相對,但袁車騎所署的曹孟德卻未必是使君對手吧?我聽說這個人不擅長戰事,秋日的時候和使君你一起往丹陽募兵,結果他募的兵馬半路上嘩變逃走了一半,反而是被從后面趕來的使君你給沿途收攏了起來……這種人之所以能在沛國北面和梁國立足,無外乎是靠的家族在沛、梁交界的譙縣,有鄉黨之名罷了,何不攻而取之?”
“子布先生有所不知?!眲湟琅f面色不變。“年中的時候討董敗下陣來,我與孟德兄、文臺兄曾相約生死,現在一轉手便讓我為了地盤去刀兵相見,這種事情我劉備做不來,先生何必多言?”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張昭繼續誠懇相勸?!皠⑹咕闶浅⒄浭鹑蔚脑ブ荽淌?,更有楊公不遠千里至此為使君傳命立身,所謂明正而言順。更不用說,使君也非無根基之人,一來朝中有衛將軍撐腰,二來身后有陶徐州支持,三來將軍本身虎牢志氣天下知名……而如今,使君不趁著那曹孟德立身不穩,攻而勝之,等他在豫北立足以后,怕是要反過來吞掉使君你的六縣?!?
“足下不必再勸。”劉備連連擺手。“我凡事皆效我兄公孫文琪,其人曰以人為本,我便也以人為本,其人曰不負人,我今日亦不能負人……若曹孫兩位兄長不來攻我,我是萬萬不會主動出兵的。”
張昭不由失笑搖頭:“衛將軍可不會這么蠢?!?
“我本以為先生是徐州名士?!甭牭酱搜?,便是一旁的張飛終于也忍耐不住了?!氨赜懈哒?,所以一直以禮相待,卻不料你只是個勸人違背義氣的詭譎之士……我輩幽州男兒,雖死,卻難道可以失了義氣嗎?”
劉備依舊面不改色,卻也搖頭不止:“未曾聞我兄背信棄義之事?!?
簡雍倒是沒說話,只是將腿直接岔開,仰頭躺到了火盆旁,不再去看張昭。
“使君與張將軍,還有這位憲和先生誤會了?!睆堈岩姞钤俣刃Φ??!捌鹕韯偛潘裕皇窃囂绞咕选牢铱矗笳煞蛏谑?,有所為有所不為,而后方可有大為。使君此舉,當然值得稱贊。只是,在下也著實想提醒一下使君,你若以衛將軍為榜樣,須知其人從不會坐以待斃!而如今討董事既成,使君想要為功業,難道真的只守著這六縣到地老天荒嗎?這六縣,殘破到連十萬人口都沒有,養三千兵便已經到了極致,連自保都要靠身后徐州,何論功業道德?”
“子布先生到底何意?”劉備和張飛對視一眼,這才重新正色相詢。
“不瞞使君?!睆堈延挠膰@道?!按朔瑦毫颂展ё?,更兼中原局勢讓人不安,我原本是準備取道淮南,然后舉家遷往江東避亂的……唯獨受了使君大恩,不能不報,故此方來符離一行,以求報答。”
聞得此言,劉備心中著實驚喜難名,唯獨張子布繼續談論不止,所以面色不改。
“使君名為豫州刺史,卻不愿負義相攻,這是值得稱贊的舉動,實際上,在下也覺得亂世中能夠安靖地方的人才是上上之選,而非用只懂武之人?!睆堈牙^續懇切言道。“不過,世道到了這種地步,亂世英雄立業安民,又何拘命署?沛國南面一淮之隔,九江、廬江兩處如今雖然名義上屬于后將軍袁公路,卻實際上盜匪叢生,無人能制,百姓只能建筑塢堡以自守,兩位太守在淮南也是藏在城中苦捱,若使君以安民立業為本,何不提三千精銳,南下淮河,為淮南兩位太守清掃盜賊,一邊收賊人兵馬人口以安民,另一邊,不指望取淮南,但兩位太守一定會因為對使君感激涕零而有所襄助的。屆時使君再回身相對豫州局勢,也能多了幾分底氣。”
劉備一時恍然驚喜,卻又搖頭不止:“話雖如此,我與淮南兩位太守不熟,焉能無故出兵?!?
“我來替使君走一遭便是。”張昭俯身而拜,竟然是毛遂自薦。“務必讓將軍明年春日便能出兵,這樣方能在明年秋收前有所準備。”
“為何是明年秋收前?”劉備趕緊扶起對方之余,復又好奇詢問。
“因為如我所料不差,明年秋收后,兵糧為繼,天下將有大戰。”張昭坦然答道。“如河北衛將軍與袁車騎處,荊襄后將軍與劉荊州處,都是極為明顯的。而這四位人物,乃是當今天下除了陶徐州外最強四位,一旦開戰,戰線綿延數千里,牽連甚廣,所謂舉世皆不得脫……屆時,便是使君你想躲,人在浪中,怕是都躲不開的。”
劉備和張飛,還有剛剛轉過身來的簡雍齊齊色變。
“那是什么地方?”大雪紛飛,黃河蒲津關中一側,絲毫不知道自己對手在做什么的公孫珣倒是好整以暇,專門親自迎接自己母親往長安過年,而其人在蒲津新落成的浮橋畔左顧右看,卻忽然在雪中遙遙瞥見了一個奇怪事物?!拔以趺床挥浀闷呀蛴羞@種高樓……是高樓吧,就在對岸河畔?”
“回稟將軍?!眲倓偯把暮訉Π痘貋淼膹埣雀┦锥??!笆歉邩牵耸侵耙怨ごc重修蒲津浮橋之時,老夫人命其中工匠在彼處順帶著建起來的,剛剛落成才一旬……喚做鸛雀樓!”
公孫珣仰頭大笑,許久方才勉力繼續問道:“好名字,只是不知道鸛雀樓中可曾有所題詩,要不要我過河去寫一首?”
“將軍明鑒……二樓上的確有一首奇怪到只有二十個字的小詩?!睆埖氯堇^續回復道。“不過那詩文非但毫無題署,且幼稚可笑,層樓落成之時正值大河封凍,詩中卻居然說什么黃河入海流,如此可笑,想來應該不會礙著將軍佳作的?!?
公孫珣笑意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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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太祖平關中,盡取三輔河東之地,以戰事毀壞之重,乃親督蒲津,重修浮橋,并以工余筑為層樓,曰鸛雀樓。樓成,遐標碧空,影倒橫流,獨立乎中州,以鎮關中門戶,兼鎖三晉氣運。太祖嘆之,乃親題詩其上,曰:‘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時關中方平,幽并兵馬盡持金珠歸鄉里,將士皆有驕矜之色,常思富足,及過蒲津,聞太祖題詩言志,皆自慚形穢,乃互誦之以自勉,軍心遂復壯。”——《士林雜記》.燕.無名氏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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